“容器”的血肉被撕扯,第一节肢体从中破体而出。
它没有听觉,世界原本就寂静无声,但当肢节再次接触外界,熟悉的空气振动通过肢节末端的敏感神经不断传来,于是外界的无数信息蜂拥而至。
这是一次心血来潮的出逃,当它第一次开始“思考”,当生命突然不再只有捕食与繁衍,“疑惑”接踵而至。于是它开始尝试脱离母皇的制约,寄生在某个出逃的人类身体里,想借此机会去感受外面的世界。
空气的振动纷乱了起来,四周充斥着恐慌与敌意,这个充满肃穆之气的场所原本就让它非常不适,不然也不至于提前破体而出。
终于完全挣脱了“容器”,六只复眼开合,视野逐渐明晰起来。
它的视觉天生模糊,色彩仅仅只能勾勒出轮廓,但它可以无比敏锐的感受到光的强弱。
人类、人类、人类……四周充斥着大量人类,光线与振动构成了一个个灰色的轮廓,他们是食物,乃至于它开始感受到饥饿。但随后一股危机感升起,让它警惕;在那些四处逃窜的灰色轮廓中,混杂着几个特殊的个体,呈现出不一样的色彩。
较远的高处有三个人类轮廓,呈现出火一样的赤红色,他们是与自己旗鼓相当的“捕食者”;人群里有两个,一个生命力极度浓稠,轮廓呈现苍翠之色,那生命力强度几乎接近母皇,它不认为这是人类,身体本能驱使着要避开这个个体;还有一个由多种微弱色彩混杂起来的轮廓……显得非常美味!
那是被无数“营养”堆叠起来的色彩,对它来说就是堪比山中灵根仙草的补品!
于是猎食本能在一瞬间冲垮了它本就微弱的理智……
“妖怪啊!”人群中有无数人在尖叫。
何老三的身体已经被完全破开,从腹部处断成两截,血肉喷洒一地,散发出一股腐烂的恶臭。
从他身体里钻出来的是一只巨大的蜘蛛,通体漆黑,肢节上的细毛犹如钢刷。蜘蛛刚出现的时候整体还只有半人大小,然而转瞬间,那只蜘蛛的躯体就开始不断胀大,最后变成了一人高的庞然大物。
“来人,来人啊!保护本官!”省城大老爷早已不复先前威严,直接躲到高台底下瑟瑟发抖,一边还命令着底下官兵保护自己。
可现在哪里还有人听他的,所有人都开始疯狂逃命。
“这啥玩意儿啊!”左离目瞪口呆,全身汗毛倒竖,感觉自己的巨物恐惧症严重发作。或许蜘蛛本身并不可怕,但是如果把蜘蛛放大几百倍那就另当别论了。
所以左离的反应与旁人无异,肩上扛着小和尚就开始了亡命狂奔,好在他体魄较为强健,没有被人流冲倒。
一声凄厉惨叫传来,巨型蜘蛛终于挥动肢节开始收割生命。顷刻间省府门前血肉横飞,宛如人间炼狱。
屋顶上的三名大汉动了起来。
“大蜘蛛,大蜘蛛!”阿三兴奋莫名,当先从屋顶跃下,直挺挺的双脚落地后,丝毫不在意地面传来的反震之力,直接向蜘蛛冲了过去。
“啊哈哈哈,这里怎么会有这玩意儿……特娘的,已经算是妖物了吧,就是不知道这玩意儿开了灵智没有。”阿二感慨一声,倒是没有急着冲下去。
“若开灵智可能孕育了内丹,这倒是好东西,杀了看看就是。”阿大淡然说道……
“云大哥!宛如姐!救我!”秀秀在人流里慌乱大叫,那大蜘蛛一出现所有人都不要命的开始跑,云天五人直接就被冲散了。此时场间血肉横飞,而且不知为何,那大蜘蛛似乎是冲着自己的方向过来的,秀秀自然被吓得花容失色。
然而秀秀的逃命只是徒劳,很快大蜘蛛就撕开人群,直接将秀秀按倒在地,就连挣扎一下的机会都没给她。
“救我……”意识涣散前,秀秀发出绝望的轻哼,她手腕上系着的红绳不知何时也悄然断裂……
抓到了!
大蜘蛛的意识中传来一阵狂喜,那混杂着各种色彩的轮廓现在已经被它捕获,它已经迫不及待想要享用这道美味佳肴。
然而还没等它下口,一个声音已经在它意识深处响起。
(“回来。”)
那是一道简单的指令,却让大蜘蛛颤栗起来。那是母皇的召集声,在脱离“容器”之后,自己私自逃逸的事情终于被母皇发现了。
颤栗带来迟疑,大蜘蛛没有第一时间进食秀秀。
“小老婆!”身侧传来一声断喝,阿三浑身肌肉暴起,蛮牛似的冲撞向了大蜘蛛,巨大的冲击力直接将大蜘蛛冲倒,一人一蜘蛛翻滚在地,纠缠厮杀起来。
阿三单手握拳不断挥击,砸在大蜘蛛身上的每一下都沉重无比,大蜘蛛的肢体都因为疼痛而抽搐起来。然而大蜘蛛虽然吃痛,但却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节肢动物坚硬的外骨骼很好的阻挡了冲击。
很快大蜘蛛就进行了有效反击,它口器中喷吐出一股液体,那是消化猎物时使用的酸液。
阿三先是感觉身上一凉,接着就是灼烧般的疼痛,接触到液体的部位宛如被烈火烹煮一般。剧烈的疼痛让他忍不住闷哼一声,击打的力量也弱了不少。
大蜘蛛看准这个时机,其中一节肢体尖端直接扎进了阿三体内,将他甩飞了出去。
(“回来!”)
母皇的指令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大蜘蛛知道,如果自己胆敢违抗指令,母皇随时可以断绝自己的生机。但是如果就这么回去,惩罚一定还是少不了的,母皇一定会折磨自己,说不定到时会生不如死。
“礼……物……”很快一个念头在大蜘蛛脑海中产生,他知道一个叫“礼物”的概念,这是寄生在“容器”里的时候学到的。只要收到“礼物”就会喜悦,只要让母皇感到喜悦,说不定就能逃脱惩罚。
于是它开始喷吐蛛丝,将昏迷不醒的秀秀包裹起来。
这将是它献给母皇的“礼物”。
很快大蜘蛛就打包好了“礼物”,它不再停留,巨大的肢节运动起来,飞速向着巢穴的方向爬动,引起了一路的尖叫声。
“哈哈哈,伤了我兄弟……你特娘的想跑?!”
先前在一旁观望的阿二终于行动起来,从屋顶上跃下袭向大蜘蛛。他的动作与阿三如出一辙,皆是蛮力无双。而阿大则在一旁掠阵,寻找必杀之机。
大蜘蛛挥动肢节逼退阿二,飞速离去,毫无恋战的念头。在它的视野里,那个目前还没袭击自己的赤红色的轮廓才是最大威胁,他的红色是最为浓郁的,仅次于那个苍翠色轮廓。
还好那个苍翠轮廓似乎并没有袭击自己的举动,没有表现出这三个红色轮廓一般的巨大敌意。
“阿二,跟上!”在屋顶上快速跃进的阿大呼唤了一声。这蜘蛛妖物逃离速度颇快,散修资源贫瘠,妖物内丹算是稀罕事物,阿大并不想放它安然逃生。
阿二应和一声,于是两人便衔在大蜘蛛身后,穷追不止。
很快两人一蜘蛛就越过了城门,再无踪影。
…………
“没有保护好秀秀,这可如何向长生楼交代……”
“交代?秀秀生死未卜,你还在想怎么交代?”
“云齐!闭嘴!”
争吵,就发生在眼前。
小和尚病恹恹的坐在地上,看着眼前云天四人大声争吵,等听的有些烦躁了,他转头看向蹲在边上的左离,结果发现左离也在看着他。
两人大眼瞪小眼片刻,随后左离伸手摸了摸小和尚的光头,发现手感还挺好。
“小师父,怎么啦?”左离随口说道。
“施主,你说他们怎么这么能吵。”小和尚情绪低落,轻声问道。
左离摇摇头,没有回话。
小和尚转头看向府衙门口,那边已经有人在收拾残局。一地血肉模糊的尸体,面孔都分辨不清,被人抬到推车上堆叠起来,麻布一盖,布上浸湿出暗红色的痕迹。
有人在尸体旁边哭嚎不止,大概是死者的家属。
场面凄凉,小和尚不忍再看,闭眼合掌,低声念诵起了往生经。
“小师父,你觉得那个被掳走的小姑娘还活着吗?”半晌,边上的左离突然问道。
小和尚愣了愣,诵经声停止,睁眼看向左离。“施主想去救她?”
“恩,有点,觉得蠢?”
小和尚想了想。“我寺里的主持说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小和尚顿了顿,随后确定的说道:“我觉得施主不蠢。”
“哈哈,这样吗?其实我就是看不得这种事,不过没想到还有妖怪这种东西……这个世界的普通人命真贱啊。”
左离说着话,像是在自言自语。
小和尚觉得眼前这位施主说话有些古怪,但也并未多想,他所说的总归是善言,只觉得这位施主颇为心善。
“喂,你们别吵了!”左离突然扯着嗓子喊了一声,云天四人同时转头,发现喊话的是先前在酒楼见过的左离。
“要救人就赶紧。”左离起身,向四人走去……
救援小队很快成立,云天等人自不必说,左离主动要求加入倒让那四人好生感激了一番,就连小和尚都说要跟去。
“小师父你跟去干嘛?”
“我……能派上用场的。”小和尚表情有些焦急,显得极为认真。
左离笑笑,心中莫名一动,却也没有拒绝小和尚的要求。
“左兄与小师父高义,两番相助,他日若有所求,我等自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云天郑重拱手称谢。
然而摆在面前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如何追踪秀秀的踪迹。
正当众人一筹莫展之时,先前被大蜘蛛撞塌的某个瓦砾堆里传来了一声呻吟。
“阿大……我好痛……”
在众人的注视下,愁眉苦脸的阿三从瓦砾堆里爬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