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声停了很久，薛子汀却没有出来的意思。
时年皱眉，敲门：“子汀，好了吗？”
“......快了。”
“开门让我进去可以吗？”
脚步声。
她开门站在浴室里，穿着睡衣，是洗漱过的，但眼睛又变得很红，是在里头哭了吗？
时年弯腰将她横抱起来，亲她的眉眼唇颊，试图缓解她的悸怕。
在他怀里缩了一会儿，薛子汀闷闷地问：“你不走吗？”
“那边有白宁他们，没事。”
她玩他的扣子：“你去吧，我不怕。”
“胡说，刚刚还在浴室哭了。”他粗砺的指腹轻轻抚过她的眼。
“啊啊，才没有。”她不高兴地否认，却没有拍掉他的手，男人的抚摸让她觉得舒适又安心，忍不住抓住他的手盖在脸颊上蹭。
小小又不经意的动作几乎让时年的心融化成一汪春水，这么乖巧可爱的女孩，到底是谁忍心去伤害？
时年眼眶湿润，抱着她：“睡吧，我陪你。”
她默然片刻，突然说：“我看见他的脸了。”
一怔，他说：“没事，明天再说。”
“明天说不定就忘了。”
“不会的，你不是很久没忘过了吗？”时年在她额上落吻，“睡吧。”
等她睡着了，时年才轻手轻脚地下床离开，站在客厅里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见小橘子窝在沙发上，正静静看着他。
时年思索片刻，叫了猫咪一声。
最近一段时间时年几乎每天出入薛子汀的家，小橘子即便怕生，也早与他熟识，虽然没有很亲，但听他声音，还是走了过去，舔了舔他的手指。
他顺了顺毛：“去陪陪她吧。”将猫咪放进卧室，看见小橘子无声地跳上床，蜷缩在薛子汀身旁后睡下，他才安心离去。
自从时年踏入办公室，众人明显感觉到领导心情极度的差，大家连呼吸都格外小心，生怕稍微大声点惹他不快就要倒霉。
“怎么样？”
调完监控的李阳光马上汇报：“从监控看，还有保安的描述，大概一米七八的样子，但是因为小区里面送外卖的太多了，保安说当时瞟了一眼，没仔细看，不知道长相。
“然后他进门时间是晚上七点三十一，刚好就跟在子汀后面。”
电脑上的监控视频，非常清晰地呈现了那副场景。
薛子汀抱着小橘子进门，还跟保安打了一下招呼，十秒左右，一个蓝衣服的外卖员就出现了，给保安亮了下手机，他都没怎么犹豫就开门让对方进去了。
“意思也就是说，他一路跟踪子汀。”时年想到自己当时跟她打电话的时候，那个人可能已经埋伏在周围伺机动手，一个不慎，她可能就会死在路上，他可能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他后怕地倒吸一口冷气。
大家都不敢说话。
白宁安慰说：“别想了，她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没有发生的事有什么好去后悔的，现在要忙的事多着呢。”
时年点头，飞速调整心态，镇定地道：“拍到正脸了吗？”
李阳光遗憾非常：“这家伙显然是计划好的，全程低着头，甚至故意背对摄像头。加上外卖员有头盔，衣服还特别大，根本无法看清楚体型。”
“也就是说他提前踩点了？”时年思索起来，又问，“他怎么逃掉的有头绪吗？”
李阳光摇头：“保安说什么通知住户一起帮忙逮人，那个时候对方早就走掉了。”他调出十几分钟后的大门监控，那个蓝衣服的外卖员就那么光明正大从大门离开，消失在了夜色里！
而大概两分钟后，救了薛子汀的那对夫妻才匆匆跑来通知保安，那个时候根本已经来不及了！
“就算不是这样给逃的，”旁边一个技侦插话，“保安叫人来帮忙，民警过来现场一片混乱，完全能趁乱走调。只要脱掉衣服，谁知道谁啊？”
周放也说：“我跟小张带人把小区看了一遍，发现15号单元楼后面有一扇小门，都没上锁，只是扣着。平时也可以从那里进出而不被发现，只要知道这扇门，陌生人完全能随便进出。”
“这都什么跟什么？一个小区管理得简直漏洞百出。”白宁啧嘴。
李阳光无奈：“也没办法。小区这种地方人员流动太强了，每天进进出出的人那么多，保安就那么几个不可能一个个排查过来，也不是什么正轨的机关单位，要刷卡出入就不错了。大家都是普普通通老百姓，谁能想到有个杀人魔在楼道里砍人？
“不过这样一来，至少派出所那般菜鸡是没话说了，二楼监控明明白白拍到......”
“阳光！”白宁忙不迭地打断他，“那个，虽然里面没拍到但是外面的车道监控说不定有什么线索，找人去看看吧。”
时年皱眉：“二楼监控拍到什么了？”
李阳光也意识到自己多嘴了，马上大哈哈：“没没，我刚说错了！是大门监控，这监控能当证据！”
“是了，”时年说，“就这些进出的视频怎么证明子汀的话？这样一看完全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外卖员。”
“给我看二楼监控。”
一句话不轻不重，却毅然决然。
李阳光偷瞄其他人，都在用微乎其微但能感受到的角度向他摇头，一时间好似整座分局都压在了他的手上，简直重如泰山，恐怖如斯！
“我说话听不见吗？”时年又重重说了一遍。
全数人当场抖了抖，默默往外退了一大步，独留李阳光面对强压愤怒的魔王临世般的时年！
李阳光横扫那圈没良心的同事，把他们的妈妈都问候了遍，而后干咽着唾沫，打开了二楼的监控。
监控是无声的，画质也并不清晰，但时年甚至所有人似乎都听见了那女孩害怕的尖叫，水果刀刺向她后背，却堪堪从她头上划过，继而割断她发绳的声音，以及她撞在墙壁上时绝望的哭喊......
所有人都清楚地看见他们的副支队死死盯着那个视频，眼眶逐渐红起，戾气一点点渗出，带着愤怒与血腥味儿！
空气窒息！
压抑！
冰冷！
“时年。”一个人推开门。
“明队！”众人又是一怵。
明兴海冲大家摆摆手：“大家忙自己的吧，时年你出来一下。”
“是。”时年深吸一口气，跟着出去。
阳台上。
时年给明兴海递烟，两个人面对着深夜的月色默默吞吐烟圈，半晌无言。
明兴海对时年来说亦师亦父，不仅仅是因为时年是明兴海一手教出来的徒弟。
时年的爸爸时国航曾经也是洪远区分局的局长，后来调去了市局，在一次任务中不幸殉职。明兴海一直跟时国航搭档，两人出生入死多年，是拜了把子的、同生共死的情义，时年出世的时候明兴海也在，当场就认他做干儿子。
但时年来这里并非为了沾明兴海的光，仅仅只想继续父亲的工作而已。明兴海在工作上也从没偏袒过他，该赏赏该训训，局里至今没人知道他们的关系。
这里没外人，明兴海说话也放松些，问：“听说你最近交女朋友了？”
“嗯。”时年现在胸中郁结，不愿多言。
明兴海笑笑：“怎么？不跟干爸说说？难道是你妈硬给你相的，不喜欢？也是，过年你都三十了，也该着急了。”
“不是。”时年叹气，“大学时候认识的，想了快十年了。”
“哦？大学里有哪个姑娘比白宁那丫头还出色？把你迷成这样？难怪人家追了你这么久，都跟木头似的没反应。劳资还以为你不行呢。”
“啧，您能不能别损。”提起薛子汀，时年冷淡的眉眼终究还是被暖化，他忍不住笑，“住我楼下的小丫头，长得一般，笨蛋一样。”
“那你还喜欢？这不没什么优点吗？”
“就是喜欢。”时年说，“小小的软软的，看着看着就想抱回家。”
明兴海点头：“要真有那天，我可要当证婚人。”
“那肯定，少不了您。”
两人聊起未来，仍旧一副严肃像，不知道的还以为在谈论什么跨国大案。
明兴海弹了弹烟灰：“说起来，工作六七年了，你也没休过假吧？”
“国庆刚歇了三天。”
“那是法定的。”明兴海说，“这样，我给你批个假，你去休息一阵子吧。刚好陪陪女朋友，处处感情，我还等着抱孙子呢。”
时年没有因此高兴，沉默片刻，问：“您是想让我别碰这案子吧？”
明兴海叹口气：“小年啊，你知道的，这种事还是避嫌的好。无论是查案的过程还在最后审讯，就算干爹我信你能一碗水端平，就算你手下那帮人信你不会假公济私，别人的嘴咱堵不上。
“你坐到现在这个位置全是凭自己努力，大家也都看见的，你爸在天之灵，也一定会为你骄傲。但我想他也一定不想你插手这件事。”
时年靠在栏杆上，冷笑：“子汀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要是丢给别人，指不定就丢在角落里了。”
“所以，别人问你这么小一案子，为什么浪费时间去查，你怎么回答？”明兴海声音沙哑，“小年你很聪明，里面的利害关系不需要干爸跟你条分缕析地说吧。
“底下的人盯着你这个位置的人一大摞，你可不能落人口实。干爸指不定什么时候就退了，分局交给你，干爸才放心。我会找个可靠的人吩咐下去的，毕竟不能怠慢了我未来的儿媳。”
时年没说话，将烟蒂在栏杆上掐灭，丢进垃圾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