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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晶莹的雨点从天而降,穿过黑暗,朝下面肮脏的码头那点点微光坠去。凛冽强劲的西北风裹挟着这滴雨,越过将这座城纵向切分的干枯的河床,以及斜向割裂的废弃的铁道。四片城区是按顺时针方向编号的,除此之外,它们没有名字。居民们无论如何也想不起什么名字。若是你遇到那些远在异地的本城居民,问他们是从哪儿来的,他们多半也会说记不得这座城市的名字了。

雨点穿过煤烟和毒气,由晶莹变为灰暗。尽管近年来工厂接连关停,尽管失业者再也付不起烧炉费,尽管这里有变化无常的狂风和没完没了的雨水,但这些脏东西依旧笼罩在城市上空,仿佛一层永不消散的薄雾。有人说,这雨是二十五年前,第二次世界大战被两枚原子弹终结后才开始下的。换句话说,是肯尼斯当上警察局局长那会儿。二十五年来,不管谁当市长、有什么计划,不管首府的当权派说什么,肯尼斯局长一直雄踞警局总部顶层的办公室,用铁腕推行对这座城市的暴政,而这个国家曾经最重要的第二大工业中心却渐渐陷入一个腐败、破产、犯罪和混乱的泥潭。六个月前,肯尼斯从他夏季别墅的一张椅子上摔倒,三周后便气绝身亡。葬礼由城市埋单,这是很早以前肯尼斯顺带操控的市议会的决定。一场独裁者应享的葬礼后,议会和市长任命邓肯为新任警察局局长。他是一位天庭饱满的主教之子,曾担任首府有组织犯罪处的一把手。于是,市民心中又燃起了希望。这项任命令人感到意外,因为邓肯不属于政治上擅用手腕的传统官僚,而是新一代受过良好教育的优秀警务管理者:他们支持改革、透明、现代化和打击腐败——这是城中多数当选后便很快致富的政客所不赞同的。

邓肯将高层的守旧派换成了他精心挑选的警官——此举使市民越发感到振奋:他们终于有了一位正直、诚实和富有远见的局长,有望将这座城市拽出泥潭。这群年轻警官都是单纯的理想主义者,真心实意地想把这里改造得更好。

雨点随风飘过四区西面和这座城的最高点——位于演播大楼顶层的广播塔,那儿传出沃特·凯特在表达希望时义愤填膺的孤独的声音。他发着十足的卷舌音说,他们终于有了救世主[1]。凯特是肯尼斯生前唯一敢公开批评并指控他某些罪名的人。这天晚上他报道称,市议会将竭力收回肯尼斯在城中蛮横推行的警员霸权。但与此相悖的是,这意味着肯尼斯的继任者、讲民主的老好人邓肯要费很大力气才能推行他想要的,也是应有的改革。凯特还说,即将到来的市长选举是“久居现位,从未挪动,因此也是国内最胖的市长图特尔一个人的独角戏。绝对的独角戏。谁能跟图特尔这只老乌龟[2]竞争呢?他成天摆着一副和蔼可亲的笑脸,道德品质又没有污点,再多诟病也拿他没辙”。

四区东面,雨点飘过方尖塔——一座二十层楼高的玻璃幕墙酒店和赌场。它宛如一根灯火通明的食指,耸立在周围四层高的棕黑色破楼中。许多人都不理解:为什么工业和就业越萎靡,就越会有人到城里的两个赌场里把钱输得精光。

“这是一座停止给予、开始掠取的城市,”无线电波里,凯特用颤抖的声音说,“我们首先放弃了工业,然后是铁路,这样谁也无法逃离。然后,我们开始向城里的人贩毒,提货点是他们过去买火车票的地方,这样可以方便我们实施抢劫。我本来打死也不信自己会说‘真怀念那些贪婪的资本家’,但至少他们从事体面的交易。不像另外三个至今还能发财的行当:赌场、毒品和政治。”

三区,饱含雨水的风跨过警局总部和因弗尼斯赌场。街上的行人大都被雨赶回家里去了,但还有一些人在四处寻觅或逃窜。风跨过中央车站,这里不再有火车到达或驶离,而是成了鬼魂和流浪汉的聚集地。鬼魂属于昔日的城市建设者和他们的后代,这些人依靠信仰、职业道德、上帝和技术造就了一方天地。流浪汉为了“精酿”混迹于全天候的毒品市场,那玩意儿是一张通往天堂,当然,也是通往地狱的车票。在二区,风穿过城里两家刚被关停的最大工厂——格立坟和哀思戴,在烟囱里呼呼作响。这两家工厂原先都生产一种合金,但其中的成分连操作熔炉的工人也说不清,只知道现在韩国人已经开始制造价格更低的同类产品了。也许是这里的气候让衰败如此扎眼,也许是幻想,也许只是破产和毁灭的宿命让这两座工厂静静地、死气沉沉地矗立在那儿。用凯特的话来说,它们就像“在一个失序和没了信仰的城市里被资本主义洗劫的天主教堂”。

雨向东南方向飘去,跨过一条条路灯已被砸烂的街道。警觉的豺狼靠着墙紧紧抱成一团,以躲避天上的淫雨,它们的猎物则朝着有光亮和更安全的地方蹿去。在最近一次采访中,凯特问邓肯局长:“为什么这儿的抢劫率是首府的六倍?”邓肯高兴地回答说,他终于碰上了一个简单的问题:因为这儿的失业率高出首府六倍,而瘾君子则有十倍之多。

码头上停放着满是涂鸦的集装箱和破烂的货船,船长们已见识到码头荒废的港口和那些腐化的掮客。他们递上棕色的信封,以确保尽快进港并获得泊位。这笔开支船舶公司只能记在各类杂项账下,他们发誓再也不接来这里的货单了。

这堆船里有一艘名叫“列宁格勒号”的苏联机船,船体上大片的锈迹在雨中剥落,看上去像是流着血开进港的。

雨点飘进一束锥形光,光源是一栋两层木屋的顶灯。屋里有一间仓库、一个办公室和一所业已关停的拳击俱乐部。雨点顺着墙体与一只生锈废船之间的空隙落下,打在一头公牛的犄角上,顺着犄角落下,掉在一辆摩托车的头盔上,又沿着头盔流下,滴落在一件绣着哥特字体“诺斯骑士[3]”的皮夹克的背面。接着,它流到一辆红色的印第安首领牌摩托车的车座上,并最终滑向它缓缓转动的后轮。从而它不再是一滴雨,而是在被第二次甩出之际,沦为沾染城中万物的脏水。

这辆红色摩托车后跟着十一辆车。它们从码头一座黑乎乎的二层小楼外的壁灯下经过。

壁灯的光透过楼下一间海运办公室的窗洒在一只手上,那只手停放在一张海报上,海报上写着“‘格拉姆斯号’货船招募厨师”。那只手手指纤细,像音乐会上钢琴家的手,指甲也精心修剪过。然而那张脸却隐没在黑暗中,令人难以看清那炯炯有神的蓝色眼眸、坚毅的下巴、单薄的嘴唇、咄咄逼人的鹰钩鼻,以及从下巴一直延伸至额头、如白色流星般闪耀的疤痕。

“他们来了。”德夫警督说着,希望缉毒处的手下没有听出他嗓音里不由自主的颤抖。他原以为“诺斯骑士”会派三四个,或者最多五个人来提货,但他从黑暗中前前后后数出了十二辆摩托车,最后两辆车的后座上还有人。十四个对他的九个。而且,绝对有理由相信“诺斯骑士”带了武器——全副武装。不过,让他声带发颤的原因并非看出了对方人数上的优势,而是他盼来了自己最想见的人——那位首领。他终于近在咫尺。

此人已消失数月,但唯有他拥有那顶头盔和红色的印第安首领牌摩托车。据传言说,那辆车是1955年纽约市警察局在绝密状态下制造的五十辆车之一。车身侧面有一把曲线形的钢制刀鞘,钢身泛着寒光。

斯威诺。

有人说他死了,有人说他逃出国后改换身份,剪掉金辫,坐在阿根廷的某个阳台上抽着铅笔般粗细的香烟,安度晚年去了。

可他在这里现身了。“二战”后不久,这位匪首兼警察杀手伙同他的小队长们建立了“诺斯骑士”,挑选无家可归的年轻人——大多来自肮脏的河道旁破败的工厂宿舍——然后加以训练、管教和洗脑,直到将他们打造成一支听凭斯威诺差遣的无畏之师,以逐步控制这座城市,垄断不断扩张的毒品市场。斯威诺曾经几乎就要成功了,当然,肯尼斯和总部并未加以阻拦,相反他已买通所有需要打通的关节。是竞争坏了他的事。赫卡忒自制的毒品“精酿”物美价廉,而且货源从不间断。不过,如果德夫收到的那条匿名线索准确无误,那么这批货物足以解决“诺斯骑士”一段时间内的供应问题。德夫希望但不太确信用打字机写给他的那封短信是否是真的。这简直就是送上门的一份大礼。如果处理得当,这位缉毒处的领导就能爬得更高。邓肯局长还没把警局总部所有的重要岗位都换成自己人。例如,团伙犯罪处,肯尼斯的旧臣考德警督还在位,因为他们还没掌握其贪污的确凿证据——但这只是时间问题。何况德夫还是邓肯的人。邓肯有可能被任命为警察局局长那会儿,德夫就在首府替他大力宣传,还略带自负地说:如果市议会不选邓肯做新局长,而是选了肯尼斯的心腹,那他就辞职。对于这样无条件的效忠,很难说邓肯不会怀疑德夫有私心,但那又怎么样呢?德夫诚意支持邓肯建设一支优先为市民服务的可信赖的警察队伍,真的。但他也渴望在总部拥有一间离天堂尽可能近的办公室。谁不想呢?他渴望把对面那个人的头砍下来。

斯威诺。

他既是手段,同样也是目的。

德夫看了看手表。时间和信中所提的刚好吻合,分秒不差。他把手指放在手腕内侧,感受自己的脉搏。他不再希望,而是准备笃信这一切了。

“他们人多吗,德夫?”有人轻声问道。

“立大功是绰绰有余了,西登。其中一个绝对是条大鱼。他要是倒下,全国都会震动。”

德夫抹去窗户上凝结的水珠。十名神情紧张、汗流浃背的警官挤在一间小屋里,都是些通常接不到这种任务的人。作为缉毒处的领导,德夫决定不让其他警官看到那封信。他准备只用处里的人发动突袭。腐败和泄密的传统由来已久,他不敢冒险。至少邓肯问起来时他会这样回答。当然,邓肯也不会吹毛求疵,只要他们能将毒品和十三个“诺斯骑士”当场抓获。

是的,十三个,不是十四个。他们中的一个会倒在战场上。如果机会来临。

德夫咬紧牙关。

“你之前说只来四五个的。”西登凑到窗边说。

“担心了,西登?”

“不,应该担心的是你,德夫。你找来的九个人,只有我盯过梢。”他说这句话时没有抬高音量。他是个清瘦、结实、秃顶的男人。德夫不确定他来警局有多久,只知道肯尼斯当局长时他就在了。德夫过去总想甩掉西登。不是他有什么把柄在西登手里,只是因为西登身上有种东西,有种他无法指摘的东西,让他很反感。

“你干吗不带特警来呢,德夫?”

“越少人掺和越好。”

“是越少有人抢你的功劳越好吧。如果我没看走眼,那个人要么是斯威诺的鬼魂,要么就是他的真身。”西登冲那辆印第安首领牌摩托车点点头。它停在“列宁格勒号”的舷梯旁。

“你刚说的是斯威诺吗?”他们身后的黑暗中传来一个紧张的声音。

“对,他们至少来了十二个,”西登盯着德夫大声说道,“至少。”

“噢,该死。”第二个声音嘟囔道。

“该不该给麦克白打电话?”第三个声音说。

“听见了吗?”西登说,“就连你的人都想让特警接手。”

“闭嘴!”德夫捏着嗓子说。他转身指向墙上的一张海报:“那上头说‘格拉姆斯号’周五早上六点开往首府,现在正在招聘厨师。你们说过想参加这次行动的,不过现在我谨祝你们去那里应聘成功好了。那份工作赚的、吃的都比现在的工作强。想去的举手。”

德夫望向那团黑暗,看着一个个静止不动、看不清面目的人影。他试图去理解这沉默,心里已然在后悔自己的激将法了。万一真有人举手呢?通常他不会置自身于被动的境地,但这会儿他需要依靠面前的每一个人。他妻子说他倾向于单独行动,因为他不喜欢和别人共处。这或许有点道理,但事实大概恰恰相反——是人们不喜欢他。并不是所有人都那么讨厌他,虽然有些人是这样,他的性格里有种让人反感的东西。他只是不知道那是什么。他知道自己的相貌和自信可以吸引某一类女人,何况他还彬彬有礼、见多识广,比他认识的大多数人都聪明。

“没人吗?真的?好,那我们就按计划行动,但略作调整。等我们出来制伏他们后半队人马后,西登带着三个人往右,我带着三个人往左,而你,席瓦,冲到左边的暗处,在黑暗中跑一个弧线,绕到‘诺斯骑士’的身后,堵在舷梯前,以防他们逃上船。都明白了吗?”

西登清了清嗓子:“席瓦年纪最小,而且——”

“——最快,”德夫打断了他,“我要的不是反对,而是你们有没有听懂我的指示。”他扫过眼前那一张张茫然的脸,“那我就当是懂了。”他转身朝向窗户。

一名身材矮小、罗圈腿、戴着船长白帽的男人冒着倾盆大雨蹒跚着走下舷梯,停在红色摩托车前。对面的骑士没摘头盔,也没关引擎,只掀起头盔上的面罩。他坐在车上,双腿沿座椅懒散地叉开,听那船长讲着什么。头盔下面露出两根金辫,搭在“诺斯骑士”的标志上。

德夫深吸一口气,验了一下枪。

最糟糕的是麦克白打过电话了。他也接到了一通反映相同线索的匿名电话,于是主动要给德夫派特警队。但德夫婉拒了,表示麦克白他们唯一要做的就是开一辆卡车过来,并且要求麦克白对此事保密。

戴维京头盔的人示意了一下,其中一名骑士走上前去,在船长面前打开一个手提箱。德夫看见他皮夹克上臂的袖标。船长点点头,举起手,随后传来铁与铁之间尖锐的摩擦声。起重机的灯亮了,吊臂正从码头掉转过来。

“快成了,”德夫的声音越发坚定,“等到货款两清,咱们就上。”

半明半暗中,大伙默不作声地点头。他们之前把计划仔细梳理过一遍,但预想最多也就五个人来提货。难不成斯威诺已得知警方可能会插手了?这是他们如此兴师动众的原因吗?不。如果是那样,他们会取消交易的。

“你能闻到吗?”西登在一旁耳语道。

“闻到什么?”

“他们的恐惧。”西登闭上眼,鼻毛在颤抖。德夫望向这多雨的夜。他是不是想让麦克白派特警队了?德夫用细长的手指抹了一把脸,拂过纵长的疤。事到如今已没有退路,他必须这么做,他一直以来都必须这么做。斯威诺在这里出现了,而麦克白和特警队还在床上呼呼大睡。

麦克白平躺下去,打了个哈欠。他听着雨水滴答滴答地落下,感到有些麻木,于是朝一侧翻身。

一个白发男人掀开防水帆布爬了进来,坐下来一边发抖,一边在黑暗中骂骂咧咧。

“淋湿了,班柯?”麦克白问道。他放下手掌,感受着帆布下方那粗糙的天台。

“我一个痛风缠身的老头,要待在城里这么个破地方,真是见鬼。我应该领了退休金搬到乡下去。在法夫附近给自己整一栋小别墅,坐在洒满阳光、有蜜蜂和鸟叫的阳台上。”

“而不是半夜待在集装箱码头的一处天台。你在开玩笑吗?”

他们轻声笑起来。

班柯打开一只钢笔粗的手电筒:“给你看看这个。”

麦克白拿过手电筒,照向班柯递来的一张图纸。

“你的加特林机枪。怎么样,漂亮吧?”

“问题不是看上去怎么样,班柯。”

“拿给邓肯看看好了。跟他说,特警队需要这个。急需。”

麦克白叹了口气:“他不想要。”

“告诉他只要赫卡忒和‘诺斯骑士’有火力更强的武器,我们就打不过。跟他说说,一杆加特林有多牛。两杆有多厉害!”

“邓肯不会同意升级任何武器的,班柯。而且我认为他是对的。自他当上局长后,枪击事件已经越来越少了。”

“可犯罪仍然在使这座城市的人口下降。”

“事情才刚刚开始。邓肯心里有数,他做的事不会错。”

“好,好,我不反对。邓肯是个好人。”班柯咕哝道,“就是太天真。有了这个武器,我们就能横扫——”

他们的对话被防水帆布上的轻拍声打断。“他们开始卸货了,长官。”有点大舌音,说话的是特警队新一代年轻的神枪手奥拉夫森。加上同样年轻的警官安格斯,只来了四个人,但麦克白知道所有二十五名特战队队员其实都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坐在这里,和他们一起挨冻。

麦克白关上手电筒,还给班柯,将图纸收进他黑色的特警队皮夹克里。他拉开防水帆布,爬到天台边缘。

班柯匍匐到他身旁。透过面前的泛光灯,他们看见“列宁格勒号”的甲板上停着一辆外观陈旧的军绿色卡车。

“ZIS-5。”班柯低声说。

“战时制造吗?”

“没错。‘S’代表斯大林。你怎么看?”

“我觉得‘诺斯骑士’的人手比德夫的人手要多。斯威诺显然不放心。”

“你觉得他会怀疑有人和警察通过气了吗?”

“他要是知道就不会来了。他害怕赫卡忒。他知道赫卡忒的耳目比我们多。”

“那我们怎么办?”

“静观其变。德夫没准儿能自己搞定。这样的话,我们就不介入。”

“你的意思是,你大半夜把这帮小孩叫来,就让他们坐下来干瞪眼?”

麦克白咯咯地笑起来:“他们是自愿的,而且我说过有可能会有些无聊。”

班柯摇了摇头:“你真有闲工夫,麦克白。你该成个家了。”

麦克白举起双手。他的笑脸让他黝黑的脸上的胡子生动了起来:“你和这帮孩子就是我的家,班柯。我还有什么可追求的?”

奥拉夫森和安格斯在他们身后开心地乐出了声。

“这帮孩子什么时候才能长大?”班柯没好气地嘟囔道,拭去他雷明顿700步枪瞄准器上的雨水。

整座城市都在波纳斯脚下。他面前的玻璃窗从地面一直延伸至天花板。如果没有云幕低垂,整座城市便可一览无余。他举起香槟酒杯,两个穿骑马裤、戴白手套的男孩中便有一人飞奔过来,给他斟满。他该少喝点的,他知道。香槟酒很贵,但掏钱的不是他。医生说过,像他这个年龄的男人应该开始注意自己的生活方式了。可它实在太好喝了。是的,就这么简单,太好喝了。就像牡蛎和大虾仁,柔软宽大的椅子,还有小男孩。倒不是说他都会占有,再说他也从未提过要求。

他从方尖塔的前台被挑选出来,然后被带到这间位于顶层的豪华套房,一面是海港的风景,另一面是中央车站、工人广场和因弗尼斯赌场。迎接波纳斯的是个大人物。他有柔软的面颊、友善的微笑、卷曲的黑发和冰冷的双眼。此人名为赫卡忒,或叫“隐形之手”。“隐形”是因为没几个人见过他,用“手”这个字是因为十年来,多数城里人都在某些方面受他活动的影响——那便是他的产品,一种他自制的名为“精酿”的合成毒品。按照波纳斯的粗略估算,这个东西使赫卡忒跻身城里四大富豪。

赫卡忒在窗边的立式望远镜旁转过身:“雨里看不大清楚。”他一边说一边系紧自己的骑马裤,从搭在椅背上的粗花呢夹克里拿出一个烟斗。早知道他们会穿成英伦狩猎聚会的风格,他就不穿这件不起眼的普通西服,而是选点别的衣服了——波纳斯想道。

“不过,起重机在工作,这说明他们在卸货。他们的招待如何,波纳斯?”

“吃得太好了,”波纳斯啜了一口香槟酒,“但我得承认,我不太明白我们在庆祝什么,而我为什么有资格来这儿。”

赫卡忒笑了。他举起拐杖,指向窗户:“我们在庆祝这番景象,我亲爱的比目鱼。作为生活在海床上的鱼,你只见过这世界的一角。”

波纳斯笑了。他从不敢反对赫卡忒这样和他说话。这位大人物手里有太多能让他得到好处的权力,以及一些不那么好的东西。

“从这上头望去,世界越发美丽了,”赫卡忒继续说道,“不是更真实,而是更美丽。我们当然要庆祝这件事。”那根拐杖指向海港。

“这件事是指?”

“史上最大一批走私货,我亲爱的波纳斯。4.5吨纯苯丙胺。斯威诺把俱乐部的所有本钱都砸了进去,比那还多一点儿。你看到的是一个把所有鸡蛋都装进一个篮子里的人。”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当然是因为绝望。他知道骑士平庸的土耳其货远远不如我的‘精酿’,但有了这么一大批从苏联运来的上品,加上批量优惠和节省的运费,便能在每公斤的价格和质量上具备竞争力。”赫卡忒将拐杖立在墙与墙之间厚实的地毯上,摩挲着镀金的手柄,“好一把算盘,斯威诺。如果他做成了这笔买卖,就足以打破城里的均势。所以这杯酒,致咱们可敬的对手。”

他举起酒杯,波纳斯跟着效仿。可当酒杯刚要碰触到嘴唇时,赫卡忒仔细观察了一下杯子,抬起眉毛,指了指什么东西,然后把酒杯递给其中一个男孩——他迅速用手套把那东西清理掉了。

“可惜斯威诺不走运,”赫卡忒继续说道,“通过全新的渠道进这么一大批货,很难不被某位同行察觉到。不走运的还有,这个‘某位’似乎已向警方匿名提供了关于交易时间和交易地点的可靠线索。”

“比如你?”

赫卡忒得意地笑了。他接过酒杯,朝波纳斯撅着大屁股,对着望远镜俯下身去。“他们在卸货。”

波纳斯站起来走到窗边:“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对斯威诺出手,这样你便能一举除掉唯一的对手,还能得到4.5吨上乘的苯丙胺,拿到街上卖好几百万。”

赫卡忒抿了一口酒,盯着望远镜:“库格,他们说这是最好的香槟,所以我只喝这一种。可谁知道呢?如果有人给我奉上别的东西,我可能也会上瘾,换成别的牌子。”

“除了‘精酿’,你不想让市场接触别的东西?”

“我笃信资本主义,自由市场是我的信条。可每个人都有权利遵从本性,为了垄断和统治世界而奋斗。社会的责任是要抵制我们这些人。我们只是在做自己该做的事罢了,波纳斯。”

“说得不错。”

“嘘!他们在交易货款。”赫卡忒搓了搓手,“好戏就要开始了……”

德夫在正门口站定,握着门把手。他听着自己的呼吸,跟下属们交换了一下眼神。他们在他身后狭窄的楼梯上站成一排,脑子里乱成一团。打开保险栓。给身旁的人最后的提醒和最后的祷告。

“手提箱交出去了。”西登在一楼喊道。

“行动!”德夫吼道。他猛地拧开房门,身子紧贴墙壁。

警员们从他身旁接踵而出,冲进黑暗。德夫紧随其后。他感到雨水打在头上,看到一个个人影在移动,几辆摩托车被人丢弃在一旁,他把扩音器放到嘴边:

“警察!别动,举起手来!我重复一遍,警察。站在——”

第一枪击碎了他身后的门玻璃。第二枪击中了他裤腿的内侧。接着传来一阵仿佛他的孩子周六晚制作爆米花的声音——自动武器,他妈的。

“开火!”德夫厉声喊道。他扔掉扩音器,弯腰试图拔枪,这才发现自己掉进了一个水坑。

“别开枪。”一个声音在他身旁低声说道。德夫抬起头。是西登。他纹丝不动地站在那儿,朝身旁放下步枪。他是要破坏这次行动,还是要……

“他们抓住了席瓦。”西登低声说。

德夫眨掉眼睛上肮脏的雨水,努力寻找,一名“诺斯骑士”映入眼帘。他冷静地坐在摩托车上,正用枪指着他们。没开枪,怎么搞的?

“谁他妈都别动,大家就都不会有事。”

这低沉的声音从光圈外传来,清晰得无须扩音器。德夫先是看见了那辆丢在地上的印第安首领牌摩托车,然后看见两个人影在黑暗中逐渐会合成一个。他们当中个儿高的那个戴着头盔,上面伸出两只犄角;前面被控制的那个比他矮一头——越看越觉得要矮两头了。斯威诺架在席瓦喉咙上的利刃闪着寒光。

“下面要做的,”斯威诺低沉的嗓音从掀开的头盔面罩里嗡嗡地传出,“我们带着东西,体面、安静地离开。为了不让你们干傻事,比如追赶我们,我留两个人在这里,明白吗?”

德夫缓缓地躬身,想要站起来。

“我要是你就会待在水坑里,德夫,”西登轻声说,“你已经搞得够糟了。”

德夫深吸一口气,然后呼出来。又吸进一口。该死,该死,该死。

“现在怎么办?”班柯拿着双筒望远镜盯着码头上的人。

“看样子我们还真得让这帮年轻人活动活动了,”麦克白说,“但不是现在。先让斯威诺和他的人离开现场。”

“什么?就让他们开着卡车、带着所有货跑了?”

“我没这么说,亲爱的班柯。但如果现在开打,就是一场血战。安格斯?”

“长官。”这迅捷的应答声来自一个有着深蓝色眼睛的小伙子,他的心情全写在那张开阔的大脸上。他留着一头金色的长发,这在别的队长那里怕是不允许的,但麦克白除外。安格斯和奥拉夫森已经受过训练,现在只需多一些实战经验。安格斯尤其需要强化意志。他在面试时解释自己之前退训去做牧师是因为发觉人们不信神。人只能靠自救,才能去救更多的人,所以他现在要做一名警察。麦克白很欣赏这一点,他喜欢安格斯无畏的心态,这个男孩愿意承担信仰之重。但安格斯还得学会控制感情,理解特警队队员要做务实的行动派,化身为法律狭长而锋利的宝剑。反思这种事留给别人去做就行了。

“从后面下去,把车准备好,在门口待命。”

“是。”安格斯起身离去。

“奥拉夫森?”

“是。”

麦克白朝他瞥了一眼——永远松弛的下巴、口齿不清、半开半合的眼睛,以及在警察学院的成绩,这些都意味着当奥拉夫森找到麦克白、求他把自己调到特警队时,麦克白确实犹豫过。可这小子铁了心要来,麦克白决定给他一次机会,因为有人曾经也给过麦克白机会。他需要一个神枪手;就算奥拉夫森的理论科目并不突出,但他绝对是个天才型射手。

“最后一次射击考试,你破了他保持了二十年的纪录。”麦克白朝班柯扬了扬下巴,“祝贺你,了不起。你知道此时此刻来这儿的意义吗?”

“呃……不知道,长官。”

“那就好,因为什么意义也没有。你到这儿就是要多看,听班柯警督的吩咐,然后多学。今天还轮不上你扭转局面,那是以后的事。明白吗?”

奥拉夫森松弛的下巴和下嘴唇在动,可就是吐不出一个字,所以他干脆点点头。

麦克白伸出一只手放在这个年轻人的肩上:“有点紧张?”

“有一点,长官。”

“正常。试着放松。还有一件事,奥拉夫森。”

“是。”

“别搞砸了。”

“什么情况?”波纳斯问道。

“我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赫卡忒直起腰,把望远镜从码头转向别处,“所以我不需要这个。”他在波纳斯身旁坐下。波纳斯之前就注意到他这个习惯——坐在你身边,而不是对面。好像他不喜欢你直视着他。

“他们搞定斯威诺和苯丙胺了?”

“恰恰相反。斯威诺抓了一个德夫的人。”

“什么?那你不担心吗?”

“我从不把希望只寄托在一方身上,波纳斯。我更关心大局。你觉得邓肯局长怎么样?”

“他扬言要抓你吗?”

“我完全不担心这个,但他把我在警局的许多老朋友都搞掉了,这一点已经影响了市场运行。大胆说说嘛,你看人还是挺准的。你见过他,听过他说话。他真像他们讲的那样,不惧金钱的腐蚀吗?”

波纳斯耸了耸肩:“谁都值个价吧。”

“你这话说得不错,可这个价不见得总以金钱来衡量。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愚蠢。”

波纳斯无视侮辱的方式是不把它视为侮辱。“要知道怎么能让邓肯受贿,就得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

“邓肯想要服务民众,”赫卡忒说道,“得到市民拥戴。立一座不用他自己定制的雕像。”

“这就难办了。比起邓肯这样的社会栋梁,贿赂我们这种贪婪的害虫更容易。”

“你对贿赂的看法是对的,”赫卡忒说道,“对社会栋梁和害虫的看法却不对。”

“哦?”

“资本主义的根基是什么,亲爱的波纳斯?个体对财富的追求让整体变得富有。这是纯粹而简单的定律,不以我们的意志为转移。你和我才是社会的栋梁,不是那个受骗的理想主义者邓肯。”

“你真这么想?”

“道德哲学家亚当·手[4]这么想。”

“生产和销售毒品对社会有好处?”

“任何满足社会需求的人都是建设社会的功臣。像邓肯这种讲究规范和约束的人是有违常理的,从长远来看对所有人都有害。所以,为这座城市着想,如何能把邓肯变成无害之人呢?他的弱点是什么?我们能利用什么?性,毒品,还是家里的秘密?”

“谢谢你的信任,赫卡忒,但我真的不知道。”

“那太遗憾了,”赫卡忒用拐杖轻敲地毯,看着其中一个男孩将另一瓶香槟酒软木塞上的金属网揭掉,“你知道吗,我开始怀疑邓肯只有一个弱点。”

“那就是?”

“他生命的长度。”

波纳斯在椅子上一阵战栗。“我希望你请我来不是让我去……”

“完全不是,我亲爱的比目鱼。你可以安安稳稳地躺在烂泥里。”

波纳斯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看着那个男孩和软木塞较劲。

“不过,”赫卡忒说,“你与生俱来的冷酷、不忠和影响力使你可以控制那些我想要控制的人。我希望在需要你的时候能够依靠你。我希望你能做我的‘隐形之手’。”

“砰”的一声巨响。

“你做到了!”波纳斯笑着拍了拍男孩的后背,让这无限量的香槟斟满他的酒杯。

德夫默默地躺在柏油路上。他的下属也默默地站在一旁,看着离他们不到十米的“诺斯骑士”准备扬长而去。席瓦和斯威诺站在锥形光照不到的暗处,但德夫能看见这名年轻警官在发抖,斯威诺的军刀就停在他的咽喉上。他知道,只要稍一用力或移动,刀锋就会刺穿皮肤和动脉,让此人在数秒内失血而亡。一想到这个后果,德夫便忧心忡忡——不仅死了一名下属,被记录在案,还有在局长任命有组织犯罪处领导的关头,他私下组织的行动以惨败而告终。斯威诺冲一名“诺斯骑士”点点头,后者跨下摩托车,站在席瓦身后,用枪指着他的头。斯威诺拉下面罩,走进灯光,和皮夹克上有“V”字形军衔的小队长交代了几句。他跨上车,双指放在头盔上致意,然后驶离码头。德夫强忍着没有开枪。小队长一声令下,顷刻间摩托车大军呼啸着开进夜色中。剩下的人跟斯威诺和小队长离开后,只有两辆摩托车被丢在现场。

德夫告诉自己不要听从焦虑的摆布,告诉自己要思考——呼吸——思考。四名“诺斯骑士”留在码头。一个站在席瓦身后的暗处,一个站在光线中——所有警员都在他手中AK-47突击步枪的射程里。两个原先在后座的骑士钻进卡车。德夫听见钥匙拧动后那一阵阵紧张的发动机声,有一瞬间他真希望这辆老旧的铁怪物不要醒来。倒霉的是,第一声低沉的咆哮变成一阵轰隆隆的巨响。卡车发动了。

“给他们十分钟,”手持AK-47的人说,“顺便想想高兴的事。”

德夫望着卡车尾灯渐渐消失在黑暗中。高兴的事?整整4.5吨毒品从他眼前溜走,泡汤的还有这场本可成为史上最大规模的集体抓捕行动。如果他们无法告诉法官和陪审团他们见过这些人的脸而不是十四顶该死的头盔,那么他们见过斯威诺和他的人便毫无意义。高兴的事?德夫闭上眼。

斯威诺。

煮熟的鸭子。该死,该死,该死!

德夫竖起耳朵,聆听某个声音。任何声音。可唯一能听到的只有那毫无意义的雨的低语。

“班柯已经瞄准那个劫持人质的了,”麦克白说,“你瞄上另一个了吗,奥拉夫森?”

“是的,长官。”

“你们必须同时开枪。我数三下。班柯?”

“我需要更多光线来瞄准目标。或者让眼睛更好的人来。我可能会打到那个孩子。”

“我的目标足够亮,”奥拉夫森小声说,“我们可以换。”

“如果我们失手,导致那孩子被杀,我们更愿意让班柯成为失手的人。班柯,一辆满载的斯大林卡车的最高时速是多少?”

“六十吧。”

“很好,但我们完成全部目标的时间不多了,所以最好来点即兴发挥。”

“你不会是要用匕首吧?”班柯问道。

“这么远的距离?谢谢您的信任。不,老伙计,你很快就知道了。瞧好了。”

班柯通过双筒望远镜向上看去,发现麦克白已经站起来,紧紧抓住天台的灯柱。他有力的脖颈青筋暴起,牙齿闪着光,那表情既像痛苦的鬼脸,又像龇牙狞笑,班柯不知属于哪一种。那根灯柱被螺丝钉固定,以抵御一年中八个月无休止的狂躁的西北风,但班柯早就见识过麦克白从雪堆里举起一辆轿车的本事了。

“三——”麦克白使劲地说。

第一颗螺丝钉从圆孔里崩出来。

“二——”

灯柱松动,然后,下头墙体的电线猛地被扯了出来。

“一——”

麦克白举着灯,指向舷梯。

“行动。”

那声音像是两记鞭响。德夫睁开眼,刚好瞧见拿着自动武器的人朝前倒去,头盔先着了地。席瓦站着的地方这会儿有了光,德夫可以清楚地看到他和他身后的人。那人不再举枪对着席瓦的头了,他的下巴搭在席瓦肩上。透过光,德夫还看见了面罩上的弹孔。接着,他就像一只水母,从席瓦的后背溜到地上。

德夫转过身。

“我在上面,德夫!”

他遮住眼睛。一阵笑声从令人眩晕的光线后传来,一个硕大的人影落在码头上。

那笑声已经说明了一切。

麦克白。当然是麦克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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