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外是山，不知山有几重。晴时巍峨连天，雨时黑云缭绕，天地混沌。
牛王山上春尚早，荆棘丛点缀了黄花。山阴一处山坳，一座神庙破败不堪。庙内供奉一神，叫不出神名，只见三头六臂，青面獠牙，生有千目，遍布全身。乡人多称千目神君。
雄鸡一鸣，天际泛白，“吱嘎”一声，神庙大门开条缝，是负责看护神庙的驼子，外号“大车”。驼子满面满头恶疮，鼓着两只大眼睛，拖拉个大袍子，邋邋遢遢，像个没洗干净的癞蛤蟆。
麻脸驼子的嘴里不停地咀嚼着，他嘴里永远有咀嚼不完的东西，几遍是没有东西，他也保持着两片嘴唇中磨来磨去。
神庙门口两颗合抱粗大的鹰羽树，树底拴着一只羔羊，两只山鸡，一副野猪的心肝，一堆野果。驼子挪到树下，捡起个果子，在衣服上蹭了两下，咬了一口，“呸”的一声，啐了很远。驼子拎起了供奉，死命拉着羊羔，朝着千目神的主殿走去。
太阳还没有升起，庙内朦胧，脏驼子身后滴了一路野猪内脏的污血，整个庙里飘散着血腥气，一切让人极度的不舒服。
驼子推开主殿的大门，把野猪的心肝丢了进去，连推带拽的把羔羊扔了进去。此时的驼子，不像神仆，倒像是一个丑陋的驯兽人。他像是在给一头巨大的野兽喂食。
驼子紧紧关上神殿的大门，主殿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地的野兽般的嘶吼，接着传出羊羔的一声惨叫，后面是嚼碎骨头的咔嚓声，和着血水的吞咽声。
驼子大车，嘴里也在咀嚼着，他拎起两只山挪到庙内青石井口旁，驼子拎起两只山鸡的脚，在井口的青石上狠命地摔山鸡脑袋，驼子大车看似很享受这一下下摔打的过程，开始还有山鸡的惨叫，慢慢地只剩下两只脑浆崩裂的死鸡，青石上脑浆血水黏糊一片。驼子似乎很满意，开始慢慢处理这些“供奉”。
天完全的亮起来，似乎光明洗去了一切的不正常，千目庙又恢复如常，像一座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神庙，大开了庙门，迎接着人们的参拜祈福。
……
苏小磊等人，上了岸，沿河走了很久，登上牛王山又，走了数里山路，才到了牛王山千目庙门口。
千目神庙，香火还算鼎盛。来往的善男信女络绎不绝。
望着庙门高大的鹰羽树，苏小磊感慨，人真多啊，树真特么高啊。
袁二虎感慨，这玩意儿要是砍下来，能造一艘大船。屠锋则说，如果造了大船，一下子就能撞翻杨氏那两口的破船。
三个人胡诌了一通，坐到鹰羽树下休息，苏小磊看着来去拜神的人，感觉地方选对了，这地方肯定灵。拜把子就得找这样的地方。他又想，自己有钱了也盖个大庙，这样挣钱比爷爷可要多得多。
三个少年休息够了，跟着拜神祈愿的人们兴冲冲地跨进了庙门。
驼子大车，就守在大殿的神像边，这个千目神君的仆人，似乎不太尽职。大车额头上鼓起突出的两个大眼睛，此时也半睁半闭着，似乎晒着阳光早就睡着了。
苏小磊迫不及待地进了大殿，屠锋和袁二虎在院子里转悠，他冷眼看着院子里的水井对二虎说“我感觉这里像我爹的屠宰场！有血腥气！”
二虎鼻子抽了抽，伸头闻了一闻井口，感觉到是有有股子血腥味。
……
苏小磊到了大殿内，看到这主殿不光外表巍峨，内部也是空间极大，整个神像有数丈高，头顶几乎触及了屋顶。
这神像，龇牙咧嘴，指爪张扬，浑身上下生满了眼镜，那些眼睛仿佛会转动、会眨眼。他甚至感觉，自从他进了大殿，那些从脚趾遍布到头顶的眼镜，都在盯着他。
整个神像让大殿内充满了阴森可怖的气氛。苏小磊心中怀疑，哥仨是不是选错了地方。这怎么看都不像个好东西，拜这么个神，以后只要叫兄弟就会想到眼前这货，感受那还是很不好的。
苏小磊忽然听到神像传来了鼾声，他吓得一机灵，这满身长眼的家伙难不成还是活的？但马上转念又一想，活的睡觉怎会睁着这密密麻麻的眼睛？苏小磊稍一镇定，这青天白日，又有香客来往不断，绝对是不会有鬼魅出现的。
苏小磊马上顺着鼾声，看到了千目神君的脚趾边，正蹲坐着个麻脸驼子。驼子裹了件脏兮兮的大袍子，缩着脖子，睡得正香。苏小磊心里骂了句，就是你这麻脸怪打呼噜吓唬我，我要你不得好睡。
王二虎和屠锋，在院子里转了几转，也来到了庙内。苏小磊手中不知何时偷偷拿了根神香，正准备撩拨这个满头疙瘩的丑驼子。看到了进来的二人，马上捂嘴一笑，抓紧招手示意二人过来。二人也捂着嘴凑了过来。
苏小磊，拿着神香撩了一撩驼子扁塌塌的鼻子，那鼻子追着神香的方向像个老鼠一样嗅了一嗅。
“这鼻子是个王八！稀罕！”袁二虎小声说。
“我看这人是个蛤蟆。”屠锋不同意王二虎的说法，他感觉这人额头宽大，满脸疙瘩，大嘴突眼，就算是个动物，也是个蛤蟆。
“嘘！”苏小磊示意让其他二人不要作声，自己则到了香炉前，把那支清香引燃，再次放到了麻脸驼子面前。
只见香火的青烟袅袅升起，驼子的鼻子嗅了嗅，那一缕青烟就顺着驼子的鼻子源源不断地被吸了进去。屠锋看得不过瘾，马上去拿了一大把香，全部点燃，凑了过来。
“我滴个乖乖，这还不呛死他个蛤蟆孙子。”
苏小磊感叹了一声，内心一阵兴奋。看到屠锋把满满一把点着的香送到了驼子面前，自己都差点呛得咳嗽出来。
神香在驼子面产产生的大大烟柱，驼子此刻似乎睡得更香了，烟柱顺着他的鼻子，缓缓流入。驼子似乎吸得津津有味。苏小磊预测的结果并未发生。
千目神君像前，香客们男女老少皆有，都在安静地依次跪拜。全然没人注意到这几个孩子的存在，更没有看到大殿内这“与神不敬”的行为。
屠锋手中的那把神香，随着麻脸驼子的吸入，燃烧的更旺了，几乎快燃烧出了火苗。片刻的功夫，一把香已经燃烧到了根部。三个孩子目瞪口呆，我的神呐，这麻脸驼子真妖怪！这都呛不死他。而且越吸越香！
“哎呦!”香火烧到了屠锋的手，痛的他大叫一声，马上撒了手中的香火，赶紧跑出大殿去找水。
香头散落的到处都是，十余根落到了驼子的脸上，几根落到了脏黑的袍子上，烫出了许多小窟窿，还有许多落到了木雕和神像的黄布上，烧的青烟直冒。
驼子正睡得香甜，似乎还满意地打了个饱嗝。他在太虚神游，梦到了某位大神的赏赐，那赏赐极为丰收，自己美滋滋地享用，可还没等他享用完，大神又突然盛怒，对他施加天火焚身的惩罚。吓得他魂飞魄散，接着他真的感觉到脸上剧痛，直到痛得跳起来，也没分清哪里是梦哪里是真。
可怜的驼子，还未分清是梦是醒，就痛得在大殿内跺着脚，又跳又叫，大声呼惨。直到转了几圈才找到了殿门，直奔水桶跑了过去。
驼子立马拎起一桶凉水当头泼下。几根神香烧的狠了点，直接插在了脸上，一桶水浇下，那插着的还在滋滋地冒着青烟。幸亏他一脸麻子加疙瘩，否则还真是破了相。
浇完凉水，驼子呆在院里。鼓突的双眼瞪得巨大。缓了一缓神，他侧脸一看，井边上站着个身材清瘦的少年，正怯生生地看着他。少年偷偷地把手从水桶里抽出，偷偷往身后藏。驼子还没来得及审视少年，就听到大殿内呼号一片。浓烟从殿门涌了出来。驼子突然爆发了力气，拎起两桶水，几乎把整个驼背都绷直了，直冲大殿冲过去。
原来屠锋扔出的香头，点燃了大殿的兽脂、香油、黄布等物件，接着整个大殿就有很多物件被点燃了。
善男信女们发现浓烟滚滚，火势大起，马上呼号着，奔出大殿。大家用了庙内能用的器物抓紧取水来回奔走救火。苏小磊等三人，也不敢闲着，抓紧参与到救火的队伍。
……
幸亏今日庙内的善男信女还算不少，否则只怕这大殿要付之一炬了。
大火灭了，殿内一片狼藉，大部分香烛供奉烧了个精光，房檐椽子熏得焦黑。大家都庆幸，千目神君像没有大的损毁，烧掉了一个脚趾，熏黑了半张青面獠牙的脸。半张黑脸让三头六臂的神像看着更恐怖了。
灭完火，善男信女们赶紧跪倒一片，祈祷庆幸，这灵验的千目神君得以保存。真是上天神佑，这一大火劫难，总算顺利度过了。
三个少年，做贼心虚。蹲在院子一角。灭火后，屠锋还找到了他带来的布袋，那里面是他特地从家里偷来供神的猪头。到了这步田地接下来拜神君结拜的事还怎么进行？三人那是一顿惆怅。
麻脸驼子，喘了几粗气，咳出了几口和着烟灰的老痰。刚恢复几分力气，就抱了根大棍子，发疯一样驱赶着屠锋三人。他已经反应过来，就是那个烫了手的小子，敢毁我神殿！
驼子沙哑的嗓子，歇斯底里的吼叫。气疯了，把善男信女和三个少年一并向神庙外面赶。人们和三个少年，也抓紧跑向了神庙大门。
跑到门外，苏小磊带着歉意，也感觉驼子有几分可怜，。赶紧从布袋里，取出猪头，重返大门，看到麻脸哭丧的驼子赶着最后的几个信众，他稍微向前几步，把猪头高高举起。
“老伯！这个是我们带的礼物，您就当补偿吧。”
最后几个信众出了门，驼子恰好看到举着猪头的苏小磊，又听到了苏小磊的话，气得鼓突的大眼睛都快瞪裂了。
“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