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清晨，五点一刻，李千言虽然明令取消今天早读，但高一0班仍有稀稀拉拉的数十位同学坚持早读，虽然都是哈欠连天无精打采的模样。
名平静静地坐在最后一排的座位上，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泛着毛边的《地球文明进化史纲》，暗黄的书页和线装的痕迹，装订着书中古老的时光。这一刻，窗外清晨黛青色的时光和书中的古老时光，在名平宁静而淡淡的神色中，混合在了一起，慢慢地却又永不停息地流淌……
这是名平最喜欢的一刻，整个世界都仿佛安静下来，只有古老时光流动的声音。
不到2个小时的休息，远远不能弥补大脑的损耗，但至少让名平平静下来。名平已基本确定昨晚意识离奇经历中出现的“花主”，是来自未来某个宇宙时空的超级文明，这个文明把地球人类视为宇宙三维时空中的三体态生命，关键是对于人类怀有善意。虽然“花主”反复强调时空规则对于信息传递的限制，但来自未来的对话，还是让名平得到了很多的启发。
名平翻阅着第三卷：《人类文明进化阶论》，陷入了沉思，脑海中的疑问也越来越多，完全没有注意到走过来的班导。
“李名平，你这个时候需要的是休息，而不是早读。”李千言有些生气。
“班导好。”李名平连忙站了起来，扬了扬手中的书，“心中有太多的疑问，想查看一些历史，看能不能找到答案。”
“什么疑问？要在《地球文明进化史纲》中找答案？”李千言眼中闪过莫名的神采。
“我是在想，按照文明进化阶论，人类视角中的文明进化遵循三大公则：公则一，生存决定文明进化一切内容；公则二，文明进化服从生物性进化准则；公则三，力量决定生物性进化一切内容。三大公则，基本决定了人类文明进化的一切内容，也可以解释人类社会发展进程中绝大部分的事实。但是，如果说生物性和文明进化的最终决定因素是力量，那么人类似乎找到了获取力量的“科技”工具，然而，难道就没有人类思考“科技”这个工具是源自人类内部，还是源自某个更古老或更高级或来自未来宇宙异文明引导？”名平声音不大，但是传到李千言耳中，却如同雷鸣击鼓一般。
李千言下意识地向周围看了一下，发现少数的几个同学还是一如此前的那么奄奄一息，才稍微地定了定神，神情非常严肃地看着名平。
“你怎么会产生这样的疑问？你是经历了什么吗？”李千言声音低沉，眼神变得无比的深邃。
名平有些奇怪，这个问题有什么不对吗？
李千言仿佛看到了名平的疑问，“有些问题的真相虽然比较模糊，但是一旦触及，将会引发无法控制的后果。问题问的正确，并不代表它一定有答案；问题思考的方向错误，也不能说它一定没有答案。”
剑眉微微蹙起，名平很难理解班导的这几句话，但明显地感觉到了班导传导过来的压力，模糊而模棱两可的话语，表明班导不想谈论这个问题，至少现在不想谈论，更重要的是，似乎对于自己的问题，班导掌握的信息更多，这才是关键。看来班导的身份很值得怀疑啊。
几乎一瞬间，名平便明白了很多。
李千言隐晦地点点头，如同平常班内巡视一样，转身顺着桌椅间的通道，向讲台走去。
这个时候，与自己保持距离，也是一种保护。
李名平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眉头拧的更紧，让一向平和的神情看起来严峻而忧郁。
刚进来的盘泉丽第一眼就看到班导从名平的位置离开，很自然地接着看到名平严峻中落落寂寥的神情，心神猛地跳动起来，这幅神情怎么会如此的熟悉，熟悉到自己可以看到此刻李名平身上流动的光影：晶莹剔透温润如玉。
“走啊，你怎么啦？突然发什么呆？班导看着呢。”走在盘泉丽身后的阳然，齐肩头发蓬松而凌乱，用手轻轻推了一下盘泉丽，在后面完全没有看到盘泉丽这一刻细微的迷失。
“嗯……”盘泉丽清醒过来，赶紧低下头，脸颊火烫，快速走向自己的座位。
“自己到底怎么了？”盘泉丽内心如跑进一头春天的小野鹿，惊奇，欢欣，还有无助的慌乱。不自觉中，手里拿起了五彩工笔……
郝黑眉是最后一位来到教室的人，当他如同游魂野鬼一般走到名平身边的自己的位置上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五点五十五刻。
讲台上的李千言黑着脸，一直等到郝黑眉坐下，才开口说道，“看来大家的学习热情很高。那么，今天早读时间，大家是希望我再讲一些新内容呢？还是愿意自己复习？还是有其他要求？”
教室内一下子安静下来了！
“没事，你们有意见尽管提，我是一直主张民主的。”
教室内更加寂静！
“谁不知道啊，您既敏感，又小气，外带特别爱记仇。还民主呢，我看您是想煮民吧，不给我们秋后算账，我们就阿我托福了。”
名平打了一个激灵，立刻坐的更加笔直，眼睛完全目不斜视地盯着手里的书本，整个人如一颗岩雕的寒松，一动也不敢动，仿佛郝黑眉是在对着一个石头说话，而不是此刻的自己。可是心里，第一次想掐死身边的损友，你以为就你这大嗓门，压低了声音，班导就听不见啊？即使大家都知道你说的是事实，可大庭广众之下当面说出来，真不知道是愚蠢到极致，还是仗义执言的壮烈？自己昨夜对他的同情简直就是对全人类犯罪。
阳然，张大了嘴巴！
林三长，震惊之余，带着隐隐约约的惊喜！
而盘泉丽，依然故我，手中的工笔流畅地滑动，根本没有注意到外边的一切。
全班陷入了惊恐地沉默之中……
……
……
“呵呵呵……”，阴冷的笑声如同冬日的阴云笼罩在全班头上，“既然大家都不反对郝黑眉的话，那就说明大家都默认郝黑眉的话。既然这样，我就给大家补充一些新内容。在这个过程中，我会随机提问，回答的结果将计入课程知识测验单。”
“我XXXXXXX你个郝黑眉……”
“XX郝黑眉混蛋……”
“老子要MM你全家蠢蛋……”
如果李千言不在，教室内肯定马上暴起暴力事件，目标当然是此刻非常想割掉自己舌头的郝黑眉。
“林三长！”
这个声音如同噩梦一般砸在神经已高度紧张的林三长身上，激灵灵地打了个冷颤，站了起来。
李千言低着头，看着讲桌上的课本，头也不抬开始提问，“对于《人类科技史汇编》中，科技是推动人类文明进步的主要力量这一观点，你的意见是？”
这个奔放的问题让林三长头晕，答案也是千人千异，对于自己而言，这个完全就是一个不需要讨论的问题，科技肯定是人类进步的决定力量，但是铁面李这个时候绝对不会无缘无故的提出来，鬼才知道这个铁面李想听到什么答案，但是不回答比回答错误后果更严重。
“呃……我认为，社会发展到今天，至少在历史上证明这个观点是正确的。但对于未来，这句话仍需要人类发展事实的进一步检验。”急中生智，林三长给出了一个时间两分法的答案。
“不愧是林氏家族未来种子，脑力水平和思考度均显著超出年龄水平。只是心性上……”李千言暗暗唏嘘。
“不需要未来，就从现代史范围看。”李千言面无表情，继续说出你的观点。
“他XXXXX的李老怪，还真没完没了。”林三长郁闷地想一巴掌盖在李千言的黑脸上。
“科技肯定是主导人类发展的决定力量，虽然这个过程也会给人类自身带来困扰，但我们不应该因为这些阶段性的困扰，去怀疑科技的力量性质，去否定科技的作用，而是更应该继续保持对科技的信心，用科技的方式去解决人类的问题。”没办法，为了确保知识测验单完美，林三长只好把自己的爷爷林一令曾经给自己说的原话复述了一遍。
李千言用锐利的眼神看了一下林三长，这个观点应该就是林氏家族的主观念，林三长再妖孽，这个时候也不会形成这样的观念，林氏家族果然已经不可信任。只是目光中的炙热的赞许一闪而逝，很难被人察觉，但一旦被察觉，就会让人深信不疑。林三长就是密切关注到这一赞许的人。
李千言点了点头，“好，你坐下。”
林三长舒了一口气，爷爷出马，果然不同凡响，同时内心也更加佩服爷爷。
“米倩同学，你的观点呢？”
“老师，我……我还没看完《人类科技史汇编》，没……没想过。”瘦瘦弱弱的米倩站了起来，表情已经快要哭了。
“这是我第一次在高一0班内听到这样回答，也是最后一次。我现在再问你一次，你的观点呢？”李千言黑着脸，声音更加严厉。
“我……我认为，现在……科技已经主导了人类，而且创造出了冰冷的机械智能人和残忍的生物进化人，这两类野兽现在都是畜生，都是欺压我们的野兽。我不明白，现在科技的背后是什么在主导，如果是人类，人类为什么会创造出野兽压迫同类，如果不是人类，那背后又是什么？”米倩激动起来，眼中的泪水如决堤的堰塞湖，勇敢地盯住李千言，仿佛在控诉，也是在质问。
“你是来自米山镇的优胜者，你的家乡靠近中都州西北郊区，那里生化人和机械人活动将为激烈，你能走到今天，实属不易。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你提出的新问题虽然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但是你的观点无疑非常明确。”李千言神色不变，但声音已经不再严厉。
“对于米倩同学的新问题，我相信各位同学都多多少少地遭遇到，只是程度不同而已。就是我们古李高中，不也是一直被周围机械人机光技校和生化人的进化高中所屡屡欺压吗？”
听到李班导这样说，心脏一直提溜在嗓子眼的郝黑眉，轻轻喘了一口气，因为他觉得提问环节已经结束了。其实有这种感觉的不止他一人，听听周围轻轻出气的声音，就知道了。
“郝黑眉，你的观点呢？”
情势突变，很多同学差点没被刚刚深呼吸到体内的氧气噎死。
“咳咳咳……咳咳……”郝黑眉猛烈地连声咳嗽，脸色憋得通红，但在被名平踢了一脚之后，马上站了起来。
“咳咳……我……咳……，认为，班导您说的很对。”郝黑眉极力忍着咳嗽，坚定地说道。
“我问的是你的观点，而不是我说的对错。”李千言悠悠地说道，仿佛一点也不生气。但是传到郝黑眉的耳里，却如同魔鬼声音一样。
“凭什么我们的土地、我们的粮食、我们的每日三饭，都被机械人控制？我们现在只能吃到压缩的垃圾一样的能量液，就是过去最普通的馒头、包子和玉米糊，现在都吃不起？就在昨晚的庆祝餐会上，我们一人才分到一个小馒头。难道科技的存在就是剥夺我们享受一个馒头的权力吗？这样的科技不要也罢！”郝黑眉学着米倩的样子，一幅悲痛而又义愤填膺的模样，开始了控诉型的回答，只是吊起的眉毛，让整个“正义之士”显得猥琐，是的，极其猥琐。
既然米倩同学的回答可以获得班导的理解接和同情，自己这一番比米倩同学更加正义的回答，没有理由不获得班导的赞扬，郝黑眉美滋滋地想着。
班里的气氛诡异了起来，就是李千言也几乎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回答给惊住了。
“好！那么你的这次知识测验单上记录的将是：一个馒头。”最后四个字，李千言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雕刻出来。
“哧哧……”
“噗嗤……”
“嘿嘿嘿……”
班内突然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再也憋不住的的笑声。
郝黑眉傻眼了，张大了嘴巴，“为毛自己‘悲情正义’控诉就得到个这？难道自己还是演的不到位？”
只是他没有机会重来了。
“今天的提问就到这里。下面大家重点看一下《人类科技史汇编》的第八编：《科技文明衍变的反思》，要求你们今天全部读完，并且在周五下午提交一篇《人类科技史汇编》认知论。评分将计入知识测验单。”
课堂，再次瞬间进入悲惨世界。
如果没有昨晚的夜谈，李名平不会明白班导的良苦用心，也体会不到这趟突如其来的历史课，其实就是班导用一些绝对不被察觉的方式告诉自己一些事实，相信以后这种方式将会持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