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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监天宝镜

晃晃明镜,监察天界。

龙王登上天界,来到北辰楼下。说那北辰楼乃是北方天空诸位星主之门面,直通玉隆青天斗、牛、女、虚、危、室、壁七宿星官本命星辰。

仰望高楼,高楼巍巍,破入玉隆,玉隆青苍。此天无日月之光辉,唯众星之光华,悬挂青天,亘古不变。

龙王拂正衣襟,正要拜会星主,不想竟被那楼前神将拦住。

龙王心下愕然,但仍止步说道:“吾乃北海龙王,欲拜访斗宿星主,劳二位行个方便,放我进去。”

神将望他一眼,移开目光,冷冷说道:“星主不在,龙王另寻时日吧。”

龙王见他无礼,心下微恼:“吾乃星主好友,今日寻他实是有要事相商。”

神将不耐烦道:“吾哪知尔认不不认得星主?有什么事情?啧啧,莫要纠缠,速速离去!”

龙王怒极反笑,正想出手教训,只是转念想到了此行目的,强行压下怒火,一掸衣袖离去。

龙王心里恼恨:好个斗宿星主,以后见面,我定要好生同你好生分说分说!

包了满腹火气,龙王又往水门去了。

水门隶属玄武天君麾下,专程收录九州水神案卷。世间之人所传诵“天地敕封,皇天正统”,便是指得凡间神灵需在天上挂了名号,才能算作“正神”,否则便是野庙淫祀。除却玄武水门,九地山门、腾蛇灶门、六合杂门等等均为记录九州神灵功过徳失,施以考核奖惩之处。若是有妖魔聚拢香火,抢占神位,则不为天界承认,反会降下处罚。

因为九州神灵各安其事,水门向来闲暇,唯独设一名江湖元君增补日常琐事。

水门极其清冷,前后分作九宫,各置铜鼎一尊,象征九州大陆。中宫立三十三根镇水铜柱,熔铸水庙祭祀、渔民捕鱼、生灵饮水、川泽洪涝等等总计三十三幅水泽图景。

图景精妙,栩栩如生。奈何龙王久不见江湖元君身影,如何能有心情玩赏?

此时龙王怒火渐渐平息,倒是凭地生出几分不安来。龙王心自寻思:斗宿星主倒罢了,寻我等不过是为了挣得一个水德元辰名声。此人性子优柔寡断,临时反悔也不足为奇;然而水门既无权势,也无盟友,仰人鼻息,难得觅来翻身机缘,却是万万不舍得放弃。如今到了关键时期却寻不到这位元君,莫非天界出了什么变故?莫非与我等谋划有关?莫非哪位天神不慎走露了我等的消息?

龙王想及此处,冷汗直冒。

龙王望着那空空荡荡、阴郁森黑水门宫殿,强自镇定,安慰自家:天界诸事繁忙,未必是因为揭发我等之事,不然我登临天界,就为天界所缉拿下了。不论如何,我不放先往刑礼寻人求证求证。

龙王匆匆忙忙赶往执礼天君神府。才到府邸门口,便闻有人喊道:“前面可是北海龙王?请留步!”

龙王心脏骤然一紧,待到回头见是熟人,这才稍微放松下来。

只见那人身材魁梧,相貌粗犷,身披锁甲,腰配大刀,看清龙王以后惊道:“咦!果真是龙王!龙王怎么有闲心来天界?”

龙王心里焦躁,面上却仍笑道:“我记得你,你是天君身边的那位执法天神。我来天界寻刑礼天君,顺带访问几个朋友。”

执法天神说道:“那可巧了,我也正要寻他。来来,我们进了府里再说。”

执法天神领着龙王进了府。门口神将果然未曾阻拦。

府内好似另外一重洞天,只见赤砂为日,白珠为月,镶嵌天幕,日月辉映,又有仙葩吐芬,清河曲转,波光粼粼,晦明变幻。好一番奇丽景象!

执法天神领着龙王来到清音殿。

龙王似不经心问:“最近天界可有什么事情?吾先前路过水门,却没见着那位元君。”

执法天神摆头说道:“我向来不大注意这些。多半是凡间哪里出了问题,我记得上个甲子水门就忙碌得紧。”

龙王心下有些失望,一面却也在庆幸着不曾听到什么不妙讯息。

只听执法天神又说:“龙王你等一会儿,我这就去找天君过来。”

龙王含笑点头,不见他有分毫忧心。

等到天神离开,龙王面沉如水,隔着殿门,听着流水,望着天空,只觉时间越发难捱。

左等右等不见人来,龙王起身来回踱步。一会盼着天君出现,好告知他是凶是吉,一会又惧刑天门下,杀气腾腾寻上门来,将他押上那斩龙台。

忽地殿内起了动静,龙王心里便是一提,待到见到殿前走进一名唇红齿白童子。龙王又是庆幸又是失望。

龙王正要迎上前去。忽然见那童子将一幅画卷往龙王面前一甩。画卷“啪嗒”一声砸到桌上,童子张口便骂:“你就是什么劳子北海龙王?今日主人无空,此物还你,速速北去,再来打搅定不轻饶!”

龙王何时受过这等折辱?顿时火冒三丈。他今日撞了整日的钉子,憋着满腹闷气。眼见便要爆发出来,骇得童子面如白纸,正值此时,龙王忽然瞥见面前那副画卷。

画卷半边摊开,露出白纸上面一道墨痕。

龙王灵光一闪,蓦然省悟,顿时冷汗淋淋。强作镇定收下画卷,抱拳一拜,转身就走。

与此同时,刑天宝殿中央摆着面监天宝镜,映照着龙王登临天界以后情境。宝殿两侧,罗列各路天神,神情不一,气象萧森。

见到龙王狼狈样貌,殿内众神冷笑纷纷。陆涵位列众神人末首冷眼旁观此景。

只见上首正灵天君冷冷瞥了一眼刑礼天君。刑礼天君脸色难看,索性闭目不言。

话说龙王捱着步子离开府邸,见到四下无人,便向那北方天门撒足狂奔。在那天君府中,画卷加上童子言语分明是意指“‘意’图暴露,速从北门离去”。

龙王逃到北方天门,遥遥见到天门石柱,巍峨屹立,蔚为壮观。他心尚不及落下,便闻北方镇守大喝一声:“来者止步!”

龙王心里有鬼,哪敢真的停步?咬了咬牙,便要现出真身,强闯北方天门。就在此时,有人喊道:“且慢!”

那人三两步上前,说道:“龙王行得匆忙,落下了九天赦令。我这就同他送来!”

那人果真取出赦令,北方镇守检查无误,便道一声“得罪了”,放二人出了天门。

此番登上天界,龙王心里七上八下;此时出了天门,便似劫后余生一般。

待到远离天门,龙王深深拜谢:“阁下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神人摆手说道:“受人之托而已。当不得谢。不知龙王今后有何打算?”

龙王咬牙答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如今唯有提早举事,或许还能保住性命。”

神人抱拳说道:“既如如此,便祝龙王顺通,在下就此告辞。”

刑天神殿,监天镜前,眼见龙王逃出北门,有人请命:“天君,我愿将那孽龙捉拿回来!”

众人等着正灵天君发命,正灵天君面无表情,良久说道:“不必了。”

正灵天君目光冷冽:“龙宫承皇天恩德,得后土造化,素有功德,显赫四海,然今龙王失徳,不戴天地恩德,不念玄黄礼义,意欲伐天,罪无可恕,吾等代天行罚,清洗四海水族!”

众人闻言,纷纷色变。只是细细一想,龙宫意图许逆,如今北海水族面临清洗,也唯有嗟叹而已。至于天君话里清洗“四海”而非“北海”水族,注意到的神人皆不敢言语。

众人齐齐答道:“愿凭差遣!”

之后众人一一退去,各自准备岀师事宜。

待到众人尽数退去,正灵天君睁开眼睛,目光炯炯盯着陆涵:“这次是仅仅拿下一个北海龙宫,还是连根拔除那三界隐患,就看你本事了。”

陆涵点头称是,抱拳一拜。只见监天宝镜间光景又是一变,竟然又现出了北海龙王身影,龙王身边光影幻化一个一模一样陆涵出来。

龙王骤然见到陆涵,吃了一惊,破口骂道:“好个浩淼神君,惘我如此信任你,你却这样害我!”

陆涵冷笑一声:“好个北海龙王,惘我冒着危险苦心救你出来,刚一见面你就对着我横加指责。既然如此,龙宫之事,我不管也罢!”

陆涵甩袖欲走。龙王连忙收起怒容赔罪:“浩淼神君息怒,非我不信神君。只是龙宫之事关乎我等性命,实在是容不得我不谨慎啊!”

龙王见到陆涵没有停下意思,慌忙说道:“神君救我出来想来已经难容于天界神人,神君命系北海,还请神君慎思!”

陆涵停下脚步,神情十分难看。

龙王见到有效,顿时一喜,劝道:“只要神君帮我,事成以后,除了神君应得,我定还有重谢。今你我命运均与北海一体,我难道还会欺瞒神君不成?”

陆涵闻言长叹,道声“罢了”。

陆涵面色凝肃,问道:“那么龙王现在可知是谁走露了消息?”

龙王恨恨说道:“大致有了猜测。改日莫要叫他落在我手里。不然我定将他剥皮拆骨,填入北海海眼。”

龙王发泄一番,又问:“不知神君做何打算?”

陆涵苦笑一声:“那些同龙宫之事相关之人均被扣在刑天殿,便是刑礼天君也难得幸免,我还是多亏了天君相助才勉强能同你见面。此次你不成事,我等性命危矣。”

陆涵叹了口气:“怕是不过多时,我也难免要步他人后尘了。”

龙王对上始末,打消怀疑,赔礼说道:“神君如此都是为了我龙宫。待到功成,定然不会亏待神君。”

陆涵闻言说道:“此事待到龙宫天界讨伐以后再说。如今正灵天君法令讨伐龙宫,血洗北海水族,征令一下,天界刀剑铮铮,十万天兵,严阵而待发。此非尔等区区北海可以抗衡,为今之计,唯尔等尽早推举出龙帝或许才有几分胜算。”

龙王顿时皱眉,露出为难之色。良久龙王说道:“不瞒你说,实在不是我等不愿推举出龙帝,而是我等准备时间尚短,以致差了些火候,若无今日之事,吾等怕还需三十年方得成功。”

陆涵森然说道:“好个龙宫,好个算计,难道尔等便叫我等在刑天等死?或是干脆待我等贬入人间,好叫龙宫寻来我等转世凡身吞掉我等气运?”

龙王大惊:“我确无此意。本王在此发誓,若有营救你等办法,我定竭力为之!”

陆涵神色稍微好转,说道:“既然如此,你变去寻其余三海龙宫,请他们与你一同发兵,适时四面应和,相互凭依,彼此照应,共御天兵,如此北海或许尚有一分转机。不然天兵临世,北海之地,血染碧波,生灵灭绝,彼时龙王悔之晚矣。”

见到龙王面色迟疑,陆涵又道:“龙王莫不是在担心三海不同意?普天四海,唇齿相依,九州生灵均知四海连同,宛如一体,所谓建立龙庭,推举龙帝,亦是四海一柄做的定夺。此番北海遭难,三海独善其身,岂不可笑!况且北海覆灭,三海唇亡齿寒,难道不应该一同抵御天界?便是日后三海修生养息,成了气数,龙王再想今日之北海难道便甘心不成?”

陆涵见到龙王脸色一阵青白,语气一转:“反是四海一体,共御天兵,水族士气大增,未尝不能挨到龙帝出世之时。适时水族大昌,一雪前耻,尔等便是皇天正统,天界亦不得已不言和。适时柳暗花明,苦尽甘来,九州之大,任尔西东。话已至此,如何取舍,全在龙王一念之间。”

龙王呆立片刻,长叹一声,说道:“多谢神君指点迷津,我这便去邀四海发兵。”

陆涵反问:“你可有十足的把握?”

龙王冷笑:“若他们真不念旧情,我便将他们抖落出来,大不了大家都讨不到好处。”

陆涵便又劝慰龙王两句,待到光影消失,龙王架起云雾,便向四海去了。

空空刑天殿里,正灵天君感慨:“好个浩淼神君,自游园仙会之日起,堂堂四海龙王,北海水族之主便被你玩弄于鼓掌之上,你说吾应不应该相信你呢?”

陆涵闻言一顿,刑天殿外,云海悠悠,一元青苍,飘渺无踪。

过了片刻,陆涵答道:“我之所求,一向无愧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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