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没想到,你会打给我。”
隔天傍晚,我接到了监狱里打来的电话,那时我正在南京路跟阿良散步。
我拿着手机站在了深秋的街头,脑海里是被刻意放慢的电影片段,零零落落的人影从我身边擦肩而过,可那些镜头却跟我相隔一个世纪那么远。
电话那头的声音清晰的传来,那个男人的轮廓变得逐渐冷冽又逐渐透明。我神情恍惚的望去,却找不到记忆最后的支撑点。
我想我应该是恨他的,可却在此刻替他埋怨老天为何如此不公,这种错觉让我的心如撕裂般的疼。
我咬咬牙,还是答应了他的请求,“好,我可以去!”
手机里传来了嘟嘟几声响,我长呼了一口气,一头栽进了阿良的怀里。
阿良微抬起了头,斜视着目光,瞪着周围打量我们的人。
他用他的黑色风衣将我包裹了起来,裹在他的怀里像一只大玩具熊,生怕别人看到我失控的一面。
我躲在阿良怀里,赖赖叽叽的开始哭。
起初声音隐藏的很小,后来我忍不住了,干脆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阿良轻轻地抚摸着我的背,我能感觉到他的双手在颤抖,我知道他一定是吓坏了。
这样失去章程的我,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不只是阿良,而是任何人都没有。
我从未当人面哭过,我养父死的时候我没有,夏颜颜的葬礼上我还是没有。
我过去的三十一年,活的像一块坚硬的石头,有条不紊且安分守己。
我对手下的员工指挥若定,对身边的朋友照顾非常,我常常扮演一个理智的角色,一个高智商、高情商、高学历的三高女性。
嗯,至少被别人看来,应该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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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凌偌浩?”阿良试探着问道。
我惊慌失措的抬起了头,我恐惧阿良如此了解我,可我更深爱他如此了解我。
我闷不做声的点了点头,又将自己塞进了他的衣服里。
我需要休息,我真的太累了,我看着如此温柔的阿良,我突然放下了我的铠甲。
我不想再去怀疑他观察他试探他,他是我最后的舒适圈,哪怕就这一刻也可以。
阿良环过我的手,“去吧,我陪你,我差点都忘了,还有很多事可以问问他。”
我在阿良的怀里笑了笑,我突然想到以前我总是讨厌这样的夏颜颜,我对她的不择手段嗤之以鼻。
我总是爱讽刺夏颜颜会利用身边的男人,可是居然有一天,我在闷不做声中变成了另一个夏颜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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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在宽阔的跑道上飞驰,我安静地望着窗外。天空有些微微亮起的兆头,远处的云层里闪烁着橙红色的光。
我已经很久没有回过北京,很久没有回过这遥远寂寞的老城。
我将冰冷的手往阿良暖呼呼的肚皮上放了放,霎时间,阿良被我从美梦中狰狞地拉了出来。
他掀开眼罩,用两只红得像兔子般的眼睛瞪着我,“林幸,我们都毕业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玩这套!”
乘务长用标准的中文开始播报飞机即将落地首都国际机场的通知,宛如七年前我们毕业从澳洲回国的那个早上。
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和全世界所有的清晨一模一样。
我笑了笑对阿良说,“起床吧,这次我们真的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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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9月3日凌晨六点半,我和阿良坐着最早的班机从上海回到了北京。
“你们要去的是朝阳区南豆各庄乡的那个监狱吗?那里都是关押死刑犯和无期犯的!“司机从后视镜打量了一翻,略有犹豫地回头问道。
阿良冷静的点了点头,“对,就是那里,麻烦快点,北京市第二监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