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父母离婚之后，我就像是一只惊弓的鸟一样，在初中的时候情况最为严重。每当和同学聊到关于父母、亲情等话题的时候，我都会选择缄默，甚至于有时我自己说出父母两人的名字时，我都会感到一阵心惊肉跳。
有的同学很善良，在知道了我的情况之后，会注意自己的言行，尽量不提到关于父母的事情，对此我十分的感谢。
但自然的，有的人就十分恶劣了，他们把我的情况当成了一个笑料，每当经过我的面前时，他们就会用那丑陋的嘴脸朝我大喊。
“孤儿！你爸妈都不要你了！”
我总是会被他们的嘲讽激的怒不可遏，于是便暴跳而起向他们扑去，和他们扭打起来。不过他们人多，所以每一次都是我被打得鼻青脸肿的。
那个时候的我经常带着一身伤痛回到奶奶家，而奶奶每次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拿出她的药箱，里面总会装着各种各样的药酒药膏，给我擦药。
“罗啊，你要多忍忍，做个乖孩子。”
每次奶奶给我擦药的时候，她都会这么叮嘱我，就算是平常的时候她也会这么说。听着听着，我倒也真的听进去了，就像打上了烙铁那样刻在了我的心里。每当那些嘲讽我的同学再来嘲讽时，我再也没有像以前那样和他们扭打在一起，而是选择了无视，久而久之，他们也觉得无趣就再也没有说过什么了。
直到现在长大了，我也总是会想起这句话——当我生气或者难过的时候。
所以我现在的脾气还算平顺，想来，还是多亏了奶奶。
“喂！快起床！”
“啊！”
我的妻子陈突然提高的嗓门将我惊醒，意识从睡梦中回到了现实，眼前不再是奶奶，而是自己家里熟悉的天花板。我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不断地在耳边响起，全身的触感开始变得清晰了起来，我的双手正紧紧攥着被子，浑身也已经被汗水打湿。
“你还想睡到什么时候，你不用工作了？”我把视线移向床边，陈已经穿好了衣服，化好了妆，一边站在床边整理着自己的包包，一边一脸嫌弃的看着我，脸上早已没有了我们刚认识时的温柔。
“急什么，这不还早嘛？”我又把视线转向了卧室门口，才看到八岁的女儿也已经穿好了校服、背好了她的小书包，一脸童真地站在门口看着我，我总觉得她那纯真的眼神是那么的耀眼。
“是，你当然不急了，”陈又是嫌弃的看了我一眼，她已经收拾好东西了，甚至鞋子也已经穿好了，便直接走出了卧室，往外走去，“今天公司里还有很多事要忙而且女儿昨天说想你送她去上学你最好快点起床不然我觉得你上班肯定也要迟到了。”
她的语速突然变快了很多，与其说是对我说的，更像是一次自言自语，也不等我的回答，她已经把房门都给关上了，我看了眼女儿，女儿也看了眼我。
“爸爸，快起床吧，不然我要迟到了。”女儿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可爱，我顿时精神了。
“诶，好嘞。”
经过了半个小时的地铁，我将女儿送到了学校，又经过了二十分钟的地铁和五分钟将近冲刺的奔跑，我勉强赶到了公司——离迟到还剩两分钟。
说到我的工作，再怎么说我在这家小公司里也辛辛苦苦地工作了十年了，却从未得到过晋升。直到现在我也还是一个基层小员工，每月拿着三千左右的工资，在这个城市里勉强挣扎着不让自己沉下去。至于陈，则是在一家大公司里工作，已经是公司里的一个小组长了，工资也是比我高出了许多。
所以现在家里大部分的支出都是由她负责，说真的，我很不甘心。
没有再去多想什么，急急忙忙的进了公司，慢跑到了自己的办公桌上，周围的同事们都在努力工作着，有的在飞速的敲击着键盘，有的在打着电话和顾客谈着生意，并没有因为我匆忙地到来有任何涟漪，我一屁股坐在了电脑前。
盘算着今天我应该完成的任务，我打开了我的电脑。
“嘿，刚刚部长找你，叫你去他办公室一趟。”
就连电脑开机都还没完成，隔壁桌的同事突然站起身来对我说了那么一句，看他那幸灾乐祸的表情，我估计是没什么好事了。
虽然心里感到了一阵疑惑，因为最近我似乎也没犯过什么值得让他找我的错误，但我还是马上站起了身来，朝他的办公室走去。
“部长，你找我？”
当我走进部长的办公室时，我的腰甚至下意识地弯了一些，脚步也轻了许多。部长正瘫坐在椅子上，一脸轻蔑地看着我。
我对部长的印象颇深。
如果是说年龄的话，其实他的年纪还比我小一些，两年前他刚入职的时候，还和我们是同事。当时他的表情是那样的温柔和纯真，总是带着和善的笑容，前辈长前辈短的称呼着我们。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入职后只过了一年左右，现在就已经是我们部门的部长了，而我也从前辈变成了他的下属。
其实我惊讶的不是他晋升的速度，我惊讶的的是在他当上了部长后，看着我的眼神中永远都带着些蔑视，那冰冷的态度，仿佛我们从来就不认识一般。
他的眼睛稍微抬起来了一些，轻飘飘地看了我一眼，手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张表，随手扔到了桌子上。
“你自己看看。”
他依然瘫坐着，手指软绵绵的指了指表格。
是这个月的业绩表，我顿时明白了原因——我的业绩总是最差的那一个。
“你也算是部门里的老员工了，怎么......”部长开始了对我的长篇大论，语气中满满的蔑视和愤怒，我也没有什么反驳的理由，只能低着个头任由他说了。
“你怎么那么没用啊？”
说着说着，部长的这句话却是像一记重锤锤在我的心上，我猛地抬起了头。
我和他都沉默了几秒，他眼里的轻视却是越发的不加掩饰。
“怎么，很不爽啊？”
他这么一说，我才反应过来我现在脸上的表情是有多么的狰狞，就连拳头也已经紧紧地握在一起，我连忙松开了手。
他笑了起来，将业绩表收回了抽屉中。
“你再这样下去，你可是会被辞退的。”
“......嗯。”
“出去吧。”
看着他那轻蔑的表情，我一股怒火便涌上了脑袋，只想直接冲到他的面前，一脚把他踹到在地上，再用脚用力的碾压他的头。
“罗啊，你要多忍忍，做个乖孩子。”
......
我终究没有把他踹倒在地上，心里的怒火被压了下来，慢慢的退出了办公室，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前。
但一整天工作的心情，还是就这样被他给毁的一干二净。
傍晚下班，我没有和同事们有更多的交集，独自一人走在了回家的路上。
太阳已经有一大半沉入了地平线，仿佛正在哀嚎一般，在即将消失的时刻挣扎着爆发出了赤红的光线。尽管透过楼房的层层阻挡，依然狠狠地照射在了我的脸上，我一时被迷住了眼。
我很快收回了自己这多愁善感且幼稚的想法，晚霞也变得暗淡了一些。我下意识地紧了紧自己的衣服，今天似乎有些降温了。
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走着，眼看着马路上一辆一辆的汽车驶过，一会想着那些车的价格，一会想着大概还有多久才能攒够钱买一台好车，仔细盘算一番，可能今年能攒够吧。
手机突然响起的铃声打断了我的想法，是陈发来的短信：“今晚和公司有个应酬，晚点回去，记得接女儿回家。”
很简短，很明确，我也只好拐了个弯，往女儿所在小学的方向走去。
从公司到学校的路程比我印象中的长了一些，等我走到学校时，天已经差不多暗下来了，大多数学生都已经回家，学校里的灯光也关上了许多，整体显得有些冷清。
“爸爸！我在这！”
走近学校，便听见女儿的声音了，她正站在门卫室开心的挥着手，看着她脸上可爱的笑容，我也笑了起来。
“走吧。”走到门口伸出了手，她的小手被我轻轻的握着，就像是棉花糖一样。
地铁上，也许是我们住的地方太过偏僻，一整节车厢只有四个人，女儿、我和两个陌生人。我和女儿坐在了角落，另外的两个人坐在另一边的角落。
地铁的轰鸣声宛如潮水般一波接着一波地袭来，我看着前方发呆，女儿则是左顾右盼的，一双小脚轻轻的摇晃着。
“爸爸，你听过魔法少女x吗？”突然，女儿仰起头来这么问了一句。
“......是最近新出的动漫吗？”我随口那么一猜。
“对！”女儿兴奋的连眼睛都变得有神了许多，“我和你说哦，那个魔法......”
她开始自顾自的向我解说起了动漫里的人物剧情，而我只能安安静静地听她说，看她脸上憧憬的表情，她应该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动漫了。
“还有啊，里面的那个魔法棒，卡牌什么的，我们学校附近的店铺有得卖哦......很多同学都买了......”说着说着，女儿的声音突然降低了许多，显得有些犹豫。
“嗯？然后呢？”
我笑了起来，装作听不懂女儿的言外之意。
“爸爸，你能给我买吗？”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反倒是她害羞了。
“好，我明天就给你买。”看她现在这种表情，我实在是不忍心拒绝她。
“真的吗？”
“真的啊，要多少钱啊？”
“350块钱。”
“......”气氛突然变得尴尬了起来，离我发工资的还有一些日子，我的钱包现在只有两百多，我原以为价格最多不超过一百元，没想到现在小孩子的玩具已经那么贵了。
“太浪费钱了吧？”这句话差点脱口而出，但又被我吞进了肚子里。
女儿看出了我脸上的迟疑，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闪过了一些失望。
“爸爸的钱是不是又不够了？”
“......嗯，不够。”
“又是这样吗......”
“......要不......让妈妈买给你？”
“不行，妈妈她一定不肯的。”
“......”
“好吧，那还是不买了。”女儿没有再说什么，也不哭也不闹的。不过她脸上失望的表情是越来越重了，她轻轻的靠在我的手臂上，一言不发。
“心疼啊。”
我的心里这么呐喊着。
我看了眼四周，周围一个人也没有，连刚刚那两个陌生人也已经下车了，我又看了眼女儿。
“要不这样吧，等我下个月......”原想着说下个月发工资了就买给她，可我的话还没说完，女儿却突然打断了我的话：
“爸爸，你什么时候才能变得有钱啊？”
我顿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虽然知道女儿问这种问题本身没有什么恶意，不过这句话还是像一根钢针狠狠地刺进了我的身体一般，我只觉得一阵剧痛。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所幸她也没有再继续问下去了。
我们两人陷入了缄默之中。
地铁的轰鸣声突然变得刺耳
就像是凶狠的野兽
一口把我吃进了肚子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