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处,一位白衣公子朗目弯眉,笑容邪魅,蓦然让人眼前一亮,然而一直在生死边缘苦苦挣扎的莫莺莺见到此人,却是心中长出一口气。
终于来了。
“你是何人?”
眼见那个陌生人越走越近,涂屠心中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凝神戒备又问到。
“我?”来人脚下不停直接从逍遥派众人之间穿行而过,“我就是你们口中所说的那个外人啊。”
停步时,那个年轻公子赫然已经出现在了莫莺莺的身侧,他扬了扬手里突然多出来的东西,赫然正是刚才涂屠抛向人群的逍遥通天录。
至于他是什么时候拿到的,又是如何越过涂屠和李杨来到莫莺莺身边的,在场诸人竟然没有一个看清的。
就连修为最高的涂屠,凝神戒备之际也只是感觉眼前一花,可想而知,如果这个人刚才想杀他们,那么现在至少已经有一大半人倒下了。
“师兄。”莫莺莺对着来人殷殷施了个万福,虽然重伤在身,但不减风情万种,看来能让那逍遥派少掌门痴情于她,果然还是有些手段的。
可笑逍遥派一干人等,直到此时才明白过来中了莫莺莺的挑拨离间之计,一个个义愤填膺惊怒不已,却惟有涂屠一人,面如死灰一个字也不说了。
“师妹辛苦了。”来人挑着莫莺莺的下巴哈哈一笑道:“有了这逍遥通天录,师兄我结成金丹指日可待,可笑这群凡夫俗子竟然把这本法典当做什么狗屁武功秘籍放在箱底蒙尘,如果不是书院盯着,我早就出手硬抢了。”
“还望师兄怜惜这些年奴家受的委屈,莫要忘记当日的承诺才好。”莫莺莺莞尔一笑,大有贤良淑德之风,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狰狞。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哈哈…”白衣公子满口答应,却在转身时于眼底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寒冷。
“师兄先帮你解决了这些蝼蚁,以慰师妹这些年来受的苦楚。”话语间睥睨全场,丝毫没有把逍遥派众人放在眼里。
“你到底是何人?为何插手我逍遥派家事?”终于还是有逍遥派的弟子跳出来质问,既有被耍了之后的气氛,亦有对当前形势的恐慌。
“哼!本座的名字,也是你们这群蝼蚁可以打听的?”
话音刚落,只见他猛然将手中的折扇一挥,当即就有几道银光直奔那开口之人而去,涂屠一句小心才刚刚到嘴边,几个血洞就已经出现在了那人的额顶,双目圆睁重重倒地,竟然是瞬间毙命。
“你!”
涂屠大怒,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却只是红着双眼瞪着对方,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白衣人自然是不会在乎涂屠的感受的,手掌翻飞间,又是十几道银光朝着人群飞去,只听得一阵惨嚎和闷响之后,逍遥派还能站着的人就只剩下涂屠李杨以及另外一个三境的师弟了。
杀伐果断,毫不留情。
“别,别杀我!”李杨显然是被眼前的骤变给惊呆了,惊叫一声就纵身朝门外掠去,白衣男子只是冷笑一声还没来得及做出动作,却见一个身影比他更快的追了过去,一拳就把李杨的脑袋打的稀碎然后又回到了原地,在另一个师弟错愕惊恐的目光中同样也把他的脑袋打的稀烂,再然后就双手抱拳跪在了白衣人面前,一副听凭处置的样子。
白衣人愣了一下,然后爆发出一阵畅快至极的笑声,一边笑还一边不停的拍打着涂屠的后脑勺,宛如在拍一条狗。
“起来吧,看在你如此识相的份上,我身边刚好缺一个跑腿的,你以后就跟着我吧。”
半晌之后,白衣人终于不笑了,拍着涂屠的头顶道。
“师兄…”
莫莺莺软绵绵的喊了一声,语境中颇为幽怨,毕竟刚才她还和涂屠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一眨眼两个人竟然要同饲一主,怎么可能没点想法。
“怎么?你在质疑我的决定?”只不过白衣人只用一句话就把她堵了回去,连道不敢。
而那涂屠闻言也是立即站起来,双拳垂握侍立在白衣人身后,宛如多年忠心耿耿的打手。
“二位,看戏看了如此之久,有何所得啊?”白衣人蓦然转向了角落里一直安安静静的蛮吉和老和尚,阴恻恻的问道。
他从一进来就留意到了这两个存在,只是当时顾着收拾逍遥派的一群棒槌就没有多事,不过他也仔细观察过了,一个约莫是练过些拳脚功夫有丝丝真气围绕的药物,一个根本就是肉体凡胎的老和尚。
既然已经开始杀人灭口了,自然要斩草除根的。
蛮吉用胳膊肘捅了捅老和尚的腰眼:“问你话呢。”
老和尚坐如钟一动不动,又入定去也。
贼秃驴,一到关键时刻就掉链子,蛮吉暗骂一句,无奈地转过身面对白衣人:“你说撒子嘞?”
“好胆!”白衣人怒喝一声:“区区妖物,竟敢光天化日之下行走于本座面前,你是想自行了断,还是想我白无双替你动手?”
“你似不似个撒子?”蛮吉懒懒的掏了掏耳朵弹出几粒金黄的物事,一个洞府境,打杀了几个山下江湖的棒槌,真把自己当神仙了?
老子差丢丢就打死过一个,我骄傲了吗?
“师兄小心,这小妖有些古怪。”莫莺莺在一旁出言提醒,她虽然修为比白玉双差了不是一星半点,但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只妖怪绝对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
然而白无双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似乎在恼怒她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莫莺莺蓦然心下一颤,就什么都不敢再说了。
原以为助他得了那部逍遥通天录就能从此平步青云,却不想又遇见了一个薄情寡义的。
“人呐,都是蠢死的。”这一幕自然而然的落在了蛮吉的眼中,于是他毫不留情的出言嘲讽。
莫莺莺也好,死掉的逍遥派弟子也好,包括这个什么白无双也是一样,杀人就老老实实杀人,越货就自在点越货,非得把简单的事情干复杂咯,性命丢了还没讨到好,这不是蠢是啥?
“找死!”蛮吉的话落在白无双耳中,自然就变成了对他的挑衅,当下就怒不可遏,好在是他还没有完全丧失理智,知道给涂屠递个眼色,先试试对方的深浅再说。
涂屠得令也不犹豫,合身就朝着蛮吉当头一拳,一来他刚刚依附白无双急需一个表现的机会,既展现忠诚,更能表现出自己有用,只有这样他才能活下去,第二就是蛮吉刚才目睹了他偷袭同门投诚白无双的丑事,就算是白无双不说,他也打算把蛮吉二人杀之后快。
只是,他显然没有想到自己引以为傲的拳头会这么脆弱,哪怕他知道妖族都以体魄雄壮见长,但毕竟自己有着境界上的压制,以四境对三境,以拳对拳,只是一次对撞,他的整条右臂竟然就此消失了。
齐肩而断。
“废物!”
看着像条破麻袋一样重重摔在地上哀嚎不已的涂屠,白无双冷着脸道,不过也还好,有涂屠做前车之鉴,立刻就让白无双收起了轻视蛮吉的心态,能一拳重创四境武夫的妖族,容不得他小觊了。
蛮吉甩了甩手觉得甚是无趣,这夜郎国是咋个回事,山下武夫一个个都跟纸糊的一样,山神庙里的老猿是这样,这个逍遥派大师兄也是这样,武夫见了山上修士,一个个就像是老鼠见了猫,一点武夫气魄都没有了。
他却哪里知道这种情况不仅在夜郎国,几乎所有山下江湖都是一样的,武夫练拳不过强身健体,修士练气有各种神奇道法,金刚境以下的武夫对上同境修士,几乎根本近不了身,就更别谈对敌厮杀了。
几万年的时间,足以改变很多事情,失传的并不仅仅是武技,更多的是一颗横拳在胸一往无前的武胆。
也罢,我来为这天下武夫开山。
一拳怒撞不周式,让这小小的土地庙惊雷四起,挟武夫不屈之意志,直奔白无双的面门。
“好孽畜!”见蛮吉竟然敢率先动手,白无双脸色一沉却并不惊慌,周身灵气蓦然流转加速,竟然同样是一拳轰向蛮吉的拳头,他倒是想试试,这只能一击重创涂屠的妖族到底拳头有几斤几两。
“砰”的一声闷响之后,激撞的两人脚下同时升起一阵狂风,而后地面猛然塌陷如蛛网一般裂开一个宽达数丈的深坑,激荡的灵气和真气让白无双身后的莫莺莺连退数步,让本来就有伤在身的她脸色更加惨白。
“嗯?”白无双的眉眼一沉瞳孔急速收缩,刚才这一拳他竟然没有占到半点便宜不说,手臂竟然还隐隐有些发麻,这还是在身上的这件云杉法袍帮他卸去了对方三成力道的前提下。
也就是说,单纯的比拼力量,他竟然不是面前这个妖族的对手。
不过也仅此而已了,近身搏杀本来就并非他所长,所以白无双则仅仅是惊叹,至于惊恐完全谈不上。
只见白无双空着的左手蓦然出现了先前那把扇子,只是微微一转,立刻就有数道银光直刺蛮吉胸口诸穴,动作运转随意一气呵成,竟然是他跟蛮吉对拳前早就想好的。
这么近的距离,根本避无可避!
然而让白无双大失所望的是,那几道银光虽然毫无阻碍的穿透了蛮吉的身体,却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音,这让他心中当即就警铃大作,猛然拔下紫冠上的簪子向后甩去,却见一道血光蓦然闪现在半空之中,将一个黑白相间的身影打落在地。
蛮吉看了一眼手臂上的伤口皱皱眉,这个洞府境,比横山魏冉要难缠的多。
却不知道白无双那边同样是一身冷汗,他作为白鹿洞数一数二的嫡传弟子,所修功法自然是极好的,又有数件灵器傍身,一个失察之下竟然差点伤在对方手里。
这妖物到底是什么来头?
这些心里活动双方自然都不会说出来,但并不妨碍他们都把对方当做一直以来最值得认真对待的对手。
这一次,却是白无双先动手了。
他脚步恍惚猛然退后,与此同时那枚紫金簪再次于空中划出一道痕迹直刺蛮吉额头,显然在领略过蛮吉的速度和力量之后,白无双并不打算再给对方近身的机会,以术法和法器杀敌才是他擅长的。
不仅如此,他手中的折扇也一直闪动着若隐若现的灵光,只要蛮吉开始躲避紫金簪,立刻就会有后手跟上。
蛮吉单腿在地上重重一跺,整个身体蓦然冲天而起,白无双见状却是在心中冷笑一声愚蠢,手中捏个指决,紫金簪就同样追寻蛮吉的身体而去。
在这破庙之中地方狭窄还有些施展不开,连这点都想不到还要把战场拉到外头去,不是取死有道是什么?
岂料白无双刚刚跟随着跃出破庙,正好看见蛮吉以一个奇怪的头下脚上的姿势一拳反砸向那枚追踪而至的紫金簪,顿时心中就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原本锋利无匹的紫金簪在跟蛮吉的拳头接触后顿时变得驽钝无比,不仅没能直接穿透蛮吉的手臂,反而被一股霸道真气挤压的有些变形。
“不要!”白无双厉喝一声手上折扇顿时光芒大盛,一道长剑般的银色匹练直飞不远处蛮吉的身体,那紫金簪是他师傅赠予他的杀伐利器且跟随他多年,眼见就要折损在面前白无双如何能不心急,当下出手更是没有丝毫留力。
然而蛮吉看都不看那道银色匹练一眼,竟是打算生受了对方一击也要毁掉这件紫金簪灵器,在白无双惊恐的目光中手上力道蓦然加剧,只见得半空中猛地银光暴涨最终炸裂,蛮吉的身体鲜血四溅地横飞坠落,而银光中一枚小小紫金簪也是同样被大风吹落,砸落在地面的石板上时竟然叮当断成了两截!
“小贼!我必将你剥皮抽筋,熬骨食肉!”白无双猛地吐出一口鲜血状若疯魔的朝坠落的蛮吉怒吼道。
本命灵器受损,一下就让他受了不轻的伤。
“呸!”
蛮吉摇晃着从地上爬起来一口吐出嘴里的石头渣子和血沫,硬抗洞府境修士一击对现在的他来说还是有点勉强,现下他整个背部血肉模糊不说,五脏六腑也是火烧火燎般疼痛,更有一种经络移位的痛楚,使得他一口纯粹真气运行起来都颇为迟滞。
但蛮吉对这些伤势根本不以为意,相反还对着远处的白无双露出满口的大白牙憨憨一笑。
解决了对方最阴私的手段,接下来的架就要好打的多了。
还是那句话,你可能小赚,但爷爷我永远不亏。
“孽畜受死!”
白无双大怒,一把摘下手腕上的那只红玉镯子就朝蛮吉扔去,与此同时手中折扇不停挥舞,又有四道比刚才稍微弱上一筹的银光分上下左右四个方位直奔蛮吉,只是速度上同样慢了一筹。
那件红玉镯子似乎也是一件不错的灵器,还在半空中就有阵阵火光升腾,临近蛮吉更是直接化作一条长约半丈的小型火蛟,虽然看上去声势浩大,但要是论隐蔽性和杀力的话,反倒是不如那枚来去悄无声息的紫金簪。
蛮吉冷哼一声脚下不退反进,竟然是迎着那条小小火蛟而去,直接一式怒撞不周硬刚火蛟,而后看也不看那条悲鸣扭曲的火蛟一眼,脚下一跺身体又蓦然拔高,躲过了那四道银光后落地一个俯冲加一个纵跃,竟是直接出现在了白无双的面前,而后当胸一拳朝对方砸去。
白无双根本没有想到蛮吉的速度竟然会这般快逾奔雷,猝不及防之下当即只能出拳硬挡,虽然有法袍帮助缷力但毕竟不如第一次那样准备充分,再加上此时又有暗伤在身,一拳之后竟是被蛮吉直接打飞了出去,一连撞断了三棵大腿粗细的树木方才止住身形。
蛮吉出拳,一拳至拳拳至,根本不会留给对手任何喘息时间,不等白无双召回红玉镯,一拳屠龙式赫然再次从天而降,牙呲欲裂的白无双只能再一次举拳硬抗,然而这一次对拳的结果却让白无双肝胆欲裂,他只听到一阵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然后就被一股无法抵挡的巨力当胸撞中,像是一只断线的风筝般撞破土地庙的屋顶,激起烟尘无数。
“你!你到底是谁!”
贴靠着墙壁的白无双咯血不止,整条右臂软嗒嗒的垂在身侧,一件云杉法袍也已经多处破损,看样子已经是完全失去战力了。
蛮吉从烟尘笼罩的门口走进来,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白无双,都这种时候了还问这种问题,是不是傻哟?
不过他歪着脑袋想了想之后还是决定认真回答白无双这个问题,毕竟这是他出山以来打的最凶险的一架,应该给予对手某种程度上的尊重。
“我是你爸爸。”
蛮吉诚恳的道。
“噗!”白无双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来,“竖子安敢辱我,你可知道我是谁?”
却不知蛮吉最讨厌的就是这种打不过搬背景的做法,前世里这样死在他拳下的人何曾少了?
当下身形一晃就出现在白无双的面前,二话不说就是照脸一拳,又打的白无双撞破墙壁倒飞出去,落地之后眼冒金星血如泉涌,连门牙都不见了两颗。
昏昏然间又听见墙壁倒塌的声音,紧接着脚步声越来越近,白无双心中悔恨不已,早知如此何必要惹这个杀星,只是他犹不愿就此陨落,抱着最后一丝求生的希望,白无双蓦然大喊一声:“师妹救我!”,然后左手紧紧的握住了袖中那张珍贵的缩地符。
虽然只有几里地,但应该足够他缓过一口气然后逃生了。
果然,破庙里那个趁着蛮吉走向这边正鬼鬼祟祟想要偷偷溜走的黑影闻声整个身体为之一震,然后就尖叫一声没命般的飞奔起来,然而让白无双万万没想到的是蛮吉根本看都不看逃亡的莫莺莺一眼,竟然直接加速一个纵跃就到了他面前,而此时他袖中的缩地符才不过刚刚闪起一点亮光。
“死!”
蛮吉重重一脚踏在白无双的胸口,直将他整个人都踩成了一个弓形,再仰天喷出一口鲜血之后四肢就颓然着地,眼神涣散终究是没了呼吸。
蛮吉也不着急,等白无双死的透了,就立即把他剥了个清洁溜溜,身上法袍法器钱袋一件没放过,又老远的跑去把那只红玉镯和断成两截的紫金簪捡了回来,这才背着手走回了破庙,一脚把躺在地上挺尸的涂屠踢了几个翻滚。
“咳…咳…”
这家伙倒是个命硬的,断臂流了那么多血仅仅只是昏厥过去而已。
蛮吉蹲在他面前,把白无双那里劫来的瓶瓶罐罐全都摆在地上然后面无表情的说道:“挑一瓶疗伤的,日落之前追上莫莺莺,杀了之后你爱干啥干啥,总之不要让我看见,我就当你已经死了。”
涂屠闻言眼中光芒明灭不定,既有惊喜,也有悔恨,更多的是愧疚和羞耻,只是最后他什么都没说,默默取了中间那瓶红色的药丸一口吞下,向蛮吉重重磕了三个头后就跌跌撞撞地朝着莫莺莺逃离的方向追了下去。
蛮吉也没眼看他,喜滋滋的将面前一堆破烂小心的收了起来,却蓦然看见老和尚正瞪着大眼睛蹲在他旁边笑眯眯的,立即就护宝一样把所有的东西拢在怀里:“嘛呢嘛呢,这些都是大爷我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没你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