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蒋唯说的话,李婶子抬头,“原是你家恩人家的孩子啊,我还以为是谁。”
这几日里里外外,总能看见孙家院内一个陌生的男人在院内走动,李婶子还以为是青娘娘家人来了,后又看不是,又不免往坏处想,别是野汉子吧。还是老李点醒她,说她瞎想,那大郎媳妇能是那人吗?李婶子才打住那念头,不动声色,直到今日蒋唯上门。
蒋唯也没怎么仔细介绍林迟,只说是孙家以前战乱逃难的一家恩人,如今死的差不多,只剩下一个儿子,过来投奔,伤了脑子,与常人有异。有心不留他下来,怕村里人胡乱说,担心毁名声,但是又不好不报恩,所以过来问李婶子怎么做好。
李婶子拍拍蒋唯的手,“没事,有婶子呐,把这事跟那些妇人随便一说,大家知道了,到时候也不会因为见到生人多在意的。”既然和二郎一起住,避了嫌,又是一个不大的少年,也没多大关系。
蒋唯想起季兰打的那葛家二郎,于是和李婶子这边说定了,又回家准备做点吃食送过去道个歉。
蒋唯做的就是那用大豆做的豆腐脑。
因为那一大袋豆子蒋唯准备做了在县里摆几个月的摊子的,所以不敢用太多。
取了一小把大豆,用水浸了一晚上。水过掉后就放到洗干净的石磨上,让林迟举着水勺缓缓地倾倒水,蒋唯在下面用石磨磨着那豆子。林迟做的笨拙,二郎在旁欲接过他手里的勺,被蒋唯拦住,该让林迟多动手,多接触一下。
等豆子磨出浆来,流进准备好的木桶里。
二郎把水烧开后,蒋唯才把浆倒进去,这个过程叫做冲浆。用木勺反复搅动,再继续烧一阵。等到差不多时候了,把纱布系到十字架四个角,把木桶里的浆过滤了豆渣出来,反复压挤,直到豆渣再也挤不出一点汁来,再装到另一个木桶里用事先准备好的稀释的醋点浆。放置片刻,等待豆腐表面结膜。
汉代时曾有淮南王刘安用石膏点浆,后来又延伸出用盐卤点浆,这两者蒋唯统统没找到,只好用从县里买回来的醋。这时候的醋味道没有后来那么纯,倒也算稀释的醋了。等待一段时间,豆腐成凝胶状,豆腐脑才算成型,蒋唯不准备继续往下做豆腐便停下手来。
全程二郎和林迟都是看着的,现在结束了看着蒋唯,眼神直勾勾的。二郎还好,林迟简直就想立刻扑上去了。这几天虽然被留下来,但是并没有吃饱,盯着鸡时蒋唯就把他拉开,饭菜上桌的时候蒋唯更是不让他上手抓,吃力的拿着筷子扒饭的林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但是脸上却每每挂着明明白白的委屈,就像放大版的季兰。
蒋唯留了三小份的量,加了糖,自己拿一碗尝味道,虽然没有爷爷做的那般香,有待改进,但是看二郎和林迟的样子显然挺不错。
想着要趁热给葛家送去,便连手势带说话的让林迟去喊在外面玩的季兰。林迟已经非常熟悉这个动作和话的意思,立马起身跑出去。
.......
“葛家大嫂在吗?”
蒋唯仔细打量着这间村东的最显眼的院子,原因在于这间院子很大,她从村尾一路打听过来,人家一听到是村东的葛家,忙指着这间屋子,那间最大的就是了。
“葛家大嫂在吗?”喊了几声,院子里也没人应,季兰扯着蒋唯衣袖要回去,蒋唯忙拦住。
这时院子里走出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天色暗,蒋唯看不太清,只听来人招呼道,“是孙家大嫂吗?”
蒋唯被这一声大嫂叫的汗颜,要知道自己也不过才十五六岁。
“对,是这样的,小姑年幼不懂事,和你家小子打了一架,我已经在家好好训过她了,还特地带她过来道个歉,还望葛家嫂子不要生气。”
话音刚落,就从里屋冲出一个小孩,喊着“就生气,她还说我怼她,这是在骂我呢!”后面跟着出来的婆子喊着少爷,拉也没拉住。
蒋唯闭了闭眼,季兰把自己平时说她的全用在这小孩身上了,却是没想到这家是个不好惹的。
女人训斥了一声,“敏儿不要胡闹。”将男孩揽在怀里,笑道,“我家夫君正准备让我带着他过去道个歉呢,没想到你就来了。小孩子闹着玩没事,只是不能打女孩子。”
女人说话带着客气疏离,蒋唯又客气了一番,拉出背后藏着的季兰,“跟这位哥哥道歉。”
小男孩大季兰一岁,喊哥哥并无不妥,但是蒋唯明显觉得女人神情带着不悦。
季兰委委屈屈的说了声对不起,哥哥,就想拉着蒋唯离开。
小男孩叫一声,“等等,你怀里抱着什么?”
季兰怀里抱着的就是蒋唯做的豆腐脑,用竹筒装了。刚才见女人脸色不太好,便不想把东西拿出来,这家人家境不错,当家主人言语之间却不如村里人那般亲和,自己做的东西他们怕是不喜,到时候送了反被人羞辱一番就不好了。
此时见男孩指出来,便让季兰把那用竹筒装着的豆腐脑拿出来,对面三人神色莫名。
那仆人接过竹筒,“这是什么东西?”男孩吸了吸鼻子。
那女人低声斥了一声,“敏儿。”
按照蒋唯多年看小说的经验来说。这女人显然是觉得自己儿子的举动失礼。
蒋唯觉得这家人屈居在这家小村子里实在奇怪,却也不愿细究,只道,“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家里穷,没什么好东西,只是自家做的豆腐尚可,我瞧着孩子喜欢,便特意做了送过来。”
那葛家嫂子语气颇淡,只简单道了谢,没等蒋唯牵着季兰走多远,便唤来家里婆子关院门,一副大户人家做派。
回到孙家,主屋还亮着灯,二郎守在门口,见蒋唯牵着季兰回来,喊了声嫂子,三人自去吃饭不提。
葛家院子,主屋里,葛家却是刚刚正在吃饭。
葛当家,又叫葛正阳,正端坐在主位。他生就一张娃娃脸,蓄着胡须,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多岁,谁能想到他已经三十有余呢。常年在外经商到底给他添了风霜,却不减魅力。
旁边坐着的是他的大儿葛学仁,正是二郎最近认识的玩伴,已经在书院读书了。如今已经是秋季,不日他就要去府城的书院读书了。他也不过十三岁的年纪,略长大郎一岁,却是一副学究模样。
在一旁侍立的是一个小丫鬟,说起来,这院子里倒是人口简单,除去主家四口,也就只一个婆子和一个丫鬟伺候着。日间跟随大爷办事的管家也已经先回了城里的宅子看家。
见当家主人进屋,屋里的人便抬头看过来。
只见先进来一个妇人,看起来二十多岁,正年轻,身材苗条丰腴,身量不高,因而扎着高发髻。隐在黑暗中看不清楚,如今到了光下,便可以明显看出是个美艳的。此时正生气的皱着眉头,手上抓着孩子的衣领。
那葛二狗早夺了那婆子手里的竹筒,换到自己手里抱着,挣扎的厉害,此时趁自家娘一时撑不住松了手,一溜烟窜到自己爹身边。把那竹筒盖子打开,里面竟是奶白色有如牛奶一般的东西,晃动几下,像是自己常吃的鸡蛋羹,但是颜色又不同。正想把它弄出来,又四处张望着,只见旁边递来一个白碗,葛学敏向自家大哥看去,正准备倾倒,又记起季兰走的时候说的话,折腾着丫鬟去拿糖。
柳氏在旁边看着生气,怕儿子吃了坏肚子,有心阻止,被葛当家拦住了,旁边葛学仁也看着那东西。等到葛二狗感慨吃上嘴,舒服的喟叹一声,却发现全家人都看着他,这滋味有点不太好受。
葛当家道,“好吃?”
葛二狗点点头,虽然冷了,但是与鸡蛋羹的味道不同,是清清淡淡甜甜的口感,不是说比自己以往吃过的其他东西好,只是自己听季兰吹了好多次她家嫂子做的东西,如今竟吃上了,不免满足。二来,这不甜不腻,倒与那些做的糙甜的糕点是不同的,那些他不爱吃,这个倒是可以多来几碗,要是热点就更好了。
葛当家笑道,“倒是和了你的口味,只是饭菜也要冷了,先来吃饭吧。”
葛二狗一竹筒的豆腐脑喝下,如今看着这满桌的饭菜,略觉肚子有些饱,只简单的吃了点青菜就白饭。葛学仁看了一眼自家弟弟,这是以前没有过的。自家弟弟以前可是一个劲的吃肉,所以家里他瘦,弟弟却胖成了球。但是胖不是壮实,弟弟三天两头的生病,娘求医问药想解了他这肥胖症,这才听了道士的鬼话,给弟弟取了二狗这样的贱名字,一家人来了这村子。葛学仁想着,不由对那个叫豆腐的东西好奇。
然而,他却没这机会,等到县里和村里大家都知道豆浆豆腐脑这种东西,葛学仁从书院赶回来时,已经是年关,蒋唯早收了摊子进府城了。当然这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