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在房里半月，陆凌柯把客栈的客房当成了闭关的山洞，成日里打坐运气。她并不懂内力修炼必要的第一步是蓄气，又是个急性子，凭着一点点自如就敢动用全身的气息，才勉强与内府气息达成共识，调顺了点，就拿来练搁置已久的一指禅第四式。
练一指禅之人，必要先熟悉全身经脉，尤其要害主脉与几处大穴，因此陆凌柯对于如何调理经脉还是比较得心应手的。
第四式是调力发指的入门，并没有繁杂的招数，关键只是如何将厚积的内力薄发出来，更像是过渡的一式。出招人只需直直地伸指，调动内力灌入这一指，可以扰动周身气流便可算是第四式成了。
出招人得有储蓄的厚足的内力，得有强大的驾驭内力的功夫。而陆凌柯不具备最重要的深厚内力，引力的功夫更是二把刀，只是误打误撞地将自己的经脉梳理得顺畅便于为她引气。
陆凌柯方才以右手随意一指，兀自屏息凝气，将左手置于丹田处，围着胸腹凭空翻覆几个回合，缓缓地只觉右手成为了神话中吸气的大口袋，吸收着来自四肢全身的力气，紧闭的屋子里突然起了一阵微风，她的裙裾无风自动起来，而她指着的瓷瓶，竟裂了一道缝。
她一时不敢相信，能扰起周身流动之气已属难得，更不用说她能凭调力对所指的东西施加作用。她慎之又慎地收了手势，将气沉入丹田，散入全身，却突然腿一软跪在了地上，喉头突感一阵腥甜。
内力终是最为根本的条件，若她强行从内府调动更多气息，会耗尽体内精气，她仍然避免不了自食重伤肺腑的后果。甚至她日后与人过招，这一指连着全身经脉，碰上强硬的武功，她那不足的内力接招尚且困难，根本无法腾出一部分护住经脉，极容易被人断了主脉。
懂些门道的人会知道，她这是自耗。
可陆凌柯没料想太多，她只当是自己连日调力太过疲累，高兴之余也想休整两天。她下楼前藏起了快碎的瓷瓶，随手扯过床边的一方帕子吐出点点血沫。
这才没让不懂行的弈方柯看见并且大惊小怪。
弈方柯笑笑说了句“那好”，可看她略微苍白的脸色，心中生起一股隐隐的不安。
次日，弈方柯便与刘掌柜商量由陆凌柯代替云竹跑堂，工钱照常结给云竹。两个姑娘不知道的是，弈大少爷悄悄地跟刘掌柜说好，陆凌柯若失手打碎了碟子碗或者对客人招待不周，他会双倍赔给他。
这话若是明说，一来陆凌柯又得在他俩的账上记一笔准备还他，二来云竹也会难为情。刘掌柜怎么都不亏，当然欣然应允，暗地里还觉换个漂亮姑娘跑堂没准能多引些客人，可比那脸上一片烫伤疤痕的云竹好得多。
千恩万谢的没什么意义，云竹并不扭捏，大大咧咧地拍了一把弈方柯的肩膀：“谢弈兄弟，下顿酒我请了。”又转向陆凌柯，才有点姑娘样地客客气气道谢：“也多谢陆姑娘。”
相处越久，弈方柯发现，自己越不能把云竹当姑娘看。她长得男女莫辨，性情更是偏像豪爽不羁的草原汉子。
怪不得好久没人叫她姑娘。
陆凌柯那种混杂着不悦的诧异又蠢蠢欲动起来，随即就觉得自己的不悦来的不像话，暗暗压下去了。
陆凌柯第一日跑堂，刘掌柜只给她划了几张桌子的范围，让她先熟悉杂活。背后有大财主撑腰，刘掌柜对她优待得近乎谄媚，结果没招来陆女侠任何笑脸，她反而觉得自己一个干活的倒像是被人供着一样，心中疑窦丛生。
她在家时虽没做过重活，但聪明伶俐，记性也好，之前在苏州学过一些，倒酒、端茶、点菜、上菜、结账……她早就理了个顺序，抓出每个步骤里最为要领的部分。
比如倒酒端茶，她要识清店里的罐罐坛坛分别装了什么，分得清再小心一点就好了。客人多的时候，点菜上菜极易忙中出岔子，她愣是凭着自己的记性，不仅记得清点菜的顺序，还能记好各桌点了什么菜色。三日下来，陆凌柯跑整个客栈都没有问题了，越发熟能生巧。
当然，她的熟能生巧得算弈方柯一份功劳，他在客人很多的时候会守在后厨，手边备着纸笔，迅速地帮陆凌柯再记一遍客人点的菜，免得她出错。以他十足的亲和力，笼络几位厨子兄弟必是不在话下，就是时常会挨几句调侃。
这日，王姓厨子正以高超技艺颠勺，在炉火快把锅烧穿的极强目力冲击之下，他顶着黑黝黝的脸，回过头冲弈方柯露出个黑红的憨厚笑脸：“弈兄弟，你跟那位陆姑娘是私奔出来的吗？我瞧着你们二位像是大户人家出身呢。”
弈方柯：“……”
他怎么都听不出两情相悦的美好。
旁边切菜的贾姓厨子开了口：“依我看啊，弈兄弟大约是单相思吧？”
弈方柯：“……”
二位兄弟真是一个比一个能哪壶不开提哪壶。
几个人哄笑着，小梁突然上气不接下气地闯进了厨房，粗鲁地抓住弈方柯的袖子：“公子快……快出去……出事了！”
弈方柯直觉是陆凌柯惹了乱子，但又觉她身份特殊，不是会闹事的人，几个念头转过，顿时心急如焚起来。
小梁忙不迭地把缘由说了。
原来是陆凌柯跑堂跑得好好的，却被一个喝醉了的常客纠缠。这位常客是城南的孙掌柜，跟刘掌柜交情不错，来此吃饭向来是记账年结的，唯独一点臭名昭著的缺点，就是好色。瞧着陆凌柯姿色不错，想让她陪自己喝几杯酒。掌柜的出去收账，其他伙计都不敢劝这位常客，结果出乎众人意料，陆凌柯一个反手扭了人家的胳膊。
两人快速穿过后堂，来到前厅，便看见陆凌柯正扭着孙掌柜的胳膊，与那桌另外两人怒目而视。
弈方柯大步向前，走到陆凌柯身边，声音有些严厉：“把人放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