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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钱,我的梦里全是钱 (1)

中过煤气之后,小六儿几乎是随时随地睡去。吃饭、洗澡、走路、玩,他揉揉眼睛,说,想睡。蜷在墙角,或者往椅子上甚至地下一坐,就睡了。叫是叫不醒的,只能等他自己醒过来,时间不长,十到二十分钟不等。本来大家都觉得他像他妈刚死的时候那样,慢慢就好了。可过了两个礼拜,一点儿改善都没有。我妈带他去医院。医生说,小孩睡睡觉有什么希奇的。结果小六儿出了诊室跟我妈说大概要睡着了,坐在走廊旁边的椅子上,很快真的睡了。我妈冲进门诊室,把医生拽出来,让他看:“我从你那儿出来刚几分钟啊,你看,正常小孩儿有这样的么?”

他们把犯迷瞪的小六儿从椅子上揪起来,检查了身体,也不见哪儿不对。医生说,恐怕是脑子里的毛病,要不做个CT、核磁共振?我爷爷中风之后做过CT,我妈知道价钱不便宜。她问医生那个什么共振要多少钱啊。 ……小六儿跟她说:“反正我又死不了,睡就睡呗。管它呢。”

小六儿说,想睡的时候,好像当头挨了一闷棍,也不做梦。什么都不知道。“睡着不想醒,醒了还觉得特失望。”

收债的还来过两次,总是跟门口寻么半天,看清楚我爸自行车没放在门道那儿,这才敢进院。他老是拽着小六儿说借条借条,还剩多少钱没还这些屁话。有次正好我爸回来,给撞见了。收债的立刻冲到院外,在门外头跳着脚嚷嚷:“死警察,你丫有种当街打我啊。”

“欠债还钱!理所应当!”

说完这两句撒腿就跑。小六儿他妈欠的债,还剩下四万多。可我爸为了给我爷爷看病,还欠了哥们儿几千块钱不知道怎么打发呢。小六儿的事儿最后该怎么办,我爸也不知道。那天他又喝了好多酒,完全醉了,半夜还吐了两次。我爷爷是早年被革职的警察。他放了一个犯人,其实这也不是放,而是俩人约好:犯人回家看一眼,即刻回来。可这人回家以后杀了自己的孩子和老婆,最后自杀了。这件事儿的来龙去脉我爸也不清楚,只是爷爷灰溜溜退下来,我爸在所里别扭了好几年,不得不比别人更卖力更尽心。有天晚上,我爷爷觉也不睡,唠叨这件事唠叨了好久。我和小六儿躺在床上听他说,也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意思。

那人的孩子得了病,国内治不了,用进口药顶着,只能保命,花钱如流水,为了治病欠了一屁股债,他去偷去抢,想尽要命的办法凑钱。他觉着自己被抓了跟牢里出不来,老婆在外面也没好日子过,于是下了狠手。我爷爷说,他孩子那病,没过两年就能治了。如果当时熬过来,现在也不知道什么样儿了。大概,缓缓,日子能过得挺好吧。那人的爸爸是我爷爷的老朋友,死在朝鲜战场上之前曾经嘱咐我爷爷,家里孩子要出生了,肯定是个儿子,你得帮我好好照看。夜里,小六儿一边做梦一边哭,哭出声来那种,我费了好大劲才把他推醒。他梦见他爸跟他妈在前头走,他跟着他们,可他们越走越快,他不得不开始小跑,到后来小跑变快跑,想拉他妈的手,可那只手是滑的,怎么也抓不住;小六儿又去拽他爸,他爸不让他拽,一个劲儿轰他赶他走……

虽然再没哭出声,他的眼泪却好像止不住一样, 连睡着了都一直流。自打他中了煤气以后,他睡觉就不再靠着我胳膊了,而是自己缩起来。我碰着他,他会缩得更紧。 东四几乎每天胡同里都得有一个傻子或疯子,都得有几个特别凶的老头老太太。我们院就住着一位让人害怕的老太太。祁老太太长得不怪,可她从来不正眼看人,不笑总是绷着脸。这个院子以前都是她家的,她出嫁以后,家道败落,她爸卖了前院的几间厢房给了我太爷。解放以后,政策又改了,才前前后后住进来好多人。但祁老太太住的是正房,比这院子里其他人家都宽敞。

家里就她一人儿,解放前,她丈夫娶了小,带着她儿子去了台湾,据说她儿子现在在美国。她给儿子写过信,那时候她眼睛还能看清,可一封回信都没收到。在她那几间房门口竖了一道竹杆篱笆,里面围了个小园子,种了丝瓜葡萄,还有好多花,牡丹月季什么的。以前,丝瓜要是长出了她的园子,我还有廖凯会揪下来拿回家去。祁老太太无数次站在院里骂,也没人理她。到后来,还没等丝瓜结上,她就干脆把藤条剪了。我们只好拆了几条竹杆子爬进去偷葡萄吃,没少挨打。她有一个硬木头的金属头拐杖,给她打两下得龇牙咧嘴叫唤半天。收债的第三次来,祁老太太像个幽灵一样无声无息从屋里钻出来,把他叫过去说了半天话。 祁老太太到底有多少钱呢?谁也不知道。传说她屋里有个大檀木或者楠木——从来没听清楚过——盒子,里面全是金条。可她人很小气,比如,一直站在菜市场卖鱼的摊子边上等着,等刚死了翻上来的鱼,好少算几毛钱;她脾气还坏,换煤气从来都是让廖俊他爸帮忙,从来不说谢谢也不给钱,还因为位置放得不对把廖俊他爸说了一顿。她给了收债的四万块钱,把那张借条要了回来。条件是小六儿要照顾她到她死。我爸说:“这哪儿成,买卖人口啊?”

“有什么不成,他一人儿,我也一人儿。我一寡老太太能把他怎么着啊,只要我活着就给他吃穿供他上学。”

祁老太太特别坚决。小六儿和他妈刚进院住那会儿,她也这副特坚定的表情到我家来,跟我爸说理:“那房子没人住,也是我的房子。你哪儿能说让谁住就让谁住啊?”

小六儿没说不愿意去,还笑着劝我妈放宽心。我猜他还是担心会被送到孤儿院那类地方去。我们谁都不知道孤儿院什么样,固执地以为变成孤儿是件特恐怖的事儿,大概是小时候三毛流浪记之类的看多了。后来有讲儿童村的电视剧,似乎还不错,至少有国家养着,不用为钱操心。“无论和谁在一起,都好过自己一人儿。”

小六儿说。 从那时候开始到祁老太太去世,又是三年多。这三年,大概是我们生活中最相安无事的三年。至少大家生活都正常。该上学的上学,该谈朋友的谈朋友,我们都一天天长高长大。想想看,都觉得安静得不得了。小学升初中那阵子一直盛传说要取消考试,大家就近入学。可到最后我们还是考试了。我爸一心希望我能上个好点的学校,别去“大拨轰”

的那种,往后上大学。我跟他说我想当警察,片儿警都成。他说:“当警察有什么好。你看看我,你看看你爷爷。现在还不是这样么?”

这往前,除非我爸喝多了,我们没吵过架。可从那天开始,我们连吵了一礼拜。我爸把门一插,把我妈锁外头省得她瞎搀和。我们对骂,群情激愤。我妈跟门口站着,不停敲窗户往里看,嚷嚷:“你们俩干吗啊,有话好好说。”

小六儿老劝我:“甭跟你爸争了,以后的事儿谁知道呢。兴许你自个儿就不想当警察了。”

那时候我还是个胖子,我见过的警察都跟我爸似的,偏瘦,脸色蜡黄,手指被烟熏得发棕,全是青筋。人家说,男孩子小的时候会有一阵子制服幻想,比如想当消防员,飞行员,当兵,或者警察,觉得他们勇敢,特厉害,还特飒。可我爸他们可一点儿不厉害,不帅。我这是中的哪门子邪,较什么劲啊。 我爸给我第一志愿报了一区重点。我成绩很一般,要是考上,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第二志愿报了一个二类校,其实没什么用。对我们来说,如果考不上第一志愿,只有“大拨轰”

这一条路。廖俊还说,如果我真能上了重点,她就请我到东四路口的肯德基去吃一顿。那时候全北京也没几家肯德基,到礼拜天,东四那家门口能排起好几条长队。我妈看人家排队,自己也去排,可到了收银台前,抬头看了墙上的价目牌,什么都没买灰头土脸地回来了。她说:“那点鸡块要那么多钱?有那闲钱还不如给胖子多买点肘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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