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些日子,便到了陈之遥十七岁的生辰。
这日天气明媚,不骄不躁。来往的马车堵了这侯爵府的大门,熙熙攘攘的人群布在侯爵府各处,名门嫡出公子小姐各聚一齐,小厮丫鬟们忙了个紧,来来回回脚底似是要窜出火来!
陈之遥一身华丽蔚蓝衣袍,带着几个同样高贵娇纵的公子哥儿们爬树翻墙,偷窥一院中各家来的姑娘。
“之遥兄,这些姑娘小姐全都娇弱保守,还不及令妹俊俏灵气。”李伯爵家的大公子抱着墙头,痴痴望着院中与其他姑娘聊得开心却又沉稳内敛的陈景仪。
陈景仪今日打扮低调,一身淡淡的杏色纱衣颇显机灵,又衬着大家闺秀的乖巧早熟。陈之遥明白,她这会子打了鸡血的劲儿都是因为陈之遥这个哥哥的婚事。思及此,陈之遥叹了口气。
“就是,都和母辈一般古板,咱们之遥兄娶媳妇儿又不是娶小娘,之遥兄莫看了,这里面唯一的有趣姑娘你可娶不得。”王侍郎家的三公子两脚蹬在柳树粗壮的木枝上,挺直身子向院中探望着,顺应着这阵似是掺杂着无望的叹息声,应和地说道。
某遥“啧”了一声,正经道:“你们两个嘴巴干净些,人家好端端的清白姑娘容得你们胡乱评价,也别打我家小妹的主意!清净点,让小爷解解眼馋。”今日的主角一脚踩上自家的白墙,背靠柳树,另一脚吊儿郎当地搭在竖直踩墙的腿上,焦急地看着院里掩帕说笑的姑娘,却看不出花来。
大多是些文静的姑娘,不出新奇,也没什么趣事。
“哥,别着急,我前几日偷看过主母亲手写的名单,这小姐姑娘们还没来全呢!”陈景皓一屁股坐在另一棵柳树枝干上,双手抱头依靠着粗干,这二郎腿翘得十分得意。
“兄弟们,藏好了,来人了!”树下把风的刘公子冲树上几人轻喊一声,便拖着滚圆的身子走远了。
陈之遥同其他几人窜上树丛,隐好了身形。
院里的姑娘都停下动作,顺着人与人的视线齐齐望向院门。一女子身着桃色束腰纱衣,绣纹牡丹花样,宽大的衣袖摇曳着,身姿高挑婀娜。一双桃花眼沾染脂粉,额间是梅花花钿。娇嫩可人却又隐着一股魅气。
“原是贾小姐到了,快请入座。”陈景仪柔和地笑着,在陈之遥看来,这挤出来的笑容颇为勉强。但陈景仪也是侯爵府的小姐,像她柳小娘一样能沉住气。陈之遥赞叹地点点头。
贾妙卓手执团扇,轻轻掩面,径直坐在了院中央陈景仪所在的圆桌边。一时有不少小姐用丝帕或是团扇掩面,眼神瞟向她,低声不满。
这贾妙卓,是贾郎中的独女,疼爱有加,一门心思培养出来的汴城第一才女,提亲的公子可踏破门槛。可这姑娘却总是不满意,一拖再拖,现如今年龄不大却也算不得小了。
还未等陈景仪再寒暄几句,又一人轻巧跃进门内,面目清秀,笑容爽朗,蜜色肌肤,额间樱粉色青莲印记更衬此人俏皮。青丝高束于顶,堇色白边菊花纹轻衣随风招摇,马尾发梢随轻快的动作荡扬,荷边锦束琵琶袖因风偏鼓。李傲晴冲陈景仪招手,笑道:“景仪妹妹,可想我没?”
李傲晴是大理寺卿柳直的嫡孙女,为人豪爽,性情温和,直来直去,十分招人喜欢。因着军事李傲晴常来侯爵府,二人熟识,便好姐妹。
陈景仪惊起,连忙走上前迎接,不可置信道:“原来是傲晴姐,你今日打扮得……不同以往,果真是好看!妹妹还未来得及庆贺姐姐升为归德郎将,一会儿我们姐妹二人吃些好的,好好喝几杯!”
“有没有刘婆婆做的冰皮藕粉羹?”李傲晴低声问了一句。听到陈景仪兴奋地应她,也跟着激动起来。两人回到圆桌边上坐,聊了些关于战场上的事,又聊了许多陈之遥的英勇事迹,引得满院的姑娘侧耳倾听。
陈之遥虽在男界传闻风流,但小姐姑娘们大多认识陈景仪,陈景仪又把自家哥哥当成神明般吹捧,自然也在各个少女心中埋下了情种。又帅又高又风流的将军,谁人不喜欢……
终于说得口渴,二人歇了歇嘴。陈景仪抿了几口茶,李傲晴一饮而尽却未尝出滋味。
贾妙卓是头次遇到李傲晴,见她一来抢了自己风头心里便不服气,却依旧温柔似水地开口问道:“不知李郎将是从何处买的胭脂水粉,这花钿颜色和花样倒都是很特别,十分衬肤色。”
“啊?胭脂水粉?”李傲晴手捏干果正欲品尝,被这没由来的话弄得糊涂。陈景仪见此情形连忙解释:“想必贾小姐说的是李郎将额间的胎记罢,这是与生俱来的颜色。李郎将征战沙场几年,从不喜胭脂水粉。”
“妙卓只是觉得李郎将额间花色好看罢,李郎将和陈小姐不愿告知便罢了,为何还要撒谎呢。这青莲花样如此清晰……怎会是胎记。”贾妙卓无辜且委屈地说着。
李傲晴刻苦练功,头次参加小姐聚集的宴会。大多小姐都未见过她本人,听贾妙卓这样一提,也觉陈景仪和李傲晴有些幼稚。
“哥,那不知哪里冒出来的骚狐狸竟敢反将一军傲晴姐……呃呃还有我姐!”陈景皓焦急地说,见陈之遥没有反应,从怀里掏出一把瓜子,冒险向隔着两步远的陈之遥所在的树上扔去。
愣住的陈之遥僵硬地转过头,久久叹出一句:“傲晴这丫头穿裙子还挺好看的……”
陈之遥知道自家妹妹聪明伶俐,便也不打算下树去撑腰,默默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看着,将陈景皓投来的瓜子悉数接住,自己边吃瓜子仁边吐瓜子壳,好不自在。
这院里此时热闹了起来。
“李郎将天生丽质谁人不知,还用去废言解释?”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这声音十分有底气,果真顶天立地浑不怕的做派。一声公主驾到,应来了身姿维雅的赵攸宁。薄花青蓝的束带、衣边,纹冰蓝秀竹花色,雪白的蚕丝外衫隐着内衬的水色,别样的出尘。这样难驾驭的颜色,硬是让赵攸宁穿出了新颖的高贵气息,如青云洲天山之雪,如聚灵洲深潭之珠。一髻云鬓梳得利落,低调地攒了玉簪、环珠,腰间的蝴蝶玉佩随沉稳的走姿轻荡。和陈之遥这一身蔚蓝投机地相配。
众人起身,恭敬行礼。
“陈小姐、李郎将,别来无恙啊。”赵攸宁笑道。顺陈景仪手势坐于院中央圆桌的正位。一笑一颦都透出两字的气质——高贵。
这弥漫于陈景仪院中的高冷气场,于贾妙卓来说,便是根根冰柱刺在自己身上,夏日里也起了寒意。她有被呛的怒意也不敢言说。她是谁?区区五品郎中的独女罢了,而这赵攸宁可是醴朝皇后所出的公主,云泥之别。
但想到自己是汴城第一才女,琴棋书画样样都比在场所有人都高出一筹,贾妙卓又自负起来。她多年来出席宴会可不是来同这些目光短浅的小姑娘们斗斗嘴,她盯得可是这宴会上的男眷们。
这陈小将军年轻有为,才十七岁便同她爹熬了几十年的人一般品阶,陈将军父亲还是个世袭而来的侯爵。十几年几十年后,陈将军也会袭了这爵位。如此家底便罢了,陈将军长相也英俊,若是把握住这次机会让陈之遥对她念念不忘……她便也能享受这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况且这陈小将军与太子交好,若遇到太子,她便也有法子让太子迷恋她。这次的宴会她必须挣了焦点,便也没心思和这些公主小姐们耍心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