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誉青将玉戒握在掌心,向老太太的静清院而去,路过玉溪院的时候正好与二嫂施逸荷相遇。
“阿青回来了,恭喜恭喜,阿青可真是大喜。嫂嫂真是替你们开心!”二夫人见到郭誉青满脸笑容就上前祝贺。
“谢过二嫂,誉青不过是运气好。”郭誉青对这个嫂子很是敬重。
“怎么是运气好,就是你有本事!嫂子真心开心!以后要是出门,我脸上可有光了,我有一个一次就中探花的小叔呢!还有瑞宁也是个讨人喜欢的,这般受了大罪为你生下健康的女儿,往后可得再多多疼她才是!嫂子不才,也生养了两个,堪堪知道点孩子的事,若有什么需要,尽管打发人来唤我,不拘白天黑夜,随时都可以!”
“嫂嫂有心了,昨儿宁儿肚痛,对亏嫂嫂帮忙安排下人如何行事,誉青感激不尽。今早誉青入宫殿试之前,还见嫂嫂在帮忙,累得嫂嫂一夜未睡,誉青很是内疚。”郭誉青说完给二嫂行了礼。
二夫人侧身避开,“阿青这就生分了不是,再说我也没做什么,何况阿青走后不久,嫂嫂不是躲懒就回院子了,哪里帮了什么忙。”
“嫂嫂不必自谦,我知是嫂嫂累得头晕才回院歇息的,劳累嫂嫂如此,誉青铭记于心。”
“你这孩子,哪要到这地步,一家人可不能这么客气!”二夫人说完便问道,“阿青往这方向来,怕是要去见娘吧,我就不耽误阿青的正事了,快快去寻娘吧,娘定等你多时了。”二夫人笑笑,很是慈爱。
“那嫂嫂,阿青告退。”郭誉青说完便离开。
待郭誉青身影不见,二夫人转头说,“我们也回吧。”便扶着秋香的手往来路回去。
伯爵夫人正跪在佛堂祈福还愿,郭誉青便在茶厅坐着等候。
约莫过了半柱香时间,伯爵夫人一手拄着拐杖,一手由沈嬷嬷搀扶着出来了。
“我的儿!你回来了!”伯爵夫人说完,眼泪复又盈眶。沈嬷嬷将伯爵夫人交给郭誉青后,行礼退下。
“娘!”郭誉青上前扶住伯爵夫人,嘴里跟泡了蜜似的,张嘴就来,“我瞧着娘红光满面,似是年轻了十岁,这细滑的皮肤,把宁儿都给比下去了!难怪爹一把年纪,天天还怨我们常看娘,占了爹的好娘子!”
“你这泼皮!”伯爵夫人被逗笑了,伸手就拍了郭誉青搀扶她的手背,“又是当爹,又是当了探花郎,如今开口还是这般不懂规矩,真是不怕羞!”
郭誉青扶着伯爵夫人坐好,依旧嬉皮笑脸,“我娘如此貌美如花,我羞什么?我恨不得举国张榜,好让世人知道我有个貌美娘!”
“你这泼皮,尽来打趣你娘……”伯爵夫人话还没说完就感觉手里被塞了一个东西,伸手一看,不就是不久前刚送出去的玉戒吗?
“娘,儿子和宁儿知道你疼爱我们,我们心领了,这玉戒是御赐之物,星沉还小,怕镇不住这泼天的福气,还请娘收回。”郭誉青换了认真脸,对着伯爵夫人施礼。
“怕不是你觉得孩子小镇不住吧,是怕你那大嫂闹着要,连累你大哥脸上无光吧!”伯爵夫人轻拍着郭誉青的手,“青儿,我的儿,瑞宁也是这个意思吗?”
“不瞒娘,正是宁儿的意思,宁儿说娘的心意她感受到了,比十个玉戒还贵重,她有这份心意便已知足了,再者知道大嫂找娘讨过,娘没给,怕大嫂闹起来害母亲受气。”郭誉青站到伯爵夫人身后,顺势给他揉捏起肩膀。
“你的媳妇,是个好的。难为她一点东西都要为大家考虑。”伯爵夫人点点头。
“娘,宁儿确实很好,她说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在家里不管东西在谁手上都一样,她都开心。所以,你就把玉戒收回去吧。”
“你刚才说星辰?你的想好名字了?可是天上的星辰?”伯爵夫人问道。
“是星沉,长河渐落晓星沉,我女儿定是那天上的仙子落入我们郭府,也愿她一生有星星般闪耀沉沉的福气,故为星沉。”郭誉青提起女儿,满脸的柔情。
“倒是不错的名字,我本想着等你爹下了衙门再说,不想你已经取好了。”伯爵夫人无甚异议。想了想还是开口,“青儿,你坐,娘有话同你说。”
郭誉青听着语气严肃,知是大事,便脱了张杌子在伯爵夫人跟前坐下,“娘有话就说吧。”
“今日我请了太医院院首来给瑞宁把脉,说是孩子有点大,元气有点亏损,也不是什么大事,最好养上两年再生养会更好。我知你们夫妻素来恩爱,也知你这泼皮没甚分寸,怕你胡来,故而跟你提上一句。”伯爵夫人慈爱地摸了摸郭誉青的头,轻轻帮他理了下鬓边乱下的几根发丝。
“可开了补药?可说了如何调养?”郭誉青紧张地问。
“开了两个月的补药,之后坐完月子再换新的,到时再去请就是。你也别紧张,你们院里那个冬葵不是擅长药膳吗?院首说了,药膳更好。”伯爵夫人无奈地摇摇头,“你这孩子,满眼都是宁儿。”
“娘莫不是吃醋了?这可好没道理,我这疼娘子的劲可是跟爹学的啊!”郭誉青放下心来又开始逗笑伯爵夫人。
“滚,滚,滚,你这泼皮,赶紧给我滚,回去陪娘子孩子去!别在我跟前碍眼了!”伯爵夫人忍不住伸手就打。
郭誉青一边躲着,一边往外跑,“那娘,您的宝贝孩儿就先回去了,若还吃醋,我差人去吏部把爹请回来。”
“你这小无赖,赶紧滚!”伯爵夫人嘴里骂着,眼里倒是笑得满足。
沈嬷嬷见郭誉青走了,便进屋来伺候。
傍晚,伯爵爷郭铭佑从衙门回来,一脸喜气,赶忙先去见了伯爵夫人。
“英儿,你给我生的好儿子啊!”伯爵爷也没管沈嬷嬷还在,上前就是拉过伯爵夫人的手就抱在怀里。
“老爷这般高兴,不像只是因为青儿中了探花,定还有点什么!”伯爵夫人嗔怪剐了一眼伯爵爷,倒是顺从地靠在他怀里。
“今日誉青在殿试中从十人中得了探花的名次,等他走后不久,陛下就召见我,说是我把三个孩子教得一个比一个好,很是欣慰。便让我升了一升,如今你老爷已经是吏部侍郎了。”伯爵爷甚是高兴,搂着伯爵夫人,手轻轻抚摸她的肩头。
“恭喜老爷,咱们家今日可是大喜啊!先是瑞宁生了个漂亮的女娃娃,接着青儿又从十几名举子中脱颖而出,中了探花,再是老爷官位又升了。”伯爵夫人非常欣慰,甚是满足,她觉得自己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了。
“可不是,我还以为我这辈子差不多就到郎中了,想不到快退下的年纪还能升一升,如此倒是要晚几年下来了。原本答应你再过三五年退下来陪你采菊东篱,现下看来,怕是还得等上八年十年了。英儿你可会怪罪我?”伯爵爷愧疚地问。
“老爷,您能在仕途上大展拳脚,我自然要多多支持,只要老爷心中有我,退不退下来又有什么关系。老爷能升官职,我也跟着一起荣耀。怎么会怪罪呢!”伯爵夫人轻拍伯爵爷的手,安慰到。
“娶到英儿,真是我郭家的福气!”伯爵爷笑着转头吩咐,“传令下去,今晚我们好好摆一席家宴。我甚是开心。”
伯爵府三个世子因都各自成婚,便早早都分院出去。除了每月初一十五或者节庆日有家宴,其余时间就是各自在各自的院落用膳。
今日难得三喜临门,伯爵爷开心至极,伯爵夫人吩咐下去,把往日的家宴规格往上提了提。
是夜,一家人齐整得聚在一起。开了两桌,伯爵爷,伯爵夫人和三个儿子并两个媳妇坐一桌。旁边另有一小桌,分别是大世子郭誉安刚及冠的嫡长子郭严慎·,和十二岁嫡女郭星兰,二世子郭誉康五岁的嫡长女郭星婷和三岁的嫡子郭严睿四人。虽然星婷与严睿还小并不能吃多少东西,但是还是坐在小桌上凑热闹。
郭家对妻妾之事虽无管制,但是伯爵爷郭铭佑以身作则,故三个儿子便如父亲一般,只娶一妻,并无妾室。大世子原本有过通房,只是娶了妻子莫淑娴后,被她折磨至残,送出府外,从此,大世子的身边便只有妻子一人。二世子则有一妻及两个通房,一个是自小服侍的,一个则是上司送的。三世子原本是一妻一通房,只是求娶叶瑞宁的时候同远毅侯府做下保证,以后会一心一意对待瑞宁,便放了通房出去嫁人。
若说京城之中谁家女眷如此简单,除了郭府,也只有瑞宁的娘家远毅侯府了。
却说瑞宁因为在月子中,并未出席家宴。但是显然大夫人莫淑娴并不准备放过她。
“我说今日怎么举办了家宴呢,还如此丰盛,比往日可好上太多了,原来父亲与母亲就是偏心,三弟中个探花,就这般大肆宣办,不知那状元家是何等光景呢!”大夫人莫淑娴拿筷子拨着碗里的菜,食不知味。
伯爵爷和伯爵夫人的脸色瞬间就难看了。
“大嫂快别这么说了,三弟中了探花,我们以后脸色不都有光吗!这之后严慎再相看姑娘,不得多了更多好人家姑娘可选嘛!”二夫人施逸荷赶紧出来打圆场。
“弟妹这么说,好似三弟若没有中探花,我的严慎可就娶不上好姑娘了。”大夫人直接放下筷子,眼睛瞪着二夫人。
“你少说两句。”大世子伸手在桌下拉了拉大夫人的衣服,小声劝到。
大夫人瞪了大世子一眼,并不听他的。
“大嫂这不是听岔了嘛,严慎多乖巧聪明的孩子,自然配得上这世间的好女子,就是公主都尚得的。”二夫人打着圆场,让大夫人的脸色慢慢好多了。
“那是自然。”大夫人心情好了,拿起筷子夹了一个鲍鱼,像是想到什么,又对郭誉青到,“三弟妹现在坐月子,可得仔细些,虽说生了个丫头片子,好歹还年轻,将来还能生个儿子的。”
“嘭”,郭誉青重重把筷子按在桌面。“你别惹我!其他人看你死去的爹的面子让你几分,我可不会!”
“行了,”伯爵夫人看了一眼大夫人惨白的脸,终于开口说话,“吃饭就好好吃饭,说话就说好话,大喜的日子!”
“是。”几个孩子皆低头称是。
“我这里有事要说,今日我们郭府这喜宴,为着咱们家今日三喜。”伯爵爷放下筷子,终于开口说话。见状,所以人都放下筷子做好。“一为着誉青中了探花,二呢,为着我们家新添了千金,这不论男女,毕竟都是誉青的第一个孩子,康健就好;这第三嘛,也是托着誉青中的这个探花,让陛下高看了我一眼,故陛下把我的官职提了一提,明日圣旨一下,我就是吏部侍郎了。”伯爵爷讲完,特意深深看了一眼大夫人,“大家可明白了?”
“明白。”众人恭敬地应到。
伯爵爷满意地点点头,“我用完了,你们自便吧。”说完就扶着伯爵夫人起身,临走前又对沈嬷嬷说到,“给夫人再端碗燕窝粥到屋里来。”
沈嬷嬷忙称是,行礼退下。
待伯爵爷和伯爵夫人一走,郭誉青也起身,“大哥,二哥二嫂,誉青也先告退了。”郭誉青故意漏过大夫人,见大世子,二世子和二夫人点头,就对着大夫人甩袖离开。
“你!”大夫人气急,却又不敢再说什么,毕竟郭誉青从小被宠着长大,脾气不太好,真惹毛了他,怕吃苦头的还是自己。大夫人转头一看,自己的丈夫定定坐着,依然吃着,一肚子的气就往他身上泼去,“吃吃吃!你就只知道吃!你妻子都被人这么欺负了,你还吃!你还是不是男人!没用的东西!”大夫人骂完就甩了手帕离开。
剩下的人倒是一脸淡然,显然早已经习惯了这般。
“大哥别往心里去,大丈夫能屈能伸!二弟也回去了。”二世子也没了食欲,对大世子告了退。
“二弟不必如此客气,便回去吧。”
二世子点点头,就走,二夫人冲大世子施了礼,“大伯。”就带着两个孩子跟着二世子身后走了。
很快整个大堂便只剩下安静。二世子坐在椅子上,放在腿上握紧的左手慢慢松开了。随着他的放松,手背的青筋慢慢沉下去。
大世子面无表情地转向还坐着的两个孩子,“你们用完了吗?”
两个孩子对看了一眼,异口同声回答到,“用完了。”
“那我们便也回了吧。”大世子起身,云淡风轻地迈步离去。
郭严慎和郭星兰跟着大世子一起回去。
在明德院的门口,大世子突然停下脚步,就那么静静看着门上的匾额,“明德院”。
两个孩子安静地站着,久久不敢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