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他们在外叫嚣要烧了齐府,难道我们还要忍下去吗?”
齐府中,东北角上的一间小房子里,两人相对而坐,房里没有任何灯火,在两人身边的茶几上,放着两个包裹。
包裹里面都是些换洗衣物和一些黄白财物,在三天前就已经准备好了。
少年齐云也不知道父亲为什么会特意准备这些江湖上跑路才用得着的东西。
前几天,父亲遣散所有下人,只留下管家以及住在城内的几个仆人作为日常使唤,他自幼聪慧,猜到可能是有敌人来犯。
但是他毫不担心,齐家能在群雄矗立的青云城中出类拔萃,独霸一城,靠的是父亲的谋略和身手,而不是虚伪诈术。
而自己也是自幼被父亲调教,已经颇具独当一面的风采,虽不敢说在城中无敌,但是面对任何敌人,至少也有一战之力。
更何况,青云城到底也是齐家的自家地盘,强龙尚且不压地头蛇,就算来的是天王老子,年少的齐云正是踌躇满志的年纪,他也敢和对方斗一斗。
因此,当父亲夤夜来到自己的房间,把早已经收拾好的包裹放在桌上,让齐云倍感惊讶。
难道事情真的到了如此严峻的地步?
他还没来的及询问父亲,就听到门口一声长啸,以及那句让他觉得欺人太甚的话语。
父亲经常对他说遇事需谋而后动,一切以忍耐,观察为先,可是逢此变故,哪个少年郎不作冲冠一怒?
齐天缓缓道:“为父以前是怎么教你的?遇事沉着,不可鲁莽。要是随便遇到一点事情就像你这么冲动,青云城哪还有齐家?”
齐云羞惭满面,默然不语。
“门口设置的机关,装有三筒暴雨梨花针,不过只能拦住这些人一时,现在你我二人须得耐心等待。”似乎是觉得刚才说话的语气稍微重了点,齐天缓缓道。
尽管齐云也不知道父亲为什么还要在这儿干等,也不知道暴雨梨花针是什么玩意儿,但是从小到大,母亲早亡,父亲就是自己唯一的寄托,他是绝对不会害自己的。
噌!
一支火箭穿透窗户油纸,射在地上,随即又有几支火箭接连射来。
“父亲,他们放火了!”齐云惊的跳了起来,以免被火箭突然射中。
齐天脸上有一道青气一闪而没,不慌不忙:“哼,那就让他们烧好了!”
齐云愕然道:“父亲,这……”
“这一次来的敌人太过强大,以咱们父子二人之力,出去只有送死一途。为父知道他们一定会来,但是没想到居然来的这么早。耐心一点,这间房子是为父特制的,可避水火,他们射出火箭,表明被门口的机关唬住了,不敢进来搜寻,这是我们最好的机会!”
齐云一头雾水,明明是自己被困在了齐府,即将成为火海的一处险境,如何又说正是大好机会?
然而让他骇异的一件事发生了,射在房中地板上的火箭,火焰并未弥漫开来,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不出几个呼吸,就寂然而灭了。
“父亲,这……”齐云从不知道自己每天住的房子还有这等奇异之处,不禁好奇道。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这种南海火心木是为父花了大价钱买来的,可避水火,就是为了这一天,快跟着我!”
齐天在齐云惊讶的目光中,竟一把掀起床板,下面竟有一条幽深地道!
自己的房间怎么突然暗藏机关?齐云又惊又喜,在这种情况下,这条地道无疑是逃生的绝佳路径,父亲果真见识深远!
两人再不迟疑,各自抓起包裹,负在背上,一前一后跳进了地道。
再次出乎齐云意料的是,这条地道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狭窄,令人烦闷,反而颇为宽敞,三四个人并肩而行绝不拥挤,而且每隔数十步处,墙壁上就嵌了一块拇指大小的玉石,散发着柔和的光,光芒虽淡,但是以齐云的目力,借助这股光亮,已足以看清地道路径。
两人快速而行,地道中回荡着两人的脚步声。
齐云有一肚子的疑问想要开口询问父亲:为什么自己床底下会有这么一条地道?为什么今夜会有那些人上门放火,是父亲昔日结下的仇人吗?为什么父亲不敢迎战,而是遣散仆人,带着自己弃家而逃,难道那些敌人真的实际强大,不可战胜?
种种疑问,在齐云脑中乱成一团,让他颇觉烦闷。
“怎么了?是不是还有什么眷恋放不下的东西忘记了?”齐天察觉到儿子的气息有些散乱,开口问道。
齐云如实回答,最后道:“父亲,你虽然教导孩儿遇事要沉着冷静,不可鲁莽,但是也说过,年少时得培养出一股锐气,不要什么事都畏首畏尾,不敢行动。可是今天……今天……”
“你是不是觉得,这么做很窝囊?连敌人的面都没见到,就像只老鼠一样仓皇逃窜,很丢脸?”齐天反问道。
齐云在青云城不说骄横跋扈,但是至少也没人敢惹齐家公子,所以虽有齐天教导,但是他也没有彻底莫去锋锐棱角,年少傲气尚存,当下只觉得无论来的是什么敌人,齐家拥有天时地利,至少不惧一战。
可是父亲的做法,却让他不以为然,而这条地道,明显非经年不能得也,说明父亲早在至少数年之前,就已经安排过人手挖掘地道。那又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
甘愿舍弃在青云城打拼的大好基业,甚至连与敌人拼杀的勇气都没有,这是齐云心中怎么也想不通的。
借助地道中暗淡的光亮,齐天回头就看到齐云脸上不忿的神情,道:“孩子,你记住,现在为父教你最重要的一件事,有命,才有天下。你什么时候想清楚了这个道理,才准你和别人交锋。”
说到这里,他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因为这一次,他也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再像以前那样保护着儿子成长了。
齐云默然,慢慢咀嚼着这一句话的深深含义。
齐天道:“打起精神,今晚这道劫难,还没有真正过去!”
齐云心中一凛:“父亲,那些人到底是谁?”
“是谁?”齐天冷笑了一声,道,“是一群无恶不作,没有道德下限的人渣!孩儿,以后你要是本领大成,若有机会,定要将这些人尽数诛杀,斩草除根!”
他这话说的阴冷狠绝,不似平常语气,齐云吓了一跳,父亲话语间蕴含的恨意,似乎并非今晚齐府被焚这么简单,不过他从来没见过父亲这副冷漠面孔,因此心中胆寒,不敢再问。
两人行了半晌,前方逐渐现出一个出口,洞口处传来一阵细微响声。
“孩儿,留住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今日你我父子弃家而逃,定要记住这耻辱,他日得势,再来讨还这笔账!”
齐云闻言,重重地点了点头,他自幼被灌输了恩仇必报的人生观,对于父亲这句话,自是无比赞同。
两人出的洞口,外面却是一片芳草鲜美的广阔草地,傍有一条宽阔河流,奔流不息。
头顶繁星漫天,澄澈如洗,微风轻拂,两人顿觉神清气爽。
“父亲,这是哪儿?”齐云从未离开过青云城,纵然平时有游猎娱乐之举,却也没到过这种地方。
齐天笑道:“你站上这个土坡,回头眺望。”
齐云纵身一跃,跳在山洞上方,放眼望去,不禁吃了一惊。
“这……”
在他眼底下,整个青云城如一头蛰伏巨兽,零星几点灯火,点缀着这座在深夜中休息的城池。
“这条地道不下数里,我们早已离青云城有数里了。”齐天呵呵笑道,“就让那些人在齐府找去罢!”
齐云惊喜道:“父亲,你早就知道他们今晚会来吗?”
“为父又不是神机妙算,哪有这种本事。只不过当年结下的仇怨,为父一刻也不曾忘记过,他们迟早会找上门来的。你睡得早,不知道管家早已消失了。他每天晚上亥时都会对我禀告府内开支情况再回家入睡,今天因为收账的缘故,所以来迟了些,可是他却一直没有回来过。呵呵,为父就知道事情不对劲了,赶紧在门口布置了机关,然后叫醒你,一起出逃。”齐天冷笑道。
齐云不解道:“可是,父亲你怎么知道管家失踪,一定是你的昔日仇人抓走的?”
“整个青云城还有哪个敢惹我们齐家?”齐天冷笑道,当初他以雷霆之势崛起青云,手段毒辣,这才让齐家树立了一个凶狠的名声。
齐云点点头:“这倒也是,父亲,那现在,我们又该去哪儿?”
齐天沉吟道:“先去城外的一家酒店住几天,为父在那儿早就存放了数百两银子,足以支撑我们一路生活。然后,嗯……到时候且再看罢!”
显然,这一次的变故也让齐天有些措手不及,只能暂时走一步看一步。
齐云倒没觉得有什么不舒服,一直以来,父亲都为自己把路给铺好了,自己只需缓步而行就是了。
从小到大,父亲都是一副纵然天塌了,他也会帮自己顶住的无所不能的形象。
这一次的出逃虽然有些狼狈,但是齐云平时过的日子也不是那种骄奢淫逸的少爷生活,因此倒也能够适应。
两人沿着河流行了一会儿,前方不远处是坦荡官道,河流分为两条。
“这里是青云城南边,再往前便是凶恶的落日森林,里面有无穷毒虫猛兽,贸然闯进去只怕难以幸免。”齐天暗忖,仔细搜寻着脑中记忆。
“父亲,怎么了?”
齐天指了指另一边:“咱们往这边走。”
他手指的方向,却是青云城东边。
齐云一怔:“那里不是我们……”
那正是齐家所在的青云城偏僻城角所对的方向,是一处荒无人烟的树林,据说极为凶险,父亲为何要这么指引?
“我感觉还是有些不对劲,以龙破的行事风格,不可能只带着一路人马来我家,肯定还有其他人埋伏等着我们父子!”齐天眼中精芒频闪。
河流分支,一处指向落日森林,著名的凶地,一处指向坦荡官途,也正是他们的目的地酒店所在。
齐天决定按照直觉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