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阎脚步一滞,但没有停下来,从黑脸少年衣着迥异的云纹金袍来看,肯定不是本门弟子,应该个外来人,而且来者不善。
自从撬动三百六十五座窍穴之后,苏阎正式踏入淬体境中期,五感六识变得更加敏锐,他感知到身后突然袭来的人影,下意识侧了一下肩头。
与此同时,一道高瘦的人影飞扑而过,摔在了他前面,然后像个皮球般滚下阶梯,撞得鼻青脸肿,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而是急急忙忙爬起身,双手拢入袖中,笑嘻嘻的望向苏阎,装得像个没事的人一般。
苏阎忍住不笑,路过黑瘦少年的时候,对着少年指了指自己鼻孔。
黑瘦少年抬手一抹,手背多了一抹殷红,却要强的笑道:“书中自有颜如玉,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
苏阎好奇的问了一句:“颜如玉为什么踢你出来?”
黑瘦少年自来熟,与苏阎并肩齐行,絮絮叨叨:“按理来说,浩然书气温养出的精魅,生性温和谦逊才对,那小妮子却太凶残了一些,一身江湖匪气,我不过是问了她一句,书山楼典籍藏书成千上万,是不是有很多香艳的恢弘巨作……。”
苏阎单手扶额:“人家或许只是个孩子。”
黑瘦少年贼兮兮的追问:“五百多岁的孩子?”
苏阎抛给黑瘦少年一个白眼:“那你是真……。”
瞧见对方已经一副惨兮兮的模样了,苏阎便把“活该”二字咽回了肚子里。
黑瘦少年笑脸常驻,让人分不清他到底是真笑还是假笑,“巧了,你怎么知道我的本姓,小生我姓曾名笑,字缨才,乃南宝林洲剑灵门真传弟子,还未请教道友大名。”
苏阎报上姓名,随口问了一句:“你一个剑灵门弟子,跑南天门的书山楼干什么?为了讨打?”
曾笑眼神明亮,似笑非笑道:“替某人看看这座号称冠绝半洲的书山楼。”
“我还以为你是来找小黄书的呢。”苏阎一挑眉毛,好奇道:“那你回去之后打算怎么交代,一句不过如此?”
“书山楼匾额上的三个大字,写得还是挺不错的。”曾笑说话的时候一本正经,却让人觉得他是假正经,“至于书楼里面的秘术典籍嘛,可能还没市井坊间的香艳话本好看。”
“不吹牛能死?”苏阎白了曾笑一眼,“你们剑灵门,以炼器著称宝林洲六大仙门,又不是撰书无数的天书门,有什么资格说书山楼的秘术典籍品相低?”
曾笑反问了一句:“那你知不知道,你们南天门冠绝半洲的书山楼,是怎么来的?”
苏阎摇了摇头,他一个杂役弟子,入门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哪里知道这些陈年内幕。
曾笑双手合成喇叭状,突然对天大喊:“是抢来的呀!”
苏阎满脸错愕,双耳仿佛听到了雷鸣,脑袋被震得嗡嗡作响,曾笑那一声玩笑似的叫喊,动用了某种法术神通,能够摄人心神,估计这一嗓子,整座南天门都能听见。
曾笑喊完那句话,神清气爽,非常满足,转头对苏阎道:“你肯定是新入门的弟子吧?”
苏阎揉着发疼的耳朵,觉得这句话饶有深意,但又猜不透其中的内幕,只好学某人说了一句:“你的狗屎运真不错。”
话音刚落,两人同时望向清朗的天空,一只云灵白鹤飞掠而过,撇下一道青色倩影,紧接着,一声怒喝响彻天地,两人顿时如遭雷击。
“你是踩到狗屎,还是掉粪坑里爬不出来了,瞎喊什么?不嫌丢人啊?”
姚亭曼妙的身姿从天而降,挡在两人面前,一身碧袍修身束腰,柔顺的青绫随风飘舞,整个人英气十足。
曾笑用小拇指掏了掏耳朵,显得心不在焉:“你们南天门抢东西都不怕丢人,我为天书门鸣不平,怎么就算丢人了?”
“少废话,快跟我回炼器峰,再让我发现你乱跑,就打断你狗腿。”姚亭红光满面,估计被气得不轻,“让你这种搅屎棍在南天门瞎逛,估计整座仙门都得被你搞臭。”
苏阎汗颜不止,自己这位大师姐,还真是喜欢口吐芬芳,屎尿不离嘴,不嫌丢人啊?
曾笑明显是服软低头了,却还要装作很硬气的样子:“走就走!”
......
午时三刻,艳阳高照,炼器峰,镇器殿议事前堂。
肃穆的大堂内坐满了两排修士,大门外还围了半圈黑压压的弟子,他们审视的目光,全部集中在一位立于堂下的黑瘦少年身上,显得咄咄逼人。
苏阎站在外圈围观,觉得眼前的场景更像一个刑场,而被处决的人,正是笑脸常驻的曾笑。
“陆首座,我千里迢迢赶来你们南天门做客,连杯茶水都不意思一下?”
曾笑打破堂内沉重肃穆的氛围,似笑非笑道:“你们这也太不够意思了吧。”
议事堂主座之上,坐着一位中年模样的髯须大汉,生得膀大腰粗,白玉座椅和他的体型相比,简直就像一张袖珍小板凳,他高坐在上的样子非常别扭,而且髯须大汉单看模样,也不像是个话事的主,倒更像个常年劳作的庄稼汉。
可他一开口说话,堂内堂外的弟子纷纷肃静下来,连姚亭都不敢放肆,毕竟这里不是她家的山头,不能由着她喧宾夺主。
髯须大汉嗓门极大,仿佛天生的一般:“做客还是做贼,你自己心里清楚。”
话音刚落,堂内的氛围又压抑了几分,弥漫着一股股淡淡的火药味,堂上堂下,暗流汹涌。
曾笑面无惧色,淡然笑道:“陆首座说笑了,我剑灵门如今跌落宝林洲六大仙门之末,可还当得起这个大字,绝不会沦落到做贼的地步,更不学那强盗行事。”
曾笑重音落在强盗二字上,还顺势刮了一眼髯须汉子,眼神值得玩味。
炼器峰首座陆茅向来不苟言笑,这次却破天荒笑了,准确的来说,是嘲笑:“看来剑灵门没落是有原因的,你们掌门是不是被剑神宗的攻势吓傻了,竟然派你这么一个只会耍嘴皮子的人过来。
自家掌门被羞辱,曾笑没有自乱分寸,脸色如常道:“事关我剑灵门的存亡,人选一事自然马虎不得,我能受此重任,是掌门深思熟虑的结果,至于我到底是不是只会耍嘴皮子,还请陆首座给个机会。”
“好,今天就给你个机会,省得你们六大仙门总说我门仗势欺人。”陆茅大袖一挥,抬手指向殿门外的白玉广场,朗声道:“你要的东西就在外边,有本事的话,自己去取。”
曾笑收起笑容,大步走向殿外的广场,围观的弟子一窝蜂似的,纷纷跟上。
毕竟这样的好戏,千余年来还是首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