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女,我有罪。”
苏阎神情肃穆,端坐在一张蒲团上,憋了半天才想出这句开场白。
他面前是一间幽暗的檀木小室,六尺高的门楣上,挂着一排雨幕般密集的水晶珠帘。
珠帘内的小室,依稀可见一道清丽的人影,发髻高绾,呈打坐姿态,身后有袅袅香烟升腾而起,如同一股神秘的氛围,笼罩整间小室。
一只白嫩如冬笋的玉手,捏着兰花指轻轻挑开珠帘,水晶珠帘轻轻叩响,发出一阵清脆的玄音,与此同时,半张艳丽的狐儿脸探了出来,朱唇轻动:“你瞎说什么呢?”
言语中,带着女子特有的感性嗔怒。
苏阎一时间忘了说话。
珠帘里的妩媚美人露出惊鸿一瞥,再加上香炉的异香,水晶珠子的叩响,苏阎在那一瞬间失了神,仿佛被迷住了,好一会儿反应过来:“哦,那个,樊师姐,我是陈剑师兄介绍过来的,今日午时下山,路途遥远,前途未卜,还请樊师姐占卜一二,助我趋吉避凶。”
樊连花听到陈剑二字,秀眉微蹙,然后缩回了玉手,柔声道:“报上姓名,还有生辰八字。”
苏阎想了想,把姓名和前世的生辰八字报了上去,权当走个过场,要不是陈剑执意要求,他才懒得来这里,算命卜卦什么的太封建迷信了,比修仙还要不靠谱。
随后,珠帘里传来一阵金属碰撞的声音,高高低低,轻重缓急,极有韵律。
当啷!
有什么东西坠落,掷地有声,如同水落石出一般。
片刻之后,珠帘里传来樊连花惊疑的嗓音:“咦,奇怪了,就我占卜的结果来看,你现在应该是个死人才对。”
苏阎听了头皮一阵发麻,这个相貌妩媚师姐,大白天说话还挺瘆人的。
“罢了,占卜推演之术,涉及甚广,影响因素甚多,有一两次失误也属正常,况且,你又不是什么能遮掩天机的大人物……算了,多说你也听不懂。”
苏阎嘴角一阵抽搐,觉得我听不懂,那你还说个啥?
“至于你这次下山,我要提醒你一句,”樊连花隔着珠帘看向苏阎,郑重其事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苏阎思索了片刻,张嘴正想追问,结果被樊连花抬手制止:“回去告诉陈剑,以后没银子的买卖,少来找我。”
苏阎只得悻悻然点头,道了一声谢后,起身离开这座书林峰第二出名的钦天楼。
书林峰弟子主修秘法典籍和占卜望气之术,而钦天楼,与书山楼隔了一座小山丘,是书林峰占卜望气弟子的聚集之所,高七层,共一百零八间檀木小室,四十九座大室,她们偶尔会替其他峰弟子占卜算卦,在精进修为之余,还能赚点同门的神仙钱。
苏阎离开钦天楼时,意犹未尽,嘴里碎碎念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是让我小心谁呢?”
......
临近午时,日头更甚,云海在艳阳的照耀下,一片雪亮。
苏阎在屋舍里收拾包袱,门外来了一位稀客。
看着门外之人,苏阎气不打一处来,如果不是此人的出现,他根本不用离开南天门,说此人是罪归祸首都不为过。
“哟,在收拾呢,”曾笑脸上挂着招牌式的笑容,一步跨过门槛,“山下不同于山上的四季如春,此时的人间正值初秋,凉意渐浓,路上记得多带点御寒的衣物,免得着凉。”
苏阎白了曾笑一眼,“那我还真得谢谢你啊。”
曾笑抬手阻止苏阎,一脸谦虚道:“别,千万别,你要谢就谢陈剑吧,我也不知道他为何要拉上你。”
苏阎怀疑道:“少骗人,你们在七星殿合谋了什么事,你心里一清二楚,倒是我,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都不知道要去剑灵门送什么东西。”
曾笑一脸惊讶道:“陈剑还没跟你说吗?”
苏阎竖起双耳:“说什么?”
曾笑环视左右一圈,确认四周没人偷听后,在苏阎耳边悄悄道:“一山不能容二虎,如今我来了,陈剑天才弟子的称号就保不住了,只能夹着尾巴离开。”
苏阎气得牙关紧咬,一拳捶在曾笑胸前:“能不能正经一点?”
曾笑捂着胸口后跳一步,满脸震惊道:“少侠好拳法!不知师从何处?”
苏阎单手扶着额头,暗地里感慨自己命运不济,常常遇人不淑。
曾笑恢复了正经模样,双手负于身后,抬头挺胸道:“江湖险恶,只有拳法是不够的,来来来,我在此赠送少侠一件法器,助你下山以后,纵横江湖。”
苏阎没搭理曾笑,继续收拾包裹,他压根就不相信曾笑的鬼话,简直跟陈剑一个德行,特别不靠谱。
曾笑单手握拳,像是握有什么东西,举在苏阎眼前晃了晃,“猜猜这是啥?”
苏阎看得真切,曾笑那只右手,分明是从身后掏出来的,苏阎不自觉离他远了几步。
曾笑想明白后,气得直跳脚,大声吼道:“我曾笑一介翩翩少年郎,怎么会有你想得那么低俗。”
说着,曾笑摊开右手掌心,一团淡黄色的气体在手心盘旋不散,凝如实质。
苏阎看得连声冷笑,曾笑也一度很尴尬,只是片刻之后,那团淡黄色的气体急剧收缩,凝聚成一个金色光团。
光团之中,包裹着一道纤细的黑色胚胎,如同一颗包有活物的琥珀,蓦地,所有金光如流水般注入黑色胚胎,金光褪去,一把一尺长,两寸宽的金色小剑,静静躺在曾笑手心。
苏阎目瞪口呆,然后一脸茫然的看着曾笑,有些不明所以。
“这把小飞剑,名为金菊。”曾笑得意的说道。
苏阎听到这个名字,皱了一下眉头。
曾笑大喊:“是菊花的菊!”
苏阎眉头皱得更深了。
曾笑一脸无奈,“这把金菊,是我年轻时候的遐想之作,威力不大,却有些花里胡巧,用来哄仙子一笑还行,若是用来杀人除妖,终究是不够看的,但对你一个杂役弟子来说,靠它就能在下三境弟子中混得不错了。”
苏阎有些好奇:“怎么个花里胡巧法?”
曾笑手腕一抖,飞剑金菊飞上房梁,剑身铮鸣作响,有金光一闪而逝,分化出上百柄相同的金菊飞剑,锋锐的剑芒直指苏阎。
苏阎眼中倒映出点点金光,满脸震惊,曾笑突然并拢双指,隔空点向苏阎。
刹那间,上百柄金菊飞剑,如同被风裹挟的金色菊瓣,全部射向苏阎。
苏阎躲避不及,下意识提起一口刚成雏形的武夫真气,摆出《撼江拳谱》中的定海神桩,抵御飞剑攻势。
如雨点般密集的金菊飞剑,全部打在苏阎的护体真气上,如卵击石,全部崩碎成金光齑粉,屋内好似下了一场金色小雨。
眨眼间,金雨停歇,衣袍破烂的苏阎一脸怒色,直勾勾的盯着曾笑。
曾笑不停抛动手心的金菊飞剑:“我说的吧,花里胡巧,飞剑虽然能够分身,可惜力量也会跟着分弱。”
苏阎平息怒火,忽然说了一句:“你送我那么好的东西,我这次下山是不是会死呀?”
曾笑笑容值得玩味:“你不收下才会死。”
苏阎毫不犹豫的接过金菊飞剑。
曾笑:“飞剑的禁制已经被我抹除,只要你注入一缕灵识,它从今往后只听你的指挥,下三境中,只要不是遇上剑修本尊,金菊就是你最大的底牌。”
苏阎灵识一动,金菊飞剑立即化作一道金线,钻入他眉心的泥宫丸,然后顺着经脉游走,最终进入他耳窍中栖息。
苏阎莫名其妙得了一件法器,当然要说上一句客套话,他正要开口,曾笑却先他一步说道:“谢谢啊。”
苏阎瞧见曾笑难得认真一回,心里瘆得慌:“曾兄你别这样,我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