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当时在那个村子过夜,原本是想在第二天押送那个人到附近的城内衙门。可是第二天清早发现那个人被人杀害了,到最后也只好不了了之。”
李夫人更加迷惑道:“大半夜的难道没有人听到一点儿动静?”
李璋肯定地回答说:“对。不过我们猜测可能是他的仇家暗里杀害的,我们打听到他平日里总是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村里人人都见不得他,个个都说他是个疯子。而在他杀蒋姑娘全家的前一天,他又杀了一个出来游猎的富家子弟。估摸着是他们动的手,他们的背后家大势大。如果想的话,直接随便找个替死鬼就行,所以也没好再继续查些什么。在我看来,那个人完全就是罪有应得。”
李夫人又问道:“那好吧。这次出征你怎么样,身体没有什么大碍吧?”
李璋淡然地回答道:“还不是老样子,上战场哪有没有伤疤的?你又不是第一年嫁给我了。只是一些小伤,不要紧的。”
“给我看看。”李夫人说道,语气强势的让人无法反驳。
李璋略微请求地说道:“都是一些旧伤,算了吧。”
李夫人语气加重,又道:“我就是因为知道都是一些旧伤所以才要看!”
“哎,”李璋敌不过李夫人的生气,只好道出实情,“那只折过的左腿不知道怎么又痛起来了。”
“说实话!”李夫人的语气愈加严重,虽然他们只是在自己的房间内谈论,但李夫人现在这气势恨不得将房顶掀开。
“呃,在杀敌时那只腿被砍了一刀,不过那时已经大夫给我看过了,修养一段时间就会好。”李璋吞吐道,眼神四处闪躲根本不敢看李夫人的眼睛。
这在李璋看来不是什么大事,可是一面对李夫人就不想把这些事情抖出来,不想让她太担心自己。
一如李夫人对李璋,她在家里的大大小小的困难也都是一人兜着,可不就是想让李璋不要太担心吗?
他们都是这样喜欢将自己的辛苦与艰难藏在身后,而且那些东西一不注意就容易忽视。但他们却傻傻的的付出着,可能就只有彼此才会如此心有灵犀,只需一眼便能看出来。“你……”李夫人因为他如此不诚恳与如此严重的伤而气的不轻,“我明天让人给你看看。”
“好吧。”李璋答应了下来,他知道自己就算是不答应也一定被拉着去看的。
李璋看了眼窗外的雨,默默地问:“二老怎么样了?”
“都挺好的,不用担心。家里的一切都挺好的,你就安心吧。”李夫人像是累了,慢慢靠在李璋的肩上,淡淡地回答道。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小的就像是一只蚊子。
这个样子对李璋来说的确是有些亲昵,很是不习惯。他轻轻摇了摇身旁的妻子,转头看向她时却发现夫人已经闭上了眼。李璋看着夫人像是睡着了,便慢慢起身想将她抱上床。
“对了,”李璋刚刚把她抱起,“你这一个多月有什么打算吗?”李夫人这时的声音像是梦中的呢喃。
“先是把军队里的事安顿下来,”李璋在李夫人的耳边轻声说道,此时人也已经走到了床边,“后面的还没有打算。”
“嗯……”说着,她就倒头睡了过去。
此时已是半夜,李府也将最后的一盏灯熄灭,一同入梦沉睡。不过还有一个没有回来的小姑娘在某处贪玩,可能连现在几时几更都不记得。
却不知府里有一个未睡着的人,在等她回来慢慢和她算算这笔账。
李璋在漆黑的房子里睁着眼,试图在黑暗中认清屋子里的摆设。他适应过来后便盯着身旁的夫人出了神,心里想着这些事情。现在不管有几时他都没法儿入睡,大脑反而格外清醒。
一夜无眠。原本他想等着李棠回来,结果这一晚除了雨声和偶尔的虫鸣,却没有任何的其他声音。
她今天晚上究竟跑哪儿去了?一直都还没有回家。李璋内心担心着,看着枕边人的睡颜,下定了决心要把女儿好好的管束一番。
次日清晨,窗外的雨已经停了。绿草被露水压弯了腰,草地中的几朵野花经过一夜的冲洗越发娇滴。清脆的鸟叫与悦耳的虫鸣声从耳边传来,不时的几声滴水声夹杂其中。清心的青草香气同样伴着些许淡淡花香,和着湿润的空气使人更加清爽。
崭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三声鸡鸣过后李夫人醒了过来,睁眼时李璋已不在身侧,他此时正在庭院中舞剑习武,这是他年少时就养成了的习惯。
李夫人洗漱完毕后按照昨夜所说去各个私塾询问先生是否愿意教导女孩,不出所料,果然一个先生都不愿意。有的回答的含含糊糊,有的回答的模棱两可,还有的直接严声拒绝,根本不留情面。
一圈兜转下来一无所获。无奈之下李夫人又回到府中,刚刚歇脚便看到李璋领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往回走。那个姑娘面目清秀,眉目像是水墨画中的柳叶,淡雅而又清新自然。她的鼻梁不算高挺,但脸庞细长,嘴唇朱红。头发可能是因为长期没有好好打理而看着枯黄,一只朴素的木钗将青丝挽起,头发整理的十分细心,没有一丝碎发。她身上的衣服是一件崭新的淡绿色襦裙,襦裙的裙摆上有点缀着小白花,显然带回来前被好好打理了一番。
她身上有着一种温婉如兰的气质,让人不由自主地相信她能够办好一切的事情。那种柔韧如水的气质,也让人知道她是一个绝对不会轻易妥协的女子,她的傲骨、她的坚强一眼便可看出。
李璋领她走到李夫人的跟前,开口介绍道:“夫人,这位就是我昨天所说的蒋姑娘。”
“夫人您好,小女唤作蒋黎雪,年方二八,莞林人士。”蒋黎雪微微欠身道。
“蒋姑娘你好,”李夫人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女孩,直接地说道,“我也不多说什么废话了,我想问问您的学识如何?”虽然话语直接,但是李夫人也尽量温柔地问着蒋黎雪。
蒋黎雪按着她的问题回答道:“虽说算不上博古通今,但是也阅读学习了不少的古籍经典,文学方面的各种名著也都是略知一二。”李夫人看着面前的姑娘,很好奇她是如何有底气说出自己了解文学的。毕竟这个时代中,一个女子如何能够像男子一样学习读书呢?更何况是一个农家的小姑娘。如蒋黎雪一般大的姑娘有的已经及笄出嫁,与丈夫耕田织布度过余生。
“那你是从哪里学习来的呢?”李夫人又问道,不过这次的语气明显更接近逼问,不同上一次那般温和。
蒋黎雪不急不缓地回答道:“我的兄长先前就是个读书的儒生,虽说家里不富裕,但也因此藏了不少的书。我有时就会去看看,而我的兄长也会在一旁教导我。时间一长,我便了解了许多。”她的脸上始终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不过只是没有感情且仅代表着礼貌的微笑。
“这样啊……”李夫人一直打量着她,但最后也没有看出什么来,“那就麻烦你从明天开始在这里教导小女了。至于你的房间和生活上一些必需的东西,我会让人给你打理好送过来的。如果你现在没有事情的话,可以去外面逛逛熟悉一下这里,其他的你随意。”李夫人拿出了一家之母的气势,干练地安排着接下来的事情。
“好的,谢谢夫人。不过我想先去见见我的学生,我想我的心里要对她有大致的了解。”蒋黎雪语气温和坚定地说道,不过别人并没有听出一个如同下人的教书人应对李夫人抱有的分外尊敬,听起来二者倒像是平等的。
李夫人听见蒋黎雪这么说,也不想顾及一下女儿是否会在老师心里留下不好印象,直接道出自己女儿的事儿:“李棠她平时比较的让人不省心,现在应该还不在家,所以这一时半会儿还见不到她。今后的日子还请多担待些,尽力而为就行。”无意中,李夫人对蒋黎雪的态度也变得温和了,她尝试着去相信这个姑娘。
蒋黎雪也只好作罢,向李夫人行礼过后出了庭院。
李夫人望着淡绿色背影,朝站着原地的丈夫道:“黎雪挺好的。”
“嗯。”李璋应和了她一句。
李夫人接着疑惑地小声道:“她真的是这几天家破人亡了吗?看着着实不像啊。”
李璋沉默没有吭声。
李夫人像是自言自语,又道:“如果是真的的话,我佩服她。”但是她的眼神中却是无尽担心与忧愁。生老病死,人世无常。小小年纪就已经经历如此挫折,之后也能这么快就调整好心态,她佩服。
她又想着,其实没有什么人能够调整心态这么快,何况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呢?如果她是将自己的内心封闭起来,那么内心的压力会积少成多,最后指不定在那一天就突然爆发,从而将整个人都击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