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铁青着脸看了我一眼，只这一眼便让我有种深入灵魂的恐惧，我背后刚落下去的汗再一次沾湿了我的锦袍。
我赶紧单膝跪地，开口道：“是我莽撞了，请陛下赎罪。”
我在殿前司值卫也有些时间了，这段时间陛下总是给人一种很平和的感觉，就和邻家的老翁看起来没什么差别，这也让我似乎忘记了眼前这个老人是一国之君。
陛下朝我说道：“你认为李善长是无辜的？你凭何断定他是无辜的？这印章他不可能给刺客么？若是他反其道而行呢？就算这个刺客真是镇抚司的人，李善长难道就不可能勾结镇抚司么？你……算了，你小小年纪懂得什么，回宫！”
陛下不怪罪我，这也让我暗自舒了一口气。说实话，陛下的问题我一个都回答不上来，看起来我确实是莽撞了。
我赶紧起身下船，率先去给起架的队伍去码头戒备。
当陛下下了船，在内侍的搀扶下走过我身边的时候，陛下停了脚步，对我浅声说道：“你小子忠心是有的，不过却少了些机敏，等你大伯回京述职的时候你好好问问，这件事应该怎么做。”
陛下说完就继续向前走了，只留下我站在原地怎么都想不明白。
最后还是周骥拍了我一下。
“辂弟不用想的太多，你并没有什么错，而且陛下向来不会跟臣子解释太多，这也说明了陛下没有怪罪你，至于其他的，等你大伯回来你自己去请教吧。不过你今日说出了那刺客用的是镇抚司的剑法，看来镇抚司的权柄是没办法恢复喽，可惜，可惜啊。”
眼见周骥说完了也要走，我赶紧拽住他问道：“周六哥且慢，那刺客用的确实是镇抚司的剑法，你在镇抚司待过，想必也能看出来，能调动镇抚司高手的就那么几个人，不过我觉得都不可能是幕后之人，韩国公应该也不是，周六哥能猜出是谁么？”
殿前司可比镇抚司严谨不少，让周六哥来猜确实有些不地道，况且我俩也没好到这种地步，我这话以问出口就觉得自己唐突了。
周骥对着我开口说道：“辂弟何必想那么多，这件事情陛下自会调查清楚的，咱们只管做好分内之事便好。”
周骥说完还对我微微一笑，看着他那自信的样子，我知道他肯定已经猜出了谁是幕后主使，这让我异常失落，哪怕是回宫站岗我都没什么精神。
到了晚间我下了值，便想着要到镇抚司去问问究竟。
我已经好些天没来镇抚司了，我蹑手蹑脚的走了进去，生怕会碰到乐安县主。
我轻轻推开罗师父的院门，乐安县主倒是没碰到，只是我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蒋瓛大人。
我多少觉得有些奇怪，虽说今日的刺客用的是镇抚司的武功，按道理来讲锦衣卫为了避嫌也不该插手其中，但陛下并没有改变旨意，依旧让蒋瓛大人带队围了韩国公的府邸。难道蒋瓛大人不用在那里坐镇么？这大晚上的怎么跑罗师父这来了？
蒋瓛大人似乎刚跟罗师父聊完什么，正准备往外面走，我马上侧了侧身子把路让了出来，并对着蒋瓛大人拜见道：“卑职拜见指挥使。”
蒋瓛大人侧眼看了看我，开口问道：“是你小子告诉陛下杀手用的是镇抚司的武功？”
我点了点头说道：“是。”
我将杀手用的武功告知了陛下，这无异于为整个锦衣卫招来了祸端，起初我还并未多想，现在想想还真是不应该多那句嘴。锦衣卫上下不知道会有多少人会为我这一句话而倒霉，我现在只希望陛下的惩处别太重就好，要真是杀个血流成河人头滚滚，那我还有何面目面对锦衣卫中的这些同僚？
按照我的猜测，蒋瓛大人应该会对我大发雷霆，甚至说不好还会动手打我，我这心多少也是有些慌乱的。
谁知蒋瓛大人并没有动手，就连一句重话都没有多说，而是直接走出了罗师父的院子。
我在院门口，多少有些发愣，莫非蒋瓛大人不怪我么？或者是杀手的事情陛下并没有牵连锦衣卫？
“还在门口站着干什么？还不进来？”
听见罗师父的声音我这才算缓过神来。
我走进院中，罗师父冲我笑了笑，自打我俩一起喝过酒，罗师父好像对我亲近不少。
想到我道出刺客武功路数，罗师父作为镇抚使一定会吃罪，我马上低着头说道：“罗师父，对不起。”
虽然我知道认错没有用，若是陛下迁怒镇抚司，我的道歉显得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罗师父似乎不怎么在意，他朝我挥挥手，问道：“为何道歉？”
我说道：“今日陛下被刺客袭击，我道出了那刺客用的是镇抚司的刀法。当时我也是无心，现在想想恐怕会牵连锦衣卫，牵连罗师父。”
罗师父朝我笑笑，说道：“都是小事，这件事无论如何朱元璋都不会牵连于我，倒是蒋瓛被臭骂了一顿，这不刚在我这牢骚一通，看着跟受气的小媳妇一样。锦衣卫中其他人就更不会被怪罪了，放心吧。”
听到罗师父这样说倒是让我心中好受不少，不过害得蒋瓛大人被臭骂，我心中也是过意不去的。
我开口说道：“蒋瓛大人看上去似乎并不怎么怪我？”
罗师父饮了一口酒，这才说道：“能做到锦衣卫都指挥使的，都是心思阴沉之人，当初的毛骧如此，现在的蒋瓛也如此，不过这次的事情蒋瓛是不会怪你的，被朱元璋骂一顿也没什么大不了，这事明眼人都知道谁是幕后主使。”
明眼人都知道谁是幕后主使？怎么听着罗师父的意思我和傻子没什么区别？
我朝着罗师父问道：“罗师父知道幕后主使？蒋瓛大人也知道？明眼人都知道？”
罗师父朝我点了点头，说道：“嗯嗯，都知道。哦对了，你应该不知道，不过你年纪尚小，多磨砺两年也就都懂了。”
听这意思我确实是个傻子，我继续问道：“既然都知道为什么没人去告诉陛下？”
罗师父晃了晃似乎已经空了的酒坛，说道：“看破不说破，你如今身在官场，以后可要学会这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