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舐犊情深
代宗大历五年夏季,江南阴雨霏霏、连绵数日,水位线不停上涨,地方官刘宴日夜驻守在河堤上,与军民携手力抗洪灾,无奈人不胜天,天上雨水如注,洪水一泻千里,江南粮仓颗粒无收。
代宗下诏赈灾,刘宴也将官府数年来积累的库存余粮发放给灾民,才使江南不至于饿殍遍野。但是赈灾粮只是解了燃眉之急,想要让灾民安稳度过夏秋冬三季,还必须有个长远的筹谋。有臣子建议提高商人赋税,以缓解国库危机。代宗不想杀鸡取卵,下诏向商人们募捐。商人们可以度德量力,自愿捐助赈灾银两和物品。
负责赈灾的官员来到沈府时,张泽铭和沈文茵非常热情地将人迎进了大厅。虽说皇帝是让商人们自愿捐赠,但是每一个赈灾使臣还是不遗余力地游说富商们,毕竟每一个使臣募集到的赈灾物资数量直接影响到了他们各自的官运。
都说商人算盘算得精,无利不起早,但是张泽铭和沈文茵夫妇并非是贪利忘义之徒,而是怀有一颗“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的爱国心。作为皇商,自从知晓江南洪灾的消息之后,沈文茵就开始收拢自己每一家店铺中的闲散资金,大有毁家纾难的架势。
当赈灾使臣邓勇刚打开游说的口风,长篇累牍的“哀民生之多艰”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张泽铭就将沈文茵写好的捐赠物资清单放到了邓大人眼前。
邓大人看着清单上娟秀的字迹写的清清楚楚的捐资银两和粮食、药草数量,一下子目瞪口呆,看了很久才确定自己没有看错,结结巴巴地说:“二位确定要捐献这么多物资?”
张泽铭笑着点了点头,“这些是我夫人经商多年来存下的所有家底,如今全部捐献出来,为朝廷分忧。还望邓大人能够不辱使命,将所有赈灾物资悉数发放给灾民。”
邓勇感激涕零,“二位急公好义,心怀社稷苍生,实乃我大唐灾民之福!我定会如实向朝廷汇报二位的义举!”
张泽铭和沈文茵相视一笑,“邓大人客气了,我们都是大唐子民,为陛下分忧,解黎民倒悬之危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我和夫人只是尽了绵薄之力,后续的事情还要有劳邓大人。”
邓勇感慨唏嘘不已,“我这一路从繁华闹市来到这僻寒边境,见了数不胜数的商人,唾沫星子不知道说了多少斗,车轱辘话说的我做梦都在背诵,募集到的物资数量总和还没有二位捐献的多。二位让我觉得说再多的誉美之词都不足以表达我心中的敬仰之情!”
……
赈灾物资在两个月后悉数运到了江南,交到了刘宴手里,刘宴不负众望,妥善安置了灾民。代宗大喜,奖赏为国分忧的商人。张泽铭和沈文茵的捐赠数量鹤立鸡群,独领风骚。代宗亲赐张泽铭紫衣和金龟,手书“大公无私”的匾额嘉奖沈文茵。沈府上下欢欣鼓舞。
宣旨太监送来皇帝的赏赐时顺便带来了太子写给张俊的一封信。张俊自从离开京城,与太子李适已经多年未见,平日里也并无书信往来,小时候兄弟俩一同淘气、一同欢闹的往事恍如隔世。
沈文茵走到看信的张俊身边看似随意地问道:“太子殿下信上说了些什么?”
张俊抬起头,将信纸递给母亲,“没说什么,就是聊表思念之情,希望我去京城的时候能去看看他。”
沈文茵认真看完了信,的确如张俊所说,太子在信中只是表达思念之情,“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张俊将手中一块无比莹润的玉佩递给母亲,“太子送我的玉佩,是一只蝙蝠。”
沈文茵认真端详着玉佩,看到蝙蝠的翅膀处有一个“适”字,不仔细看发现不了,“太子将贴身玉佩赠送与你,你一定要保管好,改日去了京城也送一件你的心爱之物答谢太子。”
张俊答应着接过玉佩揣进了怀里,眉开眼笑地跑出了大厅。
张泽铭看着儿子越发挺拔的背影,乐道:“没想到太子竟然这样长情,俊儿做太子伴读的时间还不到两年,时隔这么久他还惦念着小时候的情谊。”
沈文茵面有忧色,“这也不见得是件好事,太子是大唐的储君,将来定会承袭皇位。他如今已经开始培养自己的势力,俊儿心性单纯又善良,我不想让他往那云诡波谲的朝堂上走。”
张泽铭叹了口气,“男儿一生就该有鸿鹄之志,岂能安居在家里?”
沈文茵不满地看着张泽铭,“若不是战场上身受重伤,武功废去多半,你是不是还想往那杀人不见血的朝堂上走?”
张泽铭毫不在意沈文茵恼火的语气,笑嘻嘻地说:“我不是想往朝堂上走,我是想马革裹尸,英勇杀敌。”
沈文茵眼圈红了,“那还不是一样?你是不是一直都在心里怨我把你强留在家里?”
张泽铭急忙站起来把沈文茵搂进怀里,“怎么说着说着还哭起来了,留在家里是我心甘情愿的事情,何来怪你之说?我想说的是你不能因噎废食,你害怕俊儿受苦受难,就把他拴在身边,不让他出去历练风雨,那样的人生有什么意义?没有伤痕的生命就是软体动物。”
沈文茵想到张俊要离开为他遮风挡雨的家就心如刀绞,却又无可奈何,只生气张泽铭心硬,不体谅她舐犊情深。害得张泽铭劝了好久,好话说尽,沈文茵才勉强忍住了伤悲,不甘不愿地听从了张泽铭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