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命悬一线
张俊和裴文坐在小桌旁喝酒吃肉，小姑娘就蹲在远远的角落里全神贯注地瞧着。张俊让店家给小姑娘送了些食物，小姑娘狼吞虎咽吃得很快，边吃边警惕地观察着周围。
张俊：“那小女孩肯定很久没有吃饱肚子了，真可怜！”
裴文扭头看了一眼小姑娘，“少爷，仁爱之心没有错，但‘知人知面不知心’，来到这人生地不熟的蛮荒之地，万事小心方是上策。”
张俊点了点头，“裴叔，你看那小姑娘是回纥人还是突厥人？”
裴文：“我看她那股子韧劲倒像是契丹人。吃完饭我们去找拔耶古金，她要是还跟着我们，就让拔耶古金问问她的情况。”
张俊：“金大哥听得懂契丹语？”
裴文：“他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就开始走南闯北地做生意，契丹话、突厥话、吐蕃话都会说。”
张俊心里既欢喜又钦佩，想早点打听清楚小姑娘的来历，嘴上也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吃完饭，裴文付了银子，两个人不动声色地往门外走。那小姑娘麻利地跟着走了出来。
张俊跃上马背对跑过来的小姑娘挥了挥手，拨转马头准备策马而去。
小姑娘忽然朝张俊冲了过来，闪电般地跃上了张俊的马背，张俊吓了一跳，大惊失色中松了马缰绳。马儿受惊，猛地往前跑去。只见那小姑娘侧身往马肚子下坠去，捡起了马缰绳，勒住了受惊的马，也拽住了摇摇欲坠的张俊。
裴文本想一马鞭甩过去，要了这无礼小丫头的命，看她并无恶意，又生生收回了甩出去的马鞭。
张俊难以置信地看着小姑娘淡定的脸，喝彩道：“姑娘好身手！”
小姑娘看着张俊的笑脸，察觉到对方并没有恶意，放心地笑了。
几个人回到拔耶古金交易的市场，太阳的余晖照得草原格外地美丽。
拔耶古金看到他们一脸灿烂的笑容，“回来了？这位小姑娘是谁？”
张俊：“她是我们在那边捡来的，有一个人用马鞭在抽她，差点把她打死。我们听不懂她说的话，金大哥你快问问她的来历，看她有没有家人。”
拔耶古金审视着小姑娘，开始呜哩哇啦地询问小姑娘，小姑娘简短地回答了拔耶古金的问题。
拔耶古金点了点头，看着张俊，“俊儿，她的名字叫史云珠，九岁，是契丹人，没有家人，是从奴隶贩子那里逃出来的流浪儿。”
张俊：“史云珠？无家可归？裴叔，我们能带着她吗？”
裴文：“问问她上马的功夫是谁教给她的？”
拔耶古金看着小姑娘问了一句，小姑娘得意地说了两个词。
拔耶古金满脸疑惑地看着裴文，“她说是鹰和狼。”
裴文不动声色地看着小姑娘，突然出手攻击，拳风凌厉，招招紧逼，小姑娘连忙闪躲，很快就摔倒在了地上，恶狠狠地怒视着裴文。
裴文收手站定，微笑着说：“果真不会武功。少爷想带着她也可以。”
张俊欣喜地应了一声，跑过去扶起摔倒在地的史云珠，“裴叔没有恶意，都是为了保护我。你不要生气，以后就跟着我们吧，没人再敢欺负你了。”
史云珠愣愣地看着张俊，又看了看拔耶古金。拔耶古金急忙把张俊的话用契丹语说了一遍。
史云珠喜极而泣，跪下来不停地磕头，连声道谢。
张俊把她拉起来，笑道：“不客气！我叫张俊，是大唐人，跟着哥哥们来草原里玩呢。我比你大，你可以叫我哥哥。”
史云珠看着张俊神采奕奕的笑脸，也跟着笑了起来，“哥——哥——哥……”
张俊惊喜地看着史云珠，“你听懂我说的话了？哥哥，不是哥——哥——哥。”
史云珠看着张俊学自己说话，羞涩地低下了头，不安地摩挲着衣角。
拔耶古金看着哈哈大笑起来，对裴文说：“这小姑娘看起来很聪明啊！”
裴文也笑了，看起来是自己多虑了，史云珠就是个苦命的孩子，但是这位小姑娘的确不是那种羸弱的任人宰割的羔羊，那眼神里的坚毅和敏锐不是普通孩子身上有的。
太阳落山之后，市场上就变得空荡荡的了，拔耶古金领着张俊他们去了自家的院子。院子很大，虽然简朴但是东西一应俱全。仆人们早就准备好了丰盛的食物，一看到他们进了院子就开始张罗着摆上了桌。
大块的羊肉散发着醉人的香味，热乎乎的马奶酒溢出了碗沿，没有客套没有寒暄，劳累了一天的人们尽情享用着美食，大口大口地嚼着，咕咚咕咚地喝着……
月亮越升越高，帐篷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鼾声。黑暗中，史云珠睁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聆听着周围的动静。她从来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即使睡着了也会被噩梦惊醒。她纹丝不动地躺着，静静地回想着白日里的情景。她相信自己已经获得了张俊等人的信任，不会再有生命危险。活着本来是她每一天的终极目的，可是现在她的心里忽然涌起一种陌生的感觉，可不可以像“哥哥”那样活着。她想着张俊明亮的眼睛里满是笑，甜甜的笑……
史云珠翻了个身，猜测着主人安排她接近张俊是什么目的。主人一直没有言明，只说让她想办法获得张俊的信任，留在张俊身边，等待下一步的命令。虽然主人说唐人阴险毒辣，杀了她的父母，可是张俊看起来却很善良，不像主人口中的那些唐人。
翌日，拔耶古金依旧在交易市场上忙碌，张俊在旁边站着看了半晌，渐渐觉得乏味起来，心说还是娘亲明智，把这种面对面讨价还价的事情都交给客商来做。他和拔耶古金打了声招呼就骑上马往草原深处跑去。
裴文和护卫们自然紧紧跟在张俊身边，和他一起在草原上纵马驰骋。
马儿跑了一会儿，来到一处开满野花的河边，张俊跳下马背，丢开了马缰绳，到河边洗手，“裴叔，这里面有鱼啊！我们捉几条烤着吃吧？”
裴文也丢开了马缰绳，让马儿自去吃草，看着河中游来游去的草鱼，剑尖一挑，一条活蹦乱跳的肥鱼就跃到了草地上，在草地上拼命地打挺，想要回到水中去。
张俊一边鼓掌喝彩，一边学着裴文的剑法捉鱼，弄得水花四溅，总算捉住了三条活鱼。
护卫们升起篝火，几个人围坐在草地上烤鱼吃，边吃边天南海北地闲聊。
忽然，马儿不安地嘶鸣起来，马蹄惊恐地踢踏着，似是嗅到了什么令它们恐惧的动物气息。
裴文：“俊儿，快点上马！这里危险！”
张俊：“是什么东西，裴叔？”
裴文：“应该是狼群，快走！”
张俊不再犹豫，翻身跃马，“裴叔！快！我们一起走！”
裴文跃上马背和张俊一起往来时的路上跑去，狼群突然像洪水一样追了过来，大有要将这送到嘴边的人和马生吞活剥的架势。
裴文对护卫们喝令道：“你们护送少爷离开，我来断后！”
张俊扫视了一下后面的狼群，“不！裴叔，我绝不会丢下你一个人走！要死一起死！”
裴文一边飞身跃进狼群，一边喊道：“护送少爷离开！快！”
护卫在张俊的马屁股上猛抽了一鞭，马儿飞快地向前跑去，张俊拽着马缰绳，回头看了一眼被狼群包围着的裴文，泪水夺眶而出。他不能眼看着从小照顾他长大，教他习武的裴叔死去，猛地拽住马缰绳，拨转马头，逼着马儿往回跑。护卫们一边喊着“少爷不可”，一边跟着往回跑。人和狼交战在一起，杀红了眼。
忽然，一阵奇怪的狼嗥声响起，狼群晃动着尖尖的耳朵，龇牙咧嘴地往后退去。
张俊跑到裴文身边，“裴叔，你没事吧？”
裴文擦去张俊满脸的泪水，欣慰地说：“没事，一点皮肉伤。你有没有哪里受伤？”
张俊看了看自己虽然满身血，但真没觉得哪里特别疼，庆幸地笑道：“我很好。裴叔，这些狼群怎么突然就撤走了？”
裴文盯着马背上由远而近的史云珠，“它们应该是被人操纵的，可为什么没有要我们的命呢……”
史云珠跳下马背，跑到张俊身边，急切地察看着张俊身上的伤势，“哥哥！”
张俊拉着她的手笑道：“我没事，安然无恙！是你赶跑了狼群吗？”
史云珠摇了摇头，指了指天空，又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张俊看得一头雾水，“什么意思？我不懂。你来干什么？”
史云珠指了指张俊，又比划了一个吃饭的手势。
张俊明白了，“哦，好，走吧，回家吃饭！”
马被狼咬死了一匹，张俊边和史云珠同骑一匹马返回了拔耶古金家里。拔耶古金看着血迹斑斑的一群人，大惊失色，急忙找大夫给众人止血抹药。好在众人虽然都挂了彩，但是并无性命之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