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父亲故人
如此妙境，竟是御膳房所在，可见当今皇帝对御膳房的重视。
传说皇上嗜吃如命，如今看来，果然不假。
陈宁带叶丝丝进了御膳房，御膳房整整占据了一个大殿，其中又分御膳房和御茶房，御膳房便是负责宫中之人的膳食，御茶房则负责茶水点心，御膳房又分了四房，占了正中的殿阁。
陈宁带着叶丝丝走进正中殿阁，他轻轻一咳，御膳房的人便停止了手上动作，连忙道：“见过陈公公。”
一人自里间走出来，陈宁立忙迎上前：“李尚食。”
原来，他就是皇帝口中的李尚食。
叶丝丝看了他一眼，那人一张长脸，冷冷的，眉浓鼻宽，看上去有些凶恶，还带着一脸傲气，和那个陈公公倒是很像。
那陈公公对他低语了几句，李尚食便朝着自己望过来，叶丝丝不动声色，李尚食的脸色似乎不大好看，陈宁便道：“各位，这位……”
说着指向叶丝丝：“这位叶姑娘，崇宁王府药膳厨娘，今日起，便是御膳房尚食，大家见过叶尚食。”
御膳房内，顿时有一阵不小的骚动，大家互相看看，半晌不语，叶丝丝微微带笑，心里却是极尴尬的，她知道，御膳房中，从来没有女人任过尚食一职，定然有许多不服。
但终归是要有个规矩的，众人还是各自哼一句：“见过叶尚食。”
陈宁于是转身对李尚食一礼：“那，我这就去了……”
李尚食点点头：“公公好走。”
陈宁离开，并没有介绍李尚食给她，叶丝丝却不能没了礼数，她走过去，恭敬道：“李尚食，日后还请多多指教。”
李尚食看看她，挑一挑嘴唇：“如今，一个小丫头也能进了这御膳房官封尚食，真是世风日下……看来美食界是没人了……”
李尚食毫不避讳他的厌恶，叶丝丝倒是不怪，她只是静静走开了，她知道大概没有人会带她熟悉御膳房，她便四处走走，四处看看，自己看个大概，好在御膳房这种地方，除了秘制汤汁或秘制调料不会放在明处，其他东西还是一目了然的。
只是，她心里忧虑的是皇上的态度，皇上虽然看上去温文和气、平易近人，可她却总觉得他高深莫测，他适才说，他早已下了圣旨，封她做尚食，是考虑不周，可是，那天，他亲临崇宁王府时，他便对南宫龙痕要过了她，被南宫龙痕拒绝了，他就应该知道，自己不会来皇宫，那么他还是这样硬安排下来，难道不是故意？皇帝，有些霸气，是故意的也罢，可他又偏偏表现得沉稳大度，有商有量，这不是太奇怪了吗？风丹青说，南宫龙痕早就想到了皇上会令她进宫，看来，他们兄弟俩之间一定有许多复杂的事情，皇族的亲情果真有太多隔阂了……
想到风丹青，她也有一些担心，风丹青那样似乎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人，看到了那封信笺，竟如此心慌，甚至有些失措，嬿姬？是什么人她不知道，但是只听这个名字，便知道一定是个气质高贵的美丽女人……
她不自觉一叹，如今自己已非完璧之身，又怎么还有资格去想其他人？她努力要自己平静下来，不再去想这些乱如麻的事情。
“陈公公……”
陈宁才走出御膳房，便被一个女子叫住，陈宁回头看去，连忙恭敬道：“黛妃。”
黛妃，安如黛，安家长女，南宫龙烨宠妃，亦是崇宁王妃安如兰姐姐。
“陈公公，听说皇上召了崇宁王府的药膳厨娘入宫？还封为了尚食？”黛妃柔美的声音，听上去并无波澜。
“是！奴婢正要去禀报娘娘。”陈宁对黛妃甚是恭谨。
黛妃笑道：“真是有劳公公了，只是不知民间的传闻，公公可有否听说一二？”
“传闻？”陈宁皱眉，“倒是未曾听说。”
“呵，前些日子，崇宁王妃进宫来与我说些家常，恰巧就说到了这个叶姑娘。”黛妃边说边有意无意的抚弄一旁的桃花枝，“你可知道，崇宁王出征之日，在大街之上，众目睽睽下封了这女子为琉璃王妃！”
“什么？”陈宁一惊，“这……奴婢不知啊。”
“是啊，想必皇上也是不知，这女子可有的是手段，听说进王府不过寥寥几日，便将桀骜难驯的四王爷玩弄于鼓掌，四王爷是何等样人，想必你也清楚，本妃实在是替皇上担心，这女子……可不简单呢……为了重振琉璃居可什么事都做得出！这也倒是罢了，只是以那四王爷的性子，若知道自己的琉璃王妃被皇上选进了宫，这兄弟俩之间，还不定要如何闹呢？你说呢？先皇临终之前，唯一便放心不下的就是他们两个不睦，对您重重嘱托，可见对您的信任，这样的女人若是引起了他们两兄弟之间的战争……那……”
黛妃一番滔滔不绝，陈宁脸色难看：“娘娘，奴婢懂了，奴婢……若知道叶姑娘已经是琉璃王妃，是一定会劝阻皇上的……”
黛妃忙道：“陈公公，本妃也是为皇上着想，更不愿看到本妃的夫君与妹妹的夫君不和，你可不要怪我多事。”
陈宁忙道：“怎敢？奴婢多谢娘娘提点。”
黛妃点头笑道：“好说，那您去忙，我这就回宁安宫了。”
“奴婢送娘娘……”陈宁低头目送黛妃离开，黛妃转过一个弯，陈宁才走了。
隐蔽处，忽而走出一名女子：“姐姐，你跟这老太监说管用吗？”
“如兰，你懂什么？你就知道泼辣耍狠、有勇无谋！这陈宁可是先帝的心腹，皇上从小亦在陈宁身边长大，感情深厚，有时奏折所奏之事还要与陈宁商量，对他颇为倚重，况且，先帝脾气不好，朝中的老臣亦因为先帝在时，陈宁没少为他们在先帝面前说话，都对他存着尊敬！这陈宁的地位可谓举足轻重，以后你见着他，可给我尊敬点。”
这女子，正是安如兰：“好了姐姐，我一进宫你就教训我！这一次，虽说是我自己气不过，可是你也知道，咱们的皇上嗜吃如命，那叶丝丝又是个十足的狐媚子，我这是给姐姐提醒儿来了，也是为了姐姐好啊。”
黛妃一笑：“这次你做的对！能令四王爷如此对待的女人，一定有手段，又正好是一位厨娘，正是皇上所好，我宁可错杀一千，决不能放过一个！”
“姐姐，那可靠你了，也顺便为妹妹除去这个眼中钉！”安如兰得意的扬眉，黛妃没再言语，两个人一起回到了宁安宫……
晚膳，皇帝钦点叶丝丝主厨。
叶丝丝无暇顾及御膳房的指指点点和议论纷纷，自顾自的准备皇帝的晚膳。
皇帝的晚膳颇为繁复，叶丝丝主要做了东坡肉、芽韭炒鹿脯、火熏片子和桂花萝卜。
又令御茶房备了酥油豆面一品拌上蜂蜜以紫龙碟盛了。
其他的辅菜、小菜都由御膳房其他御厨准备，她只做这些个主菜。
叶丝丝没有帮手，她也不用帮手，自己做惯了，好在调料都应有尽有，都放在明面儿上，李尚食默默的站在一边，这一天亦没有与她多说一句话。
叶丝丝也懒得搭理，她可不会去讨好不喜欢自己的人。
陈宁亲自传膳，更令叶丝丝一同去华宁宫侍宴。
叶丝丝自是跟了。
华宁宫，碧彩琉璃，飞檐带金，朱红色漆柱赫赫夺目，白玉宫阶皆以上好的北辰上供的雪玉砌筑，内殿，更有七彩宫灯以薄薄的宫纱罩着，越发似是迷离梦境。
南宫龙烨果然会享受，比着崇宁王府的冷硬无味，华贵得多了。
传膳太监将膳食摆好，叶丝丝行礼道：“民女参见皇上。”
她眼睛微一抬，只见皇上身侧还端端坐着一个女子，那女子细眉凤眼，鼻翼尖俏，樱唇若一点玫瑰瓣，轻盈柔软，那眼神看不出情绪，只静静的看着自己。
陈宁道：“还不见过黛妃娘娘。”
“民女参见黛妃娘娘。”叶丝丝道。
“平身吧。”南宫龙烨转头看向黛妃，“爱妃，这叶尚食的手艺你一定要尝尝。”
“能令皇上如此赏识，定是人间美味。”黛妃笑容柔美。
南宫龙烨转头看向叶丝丝：“叶姑娘，既然朕已经封你为尚食，你便无需再自称民女，该称臣！”
臣！女子称臣，只有唐武则天之时才听闻过！也许自己孤陋寡闻，但本朝是决计没有的。
她立忙道：“皇上圣恩，民女不敢拂逆，只是民女一介女流，只怕乱了这宫中规矩，毕竟民女是要回到崇宁王府的，还是自称民女较为妥当。”
对于称呼南宫龙烨倒不强求，只是一句回崇宁王府令他不快。
但他只是平平道：“随你吧。”
他夹一筷子东坡肉给黛妃，黛妃却道：“皇上，您知道，妾向来不吃这些太油腻的。”
“你尝一尝叶姑娘的手艺，叶姑娘可以将肥鸭都做得肥而不腻甚是爽口，朕绝对相信这道菜亦定是如此。”南宫龙烨说着，望一眼叶丝丝。
叶丝丝只是平静的脸色。
南宫龙烨亦尝了一口，双眼立即有熠熠神采：“果然不错，肥而不腻、软糯鲜香，你这东坡肉又是个什么做法？”
叶丝丝平声道：“只是最普通的做法，东坡肉是道名菜，因很多下厨之人都希望能做出特色而不断改良，民女所做只是未经任何改良的东坡肉，东坡肉为苏东坡自创的烧肉，他曾在黄州写下一首《食肉诗》，“黄州好猪肉，价钱如粪土。富者不肯吃，贫者不解煮。慢着火，少著水，火候足时他自美。’便是它的秘诀所在了。”
黛妃笑笑，看一眼南宫龙烨：“皇上，这些个秘方，叶尚食自是不会说的。”
她眼光瞥一眼叶丝丝，带着尖利，这种尖利似乎便是刚入宫时感受到的那一道刺。
叶丝丝听的出，她这话是有意挑拨，看来不怀好意，要跟我作对？只怕也太小看了我叶丝丝！我这还巴不得出宫，你不喜欢我，在皇上面前进我几句谗言，正好顺了我的心。
叶丝丝当下决定对这个黛妃冷嘲热讽一番。
叶丝丝笑道：“黛妃娘娘，天下美食，无所谓秘方，再秘的秘方只要是熟谙饮食之道的人，自当品鉴得出，而火候更是下厨的重中之重，外行人自以为火候不甚重要，重要的是秘方，但皇上品鉴天下美食，是内行中的内行，民女所说真假，想来皇上自有分辨。”
叶丝丝一句回击，讽刺了黛妃，抬高了皇上，黛妃纤眉一凝：“你……不错，本妃是外行，可也知道，火候再重要，每个厨子也都有自己的秘方，呵，你不愿说，原不怪你，却要出言嘲讽，真是一句都说不得呢，看来这崇宁王府的厨娘果真是高贵，本妃以后说话要注意分寸了，免得得罪了叶尚食，惹皇上恼怒。”
黛妃说着，做委屈样子，微微低头。
黛妃果然很了解南宫龙烨，若要南宫龙烨站在自己一边，便要搬出崇宁王府四个字来！
叶丝丝见她如此故意针对，看南宫龙烨一眼，南宫龙烨果然道：“呵，看来朕也是不懂事了……”
他脸色沉下来：“叶尚食下去吧。”
叶丝丝看黛妃一眼，黛妃眉目高扬，叶丝丝感到一阵敌意扑面而来。
她倒是不在意，若是皇上嫌弃她了，刚好出宫，反而要谢谢这个黛妃帮她的忙。
夜晚，叶丝丝并没有回到沉秀宫。
她知道，这宫里的御厨地位再是尊贵也不会有自己的宫阁住。
皇上给她如此高的礼遇，自己却好像并没有顺了他的意思，那座宫殿还是少呆的好。
她一个人在御膳房发呆，天下厨子都想要进御膳房做御厨，可是为什么只有爹一再警告不要入宫？
“叶尚食真是勤劳，有沉秀宫那么华丽的宫殿不住，偏偏这深夜了还在御膳房？”这声音沉沉的。
叶丝丝转身看去，是李尚食：“李尚食。”
她恭敬的微微低头称呼，黑夜里，御膳房只有她们两个人，李尚食走到她身边上下打量：“琉璃女主，叶丝丝……”
叶丝丝一怔，他什么意思？
李尚食长的便不像个好人，一定不怀好意。
“叶盛之女？”李尚食一句话，叶丝丝一惊，“李尚食认识家父？”
李尚食点头道：“岂止是认识，还颇有交情……我们曾是师出同门。”
什么？叶丝丝万万没想到。她上下的看李尚食，他还是那副不招人待见的凶恶模样，此时此刻过来提起叶盛，想必也是不坏好心，父亲的死忽然明明白白闯进脑海，父亲说过皇宫是是非之地，万万不能近，自己可不能轻信于人。
“原来是这样，那丝丝真是失敬了。”叶丝丝不卑不亢。
此时此刻，外面忽然闯进一个小太监，气喘吁吁的：“叶尚食，可找见你了，皇上要吃宵夜，要您做好了，亲自送去。”
这小太监说话急匆匆的，满头大汗，可见是找了自己许久，一定是先去了沉秀宫，沉秀宫离御膳房不算太近，其实也不远，只是这皇宫太大。
叶丝丝点头道：“是。”
叶丝丝正好不想与李尚食多说话，于是回身道：“李尚食，丝丝先为皇上准备宵夜，我们改日叙旧，丝丝还要向李尚食多多求教。”
叶丝丝表面上永远不失大家闺秀的气质。
李尚食面无表情：“好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