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林羡下完第二节课去办公室,交自己写了一晚上的检讨书,进门就看见马裴禹靠摆满盆栽的窗台上百无聊赖的掏耳朵。
他是初三四班的,林羡是初三六班的,两个人的教室隔着一个五班,但是任课老师在一个办公室。
他前面站着一个穿着靓丽时髦的女人正在跟他的班主任谈话,旁边还立着端着保温杯的接近退休的教务主任,一脸嫌恶的看着马裴禹的穿着打扮。
马裴禹瞥了教导主任一眼,嗤笑一声,掏了一下耳朵,故意用力往教导主任身上弹。
教导主任瞪他一眼,赶紧往后退了两步,气的指着他的鼻子对他班主任唾沫横飞,“你看看你看看,这小子一点不知悔改,开除他肯定是板上钉钉的事。”
班主任扶额,头痛的不得了。
“小老头,我爸可是刚给这小破学校捐了钱的,你没权开除我吧?”马裴禹玩世不恭的提醒。
“你你……”教导主任气的手里的保温杯直抖。
马裴禹赶紧跳过来,小心翼翼的接过他手中的保温杯,嘴里哎呦哎呦的喊,“您别抖啊,摔坏了杯子可就没的热水喝了,我看您也别在这学校耗着了,赶紧退休的好,万一有一天被我气死在学校,那多给学校招晦气啊,您说是吧?”
那个穿着靓丽时尚的女人满脑子想着回去,该怎么跟医院那位爷说,马裴禹在学校的表现。这可是大工程,一处没说好,两边都得罪。
现下听到马裴禹说这话,一下子三叉神经痛到不行,整个太阳穴也跟着突突的跳。
“马小祖宗,你别闹了。”脑袋一下子没控制,怒吼了出来,吼完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顿时身上一层冷汗。
马裴禹这位爷是什么人啊?别看他爸现在的事业不大不小,但是他可是一位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别看自己是他的后妈,就算是他亲妈如果敢踩在他头顶上嚣张,那也是在找死,他可是从来都不会顾及什么情分的人。
可是马裴禹竟然什么反应都没有,耸耸肩把杯子丢回教导主任怀里乖乖的站了回去,她的冷汗更多了。
这位爷也太反常了。
其实马裴禹乖乖站回去,是因为他看到了低着头手里拿着几张材料纸的林羡进来。
这家伙也跟自己一样是接受这些啰哩吧嗦的批评和威胁的?
不得不说,他挺期待他被教训的场景的。
不过看着他低眉顺眼进来的模样,马裴禹心里又有点不爽。
虽然见过不少他这副模样,但马裴禹还是喜欢林羡跟他打架时的狠厉的样子。
他觉得,打架时的林羡才是内心深处的林羡。
林羡脚步都没顿一下,去到刘老师工位,发现刘老师不在,只好整整齐齐的把检讨放在办公桌最显眼的地方,再拿笔压住。
这时刘老师桌上的电话响了,他并不打算伸手去接,而是转身打算离开,回身时却碰巧撞上了马裴禹玩世不恭的眼正笑眯眯的看着他。
马裴禹记得昨天他被张海压制在地上,仰着头恶狠狠的朝自己说,总有一天他会杀了他爸,在杀了他。
而自己却叫他到时候别怂。
林羡条件反射般握紧了拳头,害怕自己会忍不住在办公室动手打人,强硬着不动声色的转过头,像刚才一样装成没看见他,但马裴禹却在那双缓缓移过去的眼中,看见了他对自己的恨意,是那么的张狂,仿佛要肆虐一切。
他得憋的多辛苦啊!马裴禹不由得在想。
办公室一直响个不停的电话,被另一个走过来老师按了挂断。
林羡加快脚步。
下一秒,林羡的数学老师就接了一通电话,两三秒过后,皱着眉喊住已经到门口的林羡。
他疑惑的回头,不明所以。
数学老师也解释不清楚,只指了指电话,语气担忧的说,“你妈妈来的电话,好像很着急。”
林羡一听这话,脑袋轰的就炸了,飞快抢过数学老师手里的电话。
压制住内心的****,“妈,你怎么了?!”
“羡羡,怎么办啊,怎么办啊,医院说我们欠费,就把你林叔叔的药停了,他才刚刚有一点好转啊,这可怎么办啊?我已经没钱了。”林玉芝一听是林羡的声音,呜呜哭着,语无伦次的开口。
林羡越听眉头越皱,下一刻就扔掉电话,跑了出去。
“怎么?怎么了?”数学老师大喊,有点担忧。
“……”
马裴禹没听不清电话里的人说了什么,正好奇他的反应,就看到林羡一溜烟跑出去的背影。
他心里有一股不好的预感,脸也跟着阴了,看着还在低头商量的人,不耐烦的踢了踢旁边的椅子,催促道,“商量好了没有啊?要开除就开除,哪里那么多废话。”
办公室一众老师前一秒还在为林羡担忧,下一秒就因为马裴禹的话纷纷汗颜。
内心狂吼,有钱人的儿子果然不一样啊!
唯有教导主任的脸气的姹紫嫣红。
林羡刚到医院门口就看到了早就等在那的李衡山。
李衡山一身黑色西装笔直,头发也梳的一丝不苟,在三月的暖阳下亮的刺眼。
林羡直接略过他,对着正向上走的电梯狂按。
“是段董打电话让医院停药的。”李衡山快速跟在他身后,说道。
林羡这才回头,不敢相信的看他,压制住暴风,好半天才说:“你们不要欺人太甚!”
李衡山也知道段董做的实在过分,却也只能迎上去,“段董说,林业的药可以续上,但你要尽快回段家,并且跟林家人断干净。”
上回早上从林家哪里回来,段晋珩就打了电话给他,问他林羡什么态度。
李衡山哪里敢瞒着不说。
段晋珩听了之后,冷哼一声,开口就是宣判,“直接把林业的药停了,我可没那么多时间跟他耗!”
林羡憋红了眼,走过去怼了怼李衡山的胸口,虽然十四岁的少年还比李衡山矮那么十厘米,声音因为说话的力度太大像在颤抖:
“你告诉他,他这么做,只能让他最后看见的是我的尸体!”
李衡山没想到他这么讲话,有点生气,喊他的名字,“林羡,你这样对你妈和继父没好处,你要知道你跟段董斗就是在鸡蛋碰石头。”
电梯叮的一声到了,林羡不理会他,直接踏上去,按了楼层,也不管李衡山会不会进来。
到了重症监护室的门口,林羡就看到了,坐在椅子上,头发凌乱满眼通红的林玉芝,她低垂着头,身体微微颤栗。
林羡小心翼翼走过去,蹲在她面前,想抬起她的头。
林玉芝意识到动静,眼睛看着林羡,眼泪哗哗的流。
“怎么办啊?羡羡,医院把药停了,我们没钱给他治,他活不了几天的,怎么办啊?”林玉芝扯着他的衣袖,嘴里嘟囔,急得甩头晃脑,鼻涕都出来了。
“没事的,没事的,我们会有办法的,你别着急。”
看着这样的母亲,林羡毫无征兆的就哽咽了,一直用自己的衣服给她擦脸,可是怎么努力都擦不干净。
林羡顿感一阵绝望。
他也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少年啊。
他要怎么办?他又能怎么办啊!
林玉芝突然就抓紧了林羡的衣服,口不择言,“找段晋珩,李秘书会帮我们的。”
林羡心疼的抓住她的手,竟也掉下眼泪来。
“羡羡,林业他不能死啊,他对我们这么好,他要是死了,我该怎么办啊?”林玉芝哭着哭着就从公共椅子上滑坐下来,林羡赶紧扶住她,林玉芝却只是呜咽呜咽的哭,仿若要把这辈子的泪都哭出来。
“我们求求你爸爸好不好,让他们救一救林业。”
林业对林玉芝是真的很好很好,林玉芝早就离不开他,而林羡也不想林业死。
一瞬间林羡难受的心脏紧缩,松开了扶着林玉芝的手,任由她滑坐到自己脚边,自己捂着脸压抑着声音哭。
李衡山一上来,就看到这一副场景,想了想,打算回避一下。
林羡看到他黑色西装的身影,胡乱抹了两下眼睛,出声喊他,“你等一下。”
李衡山立在那里,没再动。
林羡看了眼林玉芝点点灰白的头顶,似是深吸了一口气,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定。
垂眸,鼓起勇气重把林玉芝扶回椅子上去,抬头示意李衡山换一个地方说话。
林玉芝几乎是条件反射一样抬手紧紧扣住林羡的手腕,她不傻,自然知道自己的儿子在刚刚一会儿为自己做了什么决定,她没有任何一个时刻比现在更恨自己的无能。
可是林业要活下去,林羡也要更好的生活下去,这真的是最好的办法。
她没办法,这大概是世上最最无奈的事了吧?
哪个母亲活的像她这样无能懦弱,要利用儿子,才能继续生活下去,也真是够可悲的。
林羡看着自己手腕,真的好想妈妈就这样一直紧扣着自己,永不放开。
可是下一秒,林玉芝就松开了手。
林羡笑了笑,想掩饰自己的难过,可是他一笑,眼泪就掉了出来。
“我很快回来,不用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