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长假商场搞起了促销,到处挂着买满100元送洗洁精的牌子。小朋友被放在推车上,大人摆好他乱动的脚踝,疼惜的暗示他别捣乱。有个老爷爷拄着拐杖,空着的手却紧紧的拉着身旁的老伴,俨然一副骑士的模样。江西窗望着前面往手推车里塞着零食的人,从侧面能看见他的轮廓,散落的碎发遮住了眼睛,正在聚精会神看着饼干上的保质期。
“西窗,以后想嫁人的话,想嫁怎么样的人。”
“嗯。陪我去商场的人,明知道吃太多零食不好,还是会迁就我让我开心的人。”
小的时候对秦倾说的玩笑话今天意外的吻合了,江西窗看着那个背影傻傻的笑了。
“笑什么,这么开心。”
“我笑一世风流的方靛竟然沦落为家庭煮男,越来越有家庭主妇的样子了。”
“贫嘴。都是给你买的,吃太多零食不好,但你喜欢只能挑了比较健康的给你。你经常不吃早餐,对身体伤害太大。小心变笨,本来脑子就不聪明了。”
“以后一定吃早餐,那么我可以多买点吗?我想吃果冻跟巧克力啊……”
“胖猪。就记着吃吃吃了。”
付完钱出来后,江西窗瞧着方靛手里的两大袋零食,心满意足的笑了。交代司机先带回家后,江西窗兴致勃勃的把方靛拉进了旁边的服装店。
她如一只鸟儿般哼着歌,在衣架间穿梭来穿梭去,在最里面的衣架里拿出了两件衣服。一件大一件小,腹间有两颗心被分离成两半,只有两件衣服放在一起才能看出是一颗心。她朝他摇晃着两件衣服,一脸笑意。
“能不能不穿?好幼稚。”
“不能!一定要穿。”
方靛有点头疼,小女生怎么都喜欢这种玩意。他不忍拂了她的意,只得心不甘情不愿进了试衣间换上。打开门时,江西窗一脸喜悦看着他,双眼间都带着笑意,异样水灵。她拉着他站在镜子前,右手搂住他的腰,两半的心合二为一,契合而美丽。江西窗摇晃着脑袋,转头间马尾从他颈间微微拂过,痒痒的一瞬即逝。
“从来没见过我们站在一起,原来是这样子的。方靛你的脸好小,凸显我的脸好圆啊。不过这个角度看,你的五官没这么俊朗了。哈哈哈哈……”
镜子里的江西窗笑靥如花,露出洁白的牙齿,两颗虎牙也悄悄的跑出来凑热闹。他自己则抿着嘴,可镜子里的他们看起来这么合称,想了想也提起了笑容。
店员小姐也在一旁同声同气的夸奖,展示了前所未有的热情。
“两位真是郎才女貌,穿着情侣装,可谓是天作之合锦上添花。”
江西窗一挑眉毛“其实他是我哥,我就是替他女朋友试衣服而已。”店员小姐的表情就跟吞了苍蝇一样难受,吐不出来又不敢咽下去的尴尬。方靛爱怜的拉了拉她的发尾,江西窗娇嗔的回了个你奈我何的眼神。
“小姐,衣服我们直接穿走,多少钱?还有你别我理我妹,她有点调皮。”店员小姐的嘴张得成个O型,足以装下整个鸡蛋了。他们走了之后她还沉溺在他们是兄妹的话,怎么会穿情侣装,不是兄妹的话,两个人都承认了的混乱中。连老板从置物柜里整理杂物出来连着喊了她几声都没听见。
走了那两个人表情不知道有多愉快。江西窗如一只偷腥的猫,就差没有两撇胡子,不然足以传神。她挽着方靛的手臂,整个身子都快挨到他怀里了。
“哈哈哈哈,她的表情简直精彩极了,她不会真的以为我们是兄妹吧。哈哈哈,一想到我就停不了了,哈哈哈哈……”
“你啊你……”
“谁叫她一直盯着你看,你是我的,谁都不给看。只有我才能看。”
他们去了电影院,坐在一起看《山村老尸》,江西窗被吓得闭上眼了,整个心脏咚咚咚跳的不停。方靛右手抚上她的眼,感受到手心睫毛的颤动。他们在楼梯口接吻,被其他情侣撞个正着,两个人脸红耳赤逃离了案发现场。
他们去了小吃街,即便手心都是汗方靛都没有放开过她的手。鱼蛋微辣,两只耳朵都辣得红通通的,方靛就着她的手低下头也咬了一口,动作自然没有一丝不自在。江西窗神情扭捏转过头掩饰自己的羞涩。
夜晚的滨江十分美丽,暗黄的路灯排列在江边两头,建筑的纹路加上昏黄的光线,有种浑然天成的美。已经有许多人围在空地里看一群妇女跳舞,拿着扇子一扭一扭。江西窗吃饱喝足懒洋洋的靠在方靛肩膀上走着。她仰起头看着满天的星星,一眨一眨似在跟她说话。“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飞机。”方靛无奈又好笑的听她形容这般美景。
“方靛,等我老了,牙齿都掉光了,头发也白了。你会不会还像这样牵着我的手来散步,不过那时候你也是老头子了,估计也走不动了。”
“这算是求婚吗?原来你这么想嫁给我啊。”
“讨厌,我跟你说认真的。”
“我希望未来,我能给你一个庭院,有秋千有躺椅,给你种满你喜欢的蔷薇。下午你可以躺在上面看书喝茶,闻着花香感受闲暇时的惬意。我下班回来看见你蜷缩着身子,我会抱抱你。这就是我想要有的未来。”
“一想到就觉得很美好,那我们拉钩,一起创造这样的将来好不好。”
江西窗伸出小拇指,弯起的姿势虔诚。昏暗中那双眼睛水汪汪,有眼泪藏于其中。方靛把小拇指勾住,微微用力盖上了章。陷入爱情的人都以为这个世界上有天荒地老,他们也不例外,他们傻傻的望着彼此,似把彼此的模样刻在骨子里,眼里再也容不下任何。
政府的措施实施得很快,国庆一过后立刻就派了两辆拆楼机堵在烟花巷门口,堵住了上班人的道路。烟花巷的居民明显的不愿搬走,第一天全体人围在巷子口,不准拆迁人员进入。到了第二天,政府不知从哪里请来一群流氓,一个个凶神恶煞,手里拿着铁棍。林爱也招呼居民们拿出家里的铁锅锅铲当成抗议武器。有几个居民还用横幅写着“政府惨无人道,为钱祸害人名。”“滚出烟花巷,我们不要钱。”“誓死维护烟花巷。”几个小伙子站在横幅两旁,一边举着一边呐喊。
“滚出烟花巷,滚出烟花巷,滚出烟花巷……”众人一经起哄齐齐开始呐喊,场面达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秦母被挤在人群里头,林爱戴着红色的头巾被推到前面。她孤苦无依的置于其中,只得胆战心惊的跟着居民一起喊。她胆怯的举起手,伸直又放下,满头大汗中看见了对街的秦朗。他不管红绿灯跑过来,样子又急又慌。然后他看见了秦母,面红耳赤对着他憨憨的笑。提起的心终于尘埃落定。他拍了拍其中一个流氓的肩膀“你们领导是谁?我是烟花巷里的居民,我想跟他谈谈。”那个人狐疑的瞟了他一眼,走上前去用手捂嘴在一个壮汉耳边说了几句。那个壮汉回过头推开这帮黑衣服的人,伫立在他面前。
“小子,你说你住在这里。那我们就好好谈谈。”
“政府还没有拨款下来,你们就先来拆迁。这样不像话吧?”
“我才不管拨款不拨款,我是收了钱做事,就是来拆这里的房子。其他的事情我管不了。”
“是谁给你们钱的?我只要一封信寄到市里,你们不但钱拿不到还会在这里没有立足之地。”秦朗毫不畏惧壮汉的魁梧,话语斩钉截铁。
“小子,你活腻了是不是,竟敢威胁老子。”
事情发生得很快,谁都没有预料到。壮汉朝地上吐了口泡沫,一拳就揍上秦朗的脸,秦朗受不住这样的力量,被打趴在地。吵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有一声尖叫猛的响起。秦母如跳脱的兔子使劲的推着旁边的人,那一拳如同打在她身上一般疼痛。壮汉打了一拳还不消气,抢过手下的铁棍,在空中举高,用力的置下去。铁棍砸中脑袋的声音,人群的尖叫声,声嘶力竭的哭喊声,久久回荡在烟花巷中。一棍下去,打中了扑过来救秦朗的秦母的脑袋,秦母闷哼了一声,瘫软在秦朗身上。后脑瞬间血流成河,倘成一朵妖艳的花。秦朗感受到背上的震动,转过身一滴血渗入了他的眼中。
“妈,妈,妈,你怎么了,妈,你醒一醒啊,妈,救护车,救护车,救护车。”在秦朗的喊叫声中,烟花巷的人才顿时醒悟过来,有人按了手机Call救护车。林爱就如同攻击的狮子,抓着手里的铁锅就冲上去给了壮汉的脑袋一下,人群开始骚动,张家大叔的锅子挡住了铁棍,李家伯伯踢了黑衣人的肚子一下,整个巷子里充斥了打打杀杀的声音。“竟然敢欺负我们烟花巷的人,乡亲们我们上。”“头,我们是不是撤走,他们都疯了。”“狗屁,要走都得给我赶走这帮野蛮人再走。”“秦柏,咬他耳朵,咬死他……”
秦朗听不见这些混乱,他的脑子嗡的一声突然听不见所有声音。只看见秦母的嘴一张一合,听不见所有声响。“妈,妈,你说什么?我听不见,我听不见。”那张嘴有血流出来,蔓延至颈窝,嗡的声音响起,他的听力又恢复了。他低下头,颤抖的托着秦母的头,那里温热的鲜血正潺潺的流出来,双手都是粘稠的血迹。“小……朗,你……没…事…吧……”听清这一句,秦朗不可抑制的哭出来,如雨滴般的泪滴落在秦母脸上,停了一下顺着脸颊跟血迹融合在一起。“妈,妈,我没事,你看我好好的,你别说话了,别说话了,你不要死,你不要死,你死了我怎么办,我求求你,你不要死……”
秦朗的思绪一直处于空白,懵懵懂懂的被人推上了救护车,他的眼泪一直没有停过。漂亮如狐狸的眼睛此时满是疲惫,一身都沾染了秦母的血,脸上也不可避免。他抚摸着胸前的玉佩,是一尊观音菩萨。“妈,哪有男生带这种东西的,娘里娘气的。”“瞎说,怎么会,这是妈去寺庙里求的,还给方丈开过光,可以保你平安的。你要好好带着,连洗澡都不要摘下来。”“等我有女朋友了,她会笑话我的。不过竟然是妈送的,我就带着了。”是多少岁,七岁还是八岁,怎么一点都记不起来了。那个时候他们住在不足30平方米的房子里,秦母总把饭菜的肉留给他,她自己却吃着青菜。别的人嘲笑他没有爸爸时,秦母温柔的抱着他。“小朗的爸爸去了很远的地方,那个地方是天堂,只有善良的人才能去的地方,他们有爸爸又怎么办,他们的爸爸又不在天堂。妈妈的小朗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人,长大后一定比他们有出息,天才都是遭人嫉妒的。他们嫉妒你,证明你身上有他们没有的东西,所以小朗为什么要伤心呢……”
这一瞬间竟然想起来小时候所有的事情,秦母没有疯之前的岁月。即便艰苦,每一天都是无忧无虑的。他把脸埋进手掌里,血的腥味让他几乎作呕,他颤抖着身子,硬是把眼泪咽了回去。
“妈,妈,求求你,千万不要死,你死了,你死了我怎么办……”
你死了我怎么办?我怎么去面对我不想面对的这一切,我怎么去把以前单纯善良的秦朗找回来?漫漫长路里你是我唯一的依靠,如果这个依靠也失去的话,我怎么活得下去。妈,你答应我,千万不能死,你怎么忍心丢下我一个人。
救护车的“嘟呜嘟呜”声在吵闹的街道奔驰着,商业中心丝毫没有被这场事故所影响,依然热闹非凡。小孩拿着气球喊着妈妈要吃冰淇林,江西窗站在冰淇林摊位跟方紫咬着冰淇林,背后有一双眼睛如利剑盯着她的一举一动,手里的相机按个不停。路边的招牌灯亮了几下,突然熄灭了。一切似乎没什么变化,却又在湿热的风中悄悄的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