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第二日,雪依然下,风依然刮。而他,要独自一人下山,捉妖。
这是无淫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捉妖,也是他捉妖生涯的开始。出发前,他将我牢牢绑在身上,怀里揣上一包黄纸,骑上白马,向极北大山深处进发。
他父亲一张沧桑的老脸上,竟流露出点点担忧之情:“此去凶险,切勿逞强,平安归来即可。”
少年人意气风发,黑发高高束在头顶,笑容明亮:“爹,您放心。”
大雪茫茫,一人,一马,一小狼,就这样踽踽而行,走入了命运的深渊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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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山名叫北号山,地势险峻,又极其寒冷,是妖族的聚居地。
越往山中行,里面的妖怪就越厉害,这个是个人都知道,也无须我多赘述。
而无淫此行的目的地,便是大山深处,只要猎得一头万年道行的妖兽,便可正式成为璇玑门接班人。
我百无聊赖地趴在他肩头,用爪子扒拉他的头发玩。大雪封山,白皑皑的盖了一片,连路都找不着,因此我们行得十分吃力。
这夜,无淫带着我在山中腹地入口处的一个小山洞休息,打算天一亮就进入山谷。我忙前忙后地叼了许多枯枝败叶回来,无淫点起火,烤了一点饼子与我分食,随后又将我抱在怀中,准备睡去。外面的风声呼啸,半夜的雪下得更大了,一片一片像鹅毛,与洞中的火声噼啪和无淫怀里的温热比起来,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倒是让我想起第一天到这里的景象。
也是这么安静,周围暖烘烘的,让人感受不到危险的肃杀。
果不其然,我的直觉,一向都是那么准。毕竟,我们鸟儿都比较胆小。
我这副狼躯能感受到,来的是我的族群。
我开始在无淫怀里乱动,他很快就被吵醒了。然而,密密麻麻的狼群已然包围了这里,他根本就没有逃跑的余地。
蓝莹莹的眼睛到处闪着,像是忘川河上常燃的鬼火。他们没有发动攻击。也许他们不想挑起争端,只想带走我。
无淫却是很有骨气。他把我藏到身后,从怀里掏出黄纸,狠狠咬了下左手手指,开始鬼画符。
右手也不歇着,拿出他的桃木剑,横在身前。
不知道他剿灭了我这副身子的主人一家的时候,是不是用的这把剑呢?十万年的老桃木,泛着暗哑的光芒,看得我十分肉痛。
然而,为首那只头狼却开口了:“少侠,剑下留情。我们此来,只是为了接小主人回去。”
他幽幽的蓝眼看了看我,我这才发现,他们都只有两只眼睛,的确是普普通通的雪狼,而不是三眼雪猲狙。
也是,猲狙这么古老的血统,在这凡界确是稀奇。如此看来,我还是个地位颇高的狼崽子,姑且饶了阎如玉这一回罢了。
正当这么想着,无淫却不买账。他说,它是我的妖,岂有拱手让人之理。
看着他义正言辞誓死守护的表情,我的心里竟有些暖流涌过。在他眼里,我的地位竟还挺高。
心里正得意,那边的狼首领却不乐意。一声令下,群狼便和无淫厮打在了一起。
狼群极具组织性,牙尖嘴利,无淫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哪里会是他们的对手?
我心想,这傻孩子,为了个宠物这么拼命,岂不是白白送死。
心下无奈,还是摇了摇头,从他背后走了出来,小小的身体在地面上投下一个颇为庄严的影子,我对头狼传音,我跟你回去,收手吧。
狼群迅速退去,十分恭敬地匍匐在我小巧的身影下。无淫一身白衣已是破破烂烂血迹斑斑,那个像一轮明月似的小少年,脸上写满了仓皇失措的迷惘。
“阿香,你真的要走吗?”
我毛茸茸的身体对着他,几乎要把头抬成一道线才能看见他的脸。这个动作显得我笨拙到有些憨厚,刚刚群狼臣服的气势一下子就消失地无影无踪。
然而我也没有露怯,只是眨了眨自己的第三只眼,开口说了狼生第一句话:
“后会有期呀,姬无淫。”
头狼把我驮到背上,就这么带着我走进了漫天雪里。今晚没有星星月亮,只有呼啸的北风,刮的人脸疼。
姬无淫孤零零站在洞里。他一时十分恍惚,但回首一看,自己的小狼,早已无影无踪。
“原来,你会说话啊。”他对着空荡荡的洞口喃喃,漆黑的双眼似有流星划过,划开了夜色里的平静无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