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山膏族受了重伤,连着好多天都没醒过来。
清醒这一日,无淫依旧趴在我床前,眉头深锁着,似乎在做着什么痛苦的梦。
我强撑背上的剧痛起身,摸了摸他的脑门---好家伙,比滚水还烫人。
这架势,必然如那话本里所说,小姐受伤,公子衣不解带地陪侍身旁。看无淫这状况,怕不是在这守了我几天几夜。
看来,我离目标又近了一步。
正当窃喜,却听得头顶传来他略带暗哑的声音:“醒了?”
我把头缩回被子里,只露出一双圆溜溜的蓝眼对着他使劲眨了两下,表示回应。
谁承想,他却立刻站起身来,拍拍衣袖道:“我去喝药了,我这几日高热不退,没力气日夜照顾你。你既然这么有精气神,看来恢复的不错,那我就叫你的狼卫进来了。”
话刚说完,他便起身离去,留下一个十分不留恋的背影。
我暗自苦恼:这怎么跟话本里说的大相径庭?我虽然挺有精神的,但我背上的伤也是实打实的,怎么说不照顾就不照顾了呢?还是说,他是在气恼我对他隐瞒身份的事?
只是我却没有注意,那少年郎离去之时,如释重负的一脸疲惫,和在屋外久久停留的脚步。
但我至少注意到了,他今日未着白衣,却是穿上了红色小衫,十分的喜气。
不一会,我的侍女央央带着两只膘肥体壮的灰狼就进来了,看着却是十分面生。
央央是头小红狐狸,三条尾巴长的人见人爱,也是我狼窟里唯一的狐。当年我被接回北号山的路上捡到了她,实在舍不得,便带回了家,陪我一起长大。
此时她一双狐狸眼正死死瞪着我,端着药的那只手抖个不停,把我吓了一跳。
“央央,你这是...怎么了?”我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这姑娘长得好看,脾气却是不一般的臭。
“你还敢问我?你自己为了个野男人要死了你知道吗?!”央央啪地就将大碗一摔,柳眉倒竖的样子活生生像个吃人的妖怪。哦,她就是妖怪。
“你说说你,我和汝白要是没有及时赶到,你是不是就做了那朱昌舍的下酒菜了?哈?”她继续指着我鼻子骂人,丝毫没有在意我背上刚刚还插着一把斧子的事实。
“好央央,你消消气,我这不是没事嘛...”我心里暗暗叫苦,若不是为了我那倒霉孩子,本王会舍得让自己受伤?
冥王虞韶是出了名的爱惜羽毛,当年去赴扶桑之宴时也不过草草送了一小根五色尾羽,已然在神界引起轩然大波。毕竟谁都知道,那只九头鸟,比铁公鸡还铁,一毛不拔。因此三界中很少有人会请她参加宴席,因为大家都知道,不管大宴小宴,大神小仙,这位是真的有脸吃了人家的白饭,再清一色地递上一根自己最“珍贵”的羽毛当作回礼。而虞韶本人更是从不开窍,甚至还觉得自己忒会送礼,沾沾自喜:千里送凤毛,礼轻情意重,真是妙哉,妙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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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在心中懊恼,又扛不住央央的聒噪,只好喊来她身后那两只灰狼,打算换个话题。
“你们是如何找到本王的?”
“回大王的话,自从您彻夜未归,汝白大人就派了属下们四处寻找您的踪迹,昨日传出消息称山膏族三位公主被杀,汝白大人便派我们严加搜查山膏族领地,这才找到了您。”
汝白就是那位接我回家的老大哥,雪狼族的头狼,也是我父母曾经的爱将。
我点了点头,表示知晓。忽又想起昨日混在在狼群中甜甜的人肉味,又问道:“当日救我之时,可有人族在左右?”
这下央央又来劲了,“你还想着人族?除了你那个小白脸,哪还有人敢进北号山腹地?”
我被她吵得脑壳疼,“行行行,不说了,我受伤了,好痛呢,央央帮我揉揉好不好?”
几句好听话出口,这小娘们便软了口气,就要上来替我揉肩。我握住她的纤纤玉手,色眯眯道:“这才是我的好央央嘛。”
“再给我贫嘴,小心我扒了你的皮做狼皮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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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修养这三日,日日都见不着无淫。看央央的脸色,估摸着那孩子是被她拦着不让来见我。
可既然他跟来了我的狼窟,说明并没有真的不想理我。说不定此刻还在为我骗他的事情生气。
我思前想后,总觉得得去见见他,万一这好不容易靠斧劈坚定起来感情淡了,后面可不好办。
然而这伤实在是有些重,虽然好得倒是极快,但我十分娇气怕疼,不敢乱动,于是就这么胡思乱想着又过了一天。
是日夜里,一轮皓月挂在天上,撒得我屋里一片清凉。我睡觉总爱开着窗,自从无淫偷偷出走那段日子开始,我就总觉得关上窗睡不好觉。
我正在床上迷迷糊糊,突然感觉到有轻微的一阵风从脸上划过,带起几丝头发,好痒。
我转了个身,面朝着里,月光下,我轻薄纱衣微微掩住的伤口清晰可见,此时正在愈合期间,斑驳的创口上覆盖着一层粉色的嫩肉。然而我睡觉一向不老实,刚才一翻动,那单薄纱衣早已褪到手臂,把伤疤整个暴露在空气里。
忽然间,伤口处传来一阵凉意,酥酥麻麻,似有一阵阵微风吹过,闹的我更痒。
我不耐烦,伸手就要去抓,却不料被一只微微粗糙的温暖大手捉住。
三眼瞬间睁开,我本能地翻身将那只手带过,狠狠往床内一摔,死死压住。
这人身上有一股极为香甜的人肉味,惹得我哈喇子直流,差点流到这人的脸上。我乘着月色看清他眉眼,果不其然,是无淫。
他穿一件红彤彤的单衣,此时因为刚刚的动作微微泄开了前襟,露出一片坚实的肌肤。亮晶晶的乌黑眼珠正一动不动地望着我,像一朵带着露珠的玫瑰花。
我此时将他压在身下,颇有些逼良为娼的纨绔相。心中正得意,只听他语气十分轻佻地道:“就这么舍不得放开啊?”
“姬公子深夜造访,是想轻薄与我?”我一根手指刮了刮他的下巴,另一只手在他上半身上下其手,好不快活。
“大王说笑了。姬某这是在自荐枕席,想做您的王夫。”
他一双眼笑得弯弯,浓密的眉头微微凑在一块,一脸的理所当然。
我气急败坏,直起身来坐在了他肚子上,纱衣褪到手腕,只剩一个肚兜明晃晃地对着他,咬牙切齿道:“那本王可就不客气了!”
伸手就要去解他衣带,他却一脸痴呆,面颊上闪现两朵红云,指着我前胸道:“大..大王,要不还是算了吧。”说完便侧过头去,一脸羞赧。
我洋洋得意,果然,这孩子还是忒嫩了些。眼神瞟了瞟胸前那对巍峨山峰,这猲狙,真不愧是哺乳类动物。
“呔,果然还是个嫩崽子,还敢爬本王的床,信不信明天让你下不了地?”
我一边威胁着,一边又把自己的肚兜解开了些,胸口白花花的一片,心想着,话本里那些书生连小姐的脸都没见着就能动心,我这已然接近一丝不挂,还怕你不从?
然而身下的人却变得更加紧绷,眼睛死死闭着,腮帮子用力,看起来比那天在山膏族准备下锅的时候还害怕。
难道是这张猲狙脸不堪入目,根本勾不起这男娃的本能?
我心里没来头一阵气闷,对着无淫的嘴就狠狠啃了下去---叫你犯傻,叫你不喜欢本王,本王今日就是要欺负你!
然而,我虽然气势足,对于男女之事依旧是纸上谈兵。也许我从前很风流,可我现在,着实是个雏儿,虽看了不少**艳曲的,可到底是没吃过猪肉,只见过猪跑。
我啃了半天,如同啃我最爱的猪肘一般认真,以掩饰自己不知接下去如何的尴尬。然而无淫依旧是硬邦邦的,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气得跳脚,就要翻身起来,却只见身下那人像只煮熟的虾米,从脸红到脖子根,眼珠子红彤彤的仿佛要喷火。
“你...“我话还没出口,却早已被人控住脖子,于是我与无淫的位置瞬间掉了个个儿。
他眼里依旧冒着火星,嘴唇却轻轻覆上我的,先是蹭蹭,冰冰凉凉十分舒服,却又突然霸道起来。我有些愣住,心里却牢牢记着自己的任务,只得学着他的样子。噫,原来亲嘴是这样的么?怪恶心的。
他的攻势猛烈,我被吻的昏昏沉沉的,这下是真的喘不过来气了,身体莫名其妙地软成一滩水,就想搂着他的脖子往他胸口贴。好凉,好舒服啊。
可是无淫却突然把我推开,倏地起身,沉沉道:“阿香,你别这样。”
阿香?这是要兴师问罪了?
我紧张得脚趾抓地,以前每逢我做了坏事被他发现,他都会叫我伸出四个爪子,每只都得打十下才放过我,真是好疼好疼。
他侧过头,看了看我紧握着的拳头,眼神却柔和了许多:”怎么,怕我问你为什么骗我?“
“我...”
“日禾,呵呵,你倒是聪明,还学会拆字了,看来在这山上没少读书?”他一脸坏笑地挖苦我,跟他打完我爪子之后的样子,分毫不差。
“我..一开始没认出你嘛,怕暴露身份有危险,所以才胡诌了个名,你别往心里去哈。”我腆着脸对他笑,心里暗自咒骂,等老娘回家,立刻把你的原身埋到刀山火海里去。
他却不以为意地摇摇头,叹了口气,“你大概是忘了,你身上有我的锁妖铃,不管你变成什么模样,我都能认出你。”
我看着他在月光下的侧脸,清俊得像六月的冰泉,脑子里一团糨糊。锁妖铃,什么时候带上的,我怎么不知道?
他看我一脸痴呆,便伸手捞起我胸前的蓝火坠子,上面那颗金铃发出清脆的叮叮声。我怔住:这玩意居然还有追踪定位的本事?我还真当它是个装饰品。悻悻抬眼看了那少年,什么六月冰泉人间星光,这就是我忘川里的芬荼利迦华,洁白无暇,圆整可爱,却最爱在不知不觉中吞噬人心。
“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现在才来找我?”
其实,这么多年,我不是没有想他。我很怕他过的不好,怕他长不大,怕他随随便便就被妖怪吃了功亏一篑。
如今知道他明明能找到我所在之地,却从未想过联系我,心里竟有些难过。
又想到自己如此体面一只神鸟,亦是一个人孤孤单单长大,无亲无故,还遭了灾,也依旧没有人挂念我。天地之大,菩萨虽待我好,却没有人能真正陪着我。
家人的位置,永远都无法被替代啊。
记忆里又闪过一幅画面,是段南枝在对我说话。
“你看,小流儿没有家人,我也没有,咱们正好凑一对,做彼此的家人。”
可你有家人啊,段南枝。真爱骗人。难怪我不要你了。
最近这些一闪而过的记忆越来越多。我胸口又开始一抽一抽的疼,却听得无淫慢吞吞地回答起我刚刚的问题,语气略带几分委屈:“可是阿香,是你先走的啊。我以为你不需要我,再也不想见到我。”
我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想的也太多了吧,无淫。我当时跟他走,一是因为当时的情况我不走你就得死在他们手下;二来,我本来,就属于这里啊。你是捉妖人,我是妖,我们到底殊途。”
我对自己这一番看似真心的话语非常满意。虽然这一切的原因不过是小阎的安排,而且我在你家实在是呆腻了。
无淫呆呆看了我一会,似乎又在思考着什么,欲言又止。但他最后什么也没说出,只是让我好好休息,便起身离去了。
我重新躺回床上,看着窗外皎皎月色,叹了口气。该来的,总是会来的吧。虽然小阎所写的许多细节我已记不清,但我知道,今夜,也许是我与无淫最坦诚相待的时刻了。
说起小阎,这人当的什么差,竟到现在还未给我回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