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宛被带回自己的院落后,院门一关,彻底阻断了她与外界的联系。
身边的小丫鬟跟了自己好几年,又是生气又是难过,“二小姐,我们真的要被禁足三个月吗?”
“没事,趁此机会静静心也是好的。”丛宛不在意地一笑,随意逗弄着身下雪白的小狐狸。
她本就是出生后才被镇北王带回府中的私生女,身份不明不白,平日里受尽了冷眼。此番禁足后,更是遭到府中所有人的落井下石,吃穿用度样样克减,端上来的饭菜也一日不如一日。
小丫鬟没事便念念叨叨、忿忿不平个没完,丛宛往往都是一笑了之,默默吃着寡淡无味的饭食。
小狐狸呜呜咽咽的,吃着专门给它留着的肉脯,抖一抖全身的毛惹得丛宛会心一笑。
只有一日,厨房突然端来一盘精致的藕粉桂糖糕,丛宛诧异地多问了一句,得来送饭丫头一板一眼的回答。
“今日罗小姐过来做客,给世子爷亲手做了糕点。糕点的数量有余,罗小姐特意吩咐了给二小姐送一份来,王妃和三小姐那边都有呢。”
丛宛望着盘中透明细腻的糕点,顿时便没了兴致。
她面上淡淡的,待那丫头走后才吩咐说:“我今日心里腻得很,不想吃甜食,你们拿去分了吧。”
小丫鬟领着糕点欢欢喜喜地走了。
晚饭时间,送来的饭菜又是极其粗糙的冷食,一碗白菜汤,一盘水煮萝卜,一碗糙米饭,让人瞬间失去吃饭的胃口。
送饭的是厨房的方婆婆,顶着一口黄牙连礼都不行:“近日厨房忙着准备世子爷的婚宴,晚餐是简单了些,二小姐可别嫌弃。”
小丫鬟几乎是立刻就红了眼,“您好歹也是府里二小姐,他们怎么能这样对您呢?”
丛宛将糙米饭分给了小丫鬟,自己就吃着不见一点油星的蔬菜,根本不顶饿。
半夜里她生生被饿醒,胃里一阵一阵的不舒服,她抱着被子坐在床边的小榻上,用被子顶住胃才感觉好一些。
清冷的月光洒在廊下,地上是斑驳的树的影子,小狐狸已经趴在墙边上睡着了。她突然想起儿时和丛玖、容泽做的手影游戏,便也伸出手来叠在一块儿,一会儿是只小狗,一会儿是只白鸽,在凄清的院子里飞来飞去,倒也飞出几分欢乐的气息来。
“鸽子不是那样飞的。”
丛宛连忙向来人处看去,容泽翻过围墙,正靠在围墙边儿上笑着说话。
“容哥哥?你怎么来了?”
容泽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来,纸包里裹着三个热气腾腾的煎包,香气阵阵儿地往外溢。
丛宛眼睛顿时便亮了,忙抢过来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
容泽先前还笑意盈盈地看着,慢慢地这笑容却逐渐消失了去。
“你没吃晚饭吗?”
丛宛嘴里塞着东西,口齿不清地应了声。
“吃了饭怎么还饿成这样?”容泽进屋倒了杯冷茶,眉心紧紧地蹙在一起。
丛宛吃东西的节奏一顿,“我现在还在长身体,当然饿得快了。”
容泽将茶递到她手边,怜爱地抚了抚她的头发,“王妃……是不是对你不好?”
“她什么时候对我好了。”丛宛哎呀了一声,“不说她了,别打扰我吃包子。”
容泽低低地笑出声,临走时特意嘱咐道:“近日里王府肯定会很忙,如果有什么想吃的就托人给我说一声,我晚上给你送过来。”
丛宛不耐烦地拿手赶他,“你个外男天天往内院跑什么,快回去吧。”
容泽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停了好久,才终于出口,“阿宛,都会过去的。”
丛宛探出窗户的半边身子就这么僵在半空之中。
晚风轻轻拍在她脸上,摇着面前的树影一晃一晃的,看得人头晕眼花。
她笑了笑,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应答容泽的话,“会过去的,一切都会过去的。”
……
丛宛第二天早上是被房外持续的吵闹声给吵醒的。
她尚未睁开眼,房间里就突然闯进来一批凶恶婆子,豪不客气地吩咐:“二小姐,我们王妃有请。”
丛宛一时间脑内属于一片空白的状态,任由着丫鬟梳洗打扮,直到被半推半押进了镇北王妃的院落,她才慢慢清醒过来。
镇北王妃坐在上头,一旁是额头上裹着白布的三小姐君画。
丛宛心里咯噔一下,默不作声地捏紧了手帕。
镇北王妃抿了口茶,润了润嗓子,才开口道:“我今日破了你的禁足偷偷把你请到这里来,为的只有一件事。”
“你推伤了君画,这笔账我们还没有来得及好好算一算。”
她话音一落,立即跑来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一边一个强制住丛宛,逼得她跪在王妃的面前。
丛宛厉声质问:“父王已经判了我三个月的禁足,若是母妃执意要私自动刑,一旦被父王知晓,你该当如何?”
“我该当如何?”镇北王妃仿佛听见了这世上最可笑的笑话,“我是王爷的王妃,你不过是他遗留在外的一个私生女,你觉得他会如何?丛宛,以前是世子护着你,如今他婚期在即,你觉得他还会管你的死活吗?”
丛宛努力挣扎着想要摆脱这二人的牵制,却死死挣脱无果,手臂上也传来剧烈的疼痛,让她不得不低头伏倒在这母女二人的面前。
她连连冷笑:“丛玖不再管我又如何?我终究是父王的女儿,是他和别人的孩子。你以为你牢牢拴着父王的心吗?他不还是……”
“给我掌嘴!”
丛宛只感觉到面上一个强大的力量扇得她往旁边一扑,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射出来。
她曾经最难以启齿的身世,如今倒是一个讽刺镇北王妃的利器。
“把她给我关到柴房里去!不吃不喝饿她三天三夜,我看她还能不能这样伶牙俐齿、尊卑不分!”
两个婆子立马便押着她向柴房走去,柴房里又黑又湿,连块干净的草席都没有,丛宛半趴在地上,心中渐渐生出一股悲凉来。
十日后,便是丛玖的婚期。
王府正是最忙最热闹的时候,她又处于禁足期间,或许根本就没有人会留意到她的消失,不会在意一个不得宠的二小姐是否会出现在世子爷的婚宴上。
她忽然有些想念她的小狐狸,很想很想。
不知道没有肉脯吃的它,会不会乖乖呆在院子里,等着自己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