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岁前就修成‘三清玄光’,二十一岁时修成‘归元天刃’。”林慕云一阵失落,暗思:“我平日自负资质过人,曾在师尊面前夸下海口,二十岁前修成三清玄光,却不知早在两百年前,有人在十八岁前就修成了。”想到这里,顿觉羞愧,问道:“这人即是我蜀山门人,为何不曾听人提起过啊?”
“只因这人做了一件有违天和人伦的事,被逐出了蜀山,所以知道她的人并不多。我也是偶然听师尊提起过这个人。算起来,她应该还是我的太师叔。不过师尊所知也不多,不知道这位柳前辈与眼前这个人有何关联!”
“那‘顾雪霏’呢,她又是谁,也是蜀山的前辈吗。”革刑问道。
林慕云摇摇头,道:“沐师妹既然知道这个人,那一定知晓她的一些事情吧。我猜这位前辈应该是草云庵的门人。”
沐知薇沉吟道:“师兄猜得不错,顾雪霏确实是草云庵的一位前辈。其实宁溪的事情我也知道一些,顾雪霏和她同是两百年前的惊世绝艳的人物。所不同的是,柳前辈后来惨死在‘魇谷’——也就是西侧那处绝境死地,而顾雪霏却是在其二十年后为化解人世大劫,解身度厄而逝。”
“听这个老者的言语,宁溪是为了救‘陆云铮’而死,那这个‘陆云铮’又是谁呢,好像他与柳、顾二人都有不同寻常的关系。”
“革师兄不知道‘陆云铮’是谁吗?”沐知薇疑道。
“陆云铮和宁溪一样,都被蜀山视为禁忌,极少提起,革师弟平日里又很少接触他人,自然不知晓陆云铮是谁。”
“陆云铮也是两百年前的蜀山弃徒,不过此人生性坚忍不拔,行为怪癖,做事不依常理,修为更是功参造化,乃是当时的绝代人物。不过后来他为应付天劫,力尽而逝,对苍生有着莫大功德。”
革刑道:“照你们这么说,陆云铮、顾雪霏和宁溪都是两百年前的人物,这个疯老人既然和他们有过交集,那他岂不是已经两百多岁了。”
苏潇三人早就想到这一点,只不过此时听革刑说出来,心中仍是不禁一突,虽然修仙悟道之人,寿元远超常人,可能活到二百岁的人也是凤毛麟角,少之又少。
“革师兄,你们快看那个人的背部。”沐知薇忽然发现了什么,道:“他背上的衣服似乎有个‘太极’图案。”
借着雷光,依稀间看见那干枯的老者穿着一件道袍,或许是时间太久了,道袍的手脚部分早已扯去,宽松的穿在他身上。而那道袍的背部,赫然绣着一幅刺目的“太极”图案。
“这…这…这是我们蜀山的衣饰,这个老人难道是我们蜀山的某位前辈。”林慕云惊呼道。
“只可惜他元神枯萎,只因一缕执念,使得灵魂不离肉体,他现在可以说是个半人半鬼,过不了多久就会消散了。”沐知薇叹道:“他走远了,咱们要不要跟过去看看?”
“这人必和蜀山有关联,定要弄清楚才好,说不定他真是我派的一位前辈祖师。”
干枯老者一路狂奔,漫天雨水竟不沾身,四人都有伤在身,一时跟他不上。杂草遮掩,荆棘过道,兀是难行。约过了三四里路,眼前骤然一亮,淡淡的光亮不知从何处泛出,寒意也稍稍退了些。
风正紧,雨正疾……
风雨中,只有一方孤独的坟丘!
夜色凄迷,淡淡的忧伤透过无边的雨幕,悄悄而来。渐渐的,那一方长满枯草和青苔的小坟上,忽然传来哀婉的埙声。埙本就凄凉,这时更是迷离幽怨。忧伤之意并未加重,仍是那般淡漠,不过伤感却是越来越强烈,就如滔天的大潮肆虐着扑将过来,让人喘不过气来……
别离的悲切,微微的痛感与无奈,夹带着少许的怨怼!
还有,漫漫无边的压抑,与之背后那满腔如烈火燃烧的愤怒!
革刑忽然有种想要哭泣的冲动,好好地安静下来,痛快地大哭一场,但却偏偏不能!
不多久,埙声渐渐远去。四人心神都是一震,连日奔波的疲惫和烦躁涤荡一空。
这一刻,只想大口的呼吸,好似——窒息了许久一般!
天地复归于平静,就连那疯狂地老人也安静的站在那里,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这是人为留下的阵纹,才使得埙声经久不散,不过这埙声……太凄凉了些!”沐知薇道:“看这坟丘的样子,至少应该有几十年了。可几十年过去,埙声还是如此清晰,犹似在耳畔。布下阵纹之人的手段,实是可畏。”
“沐师姐,你猜这坟墓中所葬之人,会不会就是宁溪。”
“这里离‘魇谷’这般近,这倒真的有可能。”
“是与不是,咱们过去看看那墓碑上的碑文不就知道了。”林慕云谨慎的探探身子,向前靠了几步。
“师兄小心那老人突然暴起伤人。”苏潇提醒道。
林慕云点点头,流光剑握在手中,闪现着淡淡的光华。干枯老者察觉到有人靠近,眼神陡然变得冰冷异常。不过他朝着林慕云看了一眼,顿时又是一阵迷茫:“这衣饰,好熟悉!”旋即又痴痴地沉思起来。
萧索的杂草中,一节并不起眼的木质碑牌耸立其中,散发着若有若无的悲凉气息。碑牌通体青黑,约有三尺长短,不知是何种木质刻成,碑体之上,暗红的血光流动,虽是经历百年风雨侵蚀,依旧毫无褪色。
“宁溪!”血迹深透木中,鲜艳如昨日所刻。碑体上别无其它,唯有“宁溪”三个字,透射出一股无边的悲怆。这墓碑极不寻常,坚硬非常,但三个字却深陷其中,似是以手指刻写,足可见当时刻碑之人心中之悲痛。
“这真的是她的葬身之处!”苏潇黯然神伤:“想不到如同‘宁溪’这般惊才绝艳的人物,竟在豆蔻佳龄,风华绝代之时,陨落在这里。”
“世人谁能不死,纵使你天资盖世,道法通天,终究要归于一捧黄土;纵使你红颜倾国,艳冠天下,百年之后,也不过是一堆白骨骷髅。我辈修道之人,希冀参悟天道,皈依永恒,可到头来且不论有谁能真的达到那种境界,纵然是有——你身边所爱惜之人都已死去,形单影只,徒留无尽时光,又有何意思?”沐知薇走到宁溪坟前,俯下身来,玉手探出,在那墓碑上细细抚摸,似有所感,道:“宁溪在芳龄早逝,但她爱极了陆云铮,为了救他而死,虽有不舍,心中也一定极是甜蜜温馨,毫无后悔之意。这墓碑上的刻字痛彻心扉,可见纵然陆云铮心有所属,但宁溪在他内心里,也一定有着他人无法替代的一方角落。宁溪泉下有知,必然欣慰之极。”
四人差不多年龄,都是一般心思。林慕云、革刑、苏潇三人听了沐知薇这番话,心生同感,忍不住生出一股哀伤惋惜。
“墓中所葬之人是宁溪,那这个老者到底是谁呢?”
“不会是陆云铮吧。”
沐知薇摇摇头道:“不会,陆云铮已死,确实是千真万确之事。况且,陆云铮是蜀山弃徒,也不会穿蜀山的衣饰。”
“这里处处透露着诡异,久留下去,恐生异端,咱们还是走吧,这老人家的身份毫无头绪,以后还要向师尊问询。”林慕云说道:“耽搁了这片刻,马匹应该差不多恢复了体力。”
几人向着宁溪的墓碑拜了拜,折返而回,驱马北行。大雨渐歇,寒意却更甚。夜色依旧,碧粼粼的幽光忽然泛起,诡异的跳动着,沐知薇心头一紧,道:“这鬼火有些不太对劲,大家小心。”
革刑勒住缰绳,投来疑虑的眼神,林慕云也觉察到异样,道:“寻常的鬼火,不过是尸体中的磷粉燃烧而成,多出现在干燥闷热之处,可现在大雨方止,潮气极重,断然不应该有此物出现。”
“快看那边——”革刑跃身而下,扒开一人多高的枯草,赫然出现一座小塔。塔身铁黑,高约丈许,成九层六角之势而立。六角之上勾檐突立,末端竟然是支森白的骨爪朝天伸出,而在那塔顶之上,九颗血色骷髅头骨亦作塔状叠放,黝黑的眼眶中红光闪烁,惨白的颚骨翕合张动,吞吐着一股股恶臭的黄气!
“是招魂塔!”林慕云脸色铁青,手掌直攥地咯咯发响:“何人如此阴狠,竟在此处设下了这般歹毒的恶物。”
“看来咱们先前见到的那只勾魂鬼奴,肯定是受了这招魂塔的牵引,出去摄取他人魂魄了。”沐知薇叹道:“这招魂塔每摄取八十一条阴魂,就会增长一层,这座塔已然高达九层,算来已然有七八百冤魂被它吞噬,如果被它凑足了千条,那便是成了‘天杀’之势,到时恐怕这方圆百里的千万生灵,都会被它生生摄去魂魄,难入轮回,世世受那炼狱煎熬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