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上,架着一口铁锅,锅中蒸汽翻滚,散发着浓重的草药味。
“两个月前,有一个游方大夫从这儿路过,他看到我们这个样子,心有不忍,就留下来帮我们治病熬药。”江小宝道。
“他能治好这病症么?”
江小宝摇摇头,道:“那个老爷爷说,他的药只能帮我们减轻疼痛,却不能根治。这个院子里的人,都是为了他的药才住在这儿的,天亮以后,城里的人都会赶过来。”
叶小蝉打探一番,却并没发现江小宝所说的游方大夫,江小宝也道不知,反而是小宝娘醒来,道“他去山中采药了,每次去采药,他都要很晚才能回来,而且每次都要受很重的伤。哎,他那样的人,行动不便,又这么大年纪了,肯定是不小心摔伤的!我们漓阳城的百姓真是多亏了他,才到今天都没有死绝。”
两人四下巡视,才发现所知甚少,根本帮不上忙,只能去寻了些柴草,免得篝火熄灭。革刑本来一心急着回蜀山,但见这番情形,又怎能忍心就此离去。只好坐在一旁,静待那游方大夫回来,或许能问出什么缘由,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直到天明,仍不见游方大夫回来,城中百姓大多已经睡醒,纷纷赶来。一问之下,才知游方大夫一夜未归,不由得焦急万分。
那锅汤药已然熬了一夜,如果不是革刑加了几次水,恐怕早就熬干了。正午将至,一个苍老佝偻的身影挤开人群,一瘸一拐的走进来。这人一头雪白的头发,满脸皱纹,神态却很慈和,只有一双干涩的眼睛,或许是因为疲惫异常,布满了血丝。
可是,他却只有一条右腿,右臂的衣袖也是空的!
只有一臂一腿!
他知道自己这次回来的太晚,直接奔向那口铁锅,见到锅里的汤药还没熬干,神情才放松了一下。
他把手里的一截枯木拐杖用身体和上臂奋力夹住,手伸进怀中,拿出了几颗白紫色点缀的晶莹草药,扔进锅里,才退到一旁,气喘吁吁地坐在地上歇息。
连把草药扔进锅里都这般吃力,实在难以想象,他是怎么一个人在深山里爬行,才采到这些药材的。
革刑的心底,无形中对这人生出一股敬佩之情!
游方大夫小寐了一会儿,站起身来,朝着革刑和叶小蝉招招手,向着后院走去。
原来,他早就已经看到两人。
后院极是荒凉,满院的草木尽皆枯死,草丛中还横着几具尸体,满目凋敝。
或许是因为有死尸停放,这里并没有生者聚集。
他转过身,靠在一颗枯死的梧桐木上,道:“你是蜀山的弟子吧?”
革刑躬身作揖,道:“晚辈蜀山革刑,不知前辈尊称?”
叶小蝉也道:“我是叶小蝉,他的朋友!”
游方大夫笑了笑,道:“我一个糟老头子,哪里有什么尊称,你们管我叫‘陈瘸子’就好!”
革刑恭恭敬敬地叫了声“陈前辈”,叶小蝉却甜甜地叫几声“陈爷爷”,惹得老人家一阵开怀大笑。
革刑道:“晚辈不明,这漓阳城的瘟疫,来得毫无征兆,好像在一夜之间出现。前辈既然能压住病势,可知道这病症的由来?”
陈瘸子摇摇头,道:“寻常的瘟疫,只因传染极快,且难以治愈,或者来不及治愈,就可毁灭一个村镇甚至一座城池。所以在世人眼里,见到这种情况,就称之为瘟疫。可是眼下,漓阳城中百姓所患的病症,根本就不是什么瘟疫,而这病症传播如此之快,也并不是传染所致!”
“那却是为何?”
“是水源!”陈瘸子道:“你们初来,可能还不知道,漓阳城的水源只有一处,那就是漓水河。当漓阳城中的人,发现自己家里或者附近有一个人开始出现病症时,余人就会跟着得病,所以他们就以为这病症是被人传染所致。其实不然,真正的原因是漓水河的河水被外物侵染,才使得他们患病,他们就算不接触别人,也是如此!”
“这病症这病症真的就不能治愈吗?”
“这病症治愈不难,难的是治好以后他们还是要饮用漓水河的水!”
“就不能另寻水源吗?”
“一个地域,它的水源都是相通的,漓水河被侵染,只要不离开漓阳城太远,那所有的水域就都已经被侵染,就算地下也不能幸免!漓水河经过此处,进入云罗山脉,河水与其他水流交汇稀释,危害越来就越小。再加上云罗山里少有人烟,也就无碍了。原本,这些人如果早早离开,也就没事了,可现在朝廷已经下令封城,他们是断然也出不去了。而且就算此时离开,病情已经太重,也难以存活下来!”
“那漓水河到底是被什么东西侵染,又怎么才能治好这病症?”
陈瘸子歇了口气,道:“是‘地煞之气’,体内吸入地煞之气的人,唯有‘天冰草’可以治愈!”
“地煞之气不是深埋地底么,怎么会侵染漓水河?”革刑知道,九州大地之下,有数不尽的脉络相连,就如同人体经脉,称之为“地脉”。地脉分布合理,有助灵气聚集,往往就会形成洞天福地,昆仑、蜀山、九嶷等仙山都是如此。魔门中驭蛊斋所在的“百草洞”、饲魔堂所处的“万魔祖坛”也是地脉特异的处所。而如果地脉布置不当,淤塞不通,难以流动,就会产生煞气,是为“地煞之气”。
“我当时也是这般疑虑,于是就顺着漓水河而上,希冀能够找出原因。果不其然,我在城西二十里的深山之中,发现了一处瀑布,瀑布之下形成一个水潭,那里正是漓水河的源头。而在水潭周围,长满了白紫相间的‘天冰草’。天冰草是一种极为罕见的异草,依据地煞之气而生。须知‘毒蛇出没七步之内,必有解此蛇毒之物’,天地间万物相互生克,那水潭旁长有这么多天冰草,我便判定近处一定就是地煞之气泄露所在!”
“白紫相间?天冰草就是你方才带回来的那几株草要么?”
陈瘸子颔首道:“不错,那几株就是天冰草,可惜还是太少了,根本不能治愈所有人的病症。”
“那我们去把那些天冰草全都才回来,不就能治好他们的病了吗!”
“如果这般容易,我也不用等到现在了。你可知道,就算是那几株天冰草,我也是小心翼翼冒着九死一生之虞才采到的。”
叶小蝉眨眨眼,道:“我听怪叔叔说过,世间的奇珍异宝,往往都有一些恶兽守护,难道这天冰草也是这样?”
“不错,天冰草所在的那个水潭中,盘踞着一头恶蛟,不容任何人靠近。我想,地煞之气泄露,也极有可能是这头恶蛟所致!”
“前辈的意思,是让我们除了恶蛟?”革刑问道。
叶小蝉嘻嘻一笑,道:“这好办,我们现在就去杀了那头可恶的蛟龙,扒皮抽筋,连同天冰草一起熬一锅蛟龙汤喝!”
陈瘸子点了一下她的额头,道:“小孩儿家不知道天高地厚,那蛟龙虽然还只是头蛟兽,但怎么也有几百年的道行修为,你们两个小家伙儿前去,还不够给它塞牙缝儿的!我的意思是,你们能不能赶回师门一趟,请来一两位师长,帮忙除去这蛟龙!”
“我是偷偷溜出来的,可不敢轻易回去。不过我可以去找怪叔叔,他最疼我,一定会帮忙的!”
革刑也觉得可以,他本想自己前去一试,可听陈瘸子一番训导,才幡然醒悟。自己单独前去,如果能侥幸取胜,除去蛟龙固然是好,可如果不敌,自己枉然送了性命事小,这合城百姓却没了希望!
只不过此一去蜀山,来回便要三五日,就算一路顺利除掉蛟龙,那也是七八日之后了。这些时日里,不知道漓阳城中又要死多少人!
他不想耽搁,正想向陈瘸子辞行,陡然就见天空中数道流光划过,直冲着院子里而来。
“今天这是怎么了,又有修道中人前来。走,咱们先去看看!”
叶小蝉急忙上前,也不管陈瘸子身上的泥土,扶着他走向前院。
人群中央,已经多出了三人。三人中两男一女,皆是一身蓝白衣衫。男子都是束发,长袖短领,腰盘浅紫,俊雅非凡。女子短髻,耳垂明珰,腰间一副青色束腰,背上批纱,也是一副高冷样子。
这是三名昆仑山弟子!
三人看了众人一眼,见他们全身溃烂,一副将死之态,不由生出几分鄙夷,躲开了几步。
“何宁师妹,你快看看那锅里有没有你说的天冰草,这些人好恶心,要是没有咱们就快些离开吧!”
这话一出,叶小蝉琼鼻一挺,柳眉倒竖,就要上前理论。陈瘸子急忙把她拉住。
那女子也甚为无礼,指尖数道罡风,把就近的几个百姓推开,冲着药香扑鼻的铁锅走去,俯身一闻,冷漠地道:“这药是谁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