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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流岚之森

清晨,雾气凝华,秋露润物。

明媚的阳光透入苍翠欲滴的林中,淡化了那片乳白。

露珠从叶子上落下,划过光滑的青丝,晶莹等的跌在地上,溅出流转的光华。湿漉漉的睫毛微微眨动,清彻的眸子慢慢张开,含烟似水,如诗如韵。峨眉瑶鼻,玉齿丹唇,白皙的脸颊上垂下一缕发丝,沿着羊脂般的项颈,摆在胸前。肩如刀削,神若秋水,一身水绿的裙摆为晨风吹起,在白茫茫的雾色里拂动,美的叫人心悸。

光华敛尽,斑驳的树影忽明忽暗。落叶飞舞,莎莎轻响,沐知薇立身而起,双眼中陡的爆湛出两道犀利的神光。

“精元守一,万木皆身。草木摇落,尽随我心。”爽朗的笑声传来,惊碎了一方雾霭。树木的湮影中渐渐透出一道人影,中年文人白衣飘动,纸扇轻摇,尽显一股出尘之意,淡淡的说道:”在这流岚之森中,一草一木皆是一道眼线,想在此处偷袭流岚神女,无异于痴人说梦。”

沐知薇峨眉微蹙,道:”你是饮血流四大护法中的严洛轩?”

“不才正是。”

“正道与魔门已经有十年相安无事,严护法此举不怕再次引起双方厮杀吗?”沐知薇神色不变,冥识暗动,早已从草木的悉动中探查出隐藏的敌人。

“十年相安,乃是因为双方折损太大,无力再斗。如今十年已过,想来差不多都已经回复了元气。魔门与正道,向来是不死不休,沐姑娘自也知晓。严某此来,非是为它,只因姑娘在我派之侧留足近十载,而我等竟丝毫不知,实在是失礼之极。因此我家尊主特派在下前来相邀,还请姑娘赏脸,到我派中稍做休憩,让我等聊表歉意。”

“十年——”沐知薇心念一动,猛然想到了什么,道:”想必贵宗已然知晓涅磐血魔将要出世了。”

严洛轩笑道:”姑娘聪明。”

沐知薇环视左右,道:”若非如此,区区一个沐知薇,怎劳严护法亲率这许多人马出手。”

“姑娘乃天地木灵聚集而成,非常人可比,我等自不敢小觑。”

“既然如此,便无话可说了。”话声方止,一道淡淡的青光倏的闪过,就听的几声惨呼,鲜血四溅,那藏在她身后的三四人已然横尸在地。严洛轩登时一惊,竟未料到她出手如此凌厉,喊道:”大家小心,此女可通过草木之灵查知我等藏身之处。”纸扇摇摆,掀起一道巨大的旋风,狂啸而出。

沐知薇玉指拂动,掌中青光莹然,月牙般的”青冥刃”撕破风障,强势劈空,朝着那纸扇击去。严洛轩凌空而起,纸扇合拢,宝玉炼就的扇骨登时与青冥刃撞在一处,铮然作响。”青冥刃”倒飞而回,只在她身侧一个迂回,复又敛作青芒,掠过两人的咽喉。

饮血流众人皆是骇然,原本打算偷袭为人发现不说,交手不过刹那,便已经折损五人。严洛轩不动声色,白光爆湛的宝扇异象大显,层层扇刃好似无穷无尽,肆意纵横而出。沐知薇神色凝重,御空而起,双手宛如兰花,结出一道法印。一时间一股纯正的木之灵气从她指尖散出,周围的巨木为之唤醒,粗壮的枝干竟相拥迎上那袭来的扇刃。

“噗噗噗噗——”无数枝桠断裂,碎木飞溅,遮住了众人的视野。只在此刻,地下忽然射出数十木箭,当场将两人洞穿。严洛轩大怒,方欲发作,就听头顶嗡响,竟有一根三尺粗细的原木当头砸下。

衣袖挥舞,罡风逆空将原木震碎。宝扇迎空扇动,猛然间化作一道巨大的刃幕截空切去。沐知薇震开几名魔门教徒的法器,躲闪不及,竟被那巨刃一角击中,左臂衣衫破碎,嫩白的小臂上划破一道血口,微微作痛。

“小丫头,跟我斗,你还嫩点!”严洛轩冷笑几声,冲着仅剩的五人道:”布‘困木锁元阵’——”

诸人齐声应喝,各从怀中取出一块金黄色的石头来。沐知薇认得那是金曜石,内含金之灵气,五行金克木,正好克制于她,心下稍虑。

“沐姑娘,在下知道你的神通,可与天地间的草木沟通。若在平时,严某自不怕你,但在这森林中,却不可不防你借‘化木术’脱逃。这‘困木锁元阵’乃是以金之灵气克制木之灵气,令之不能与外界相通。可说是正好对付你。”

金光大泛,五人催动金曜石,刚烈的金之灵气聚成一道琉璃光罩,困锁八方,渐渐将木之灵气阻绝。严洛轩见时机已到,宝扇凌空飞转,扫出一道道白芒,割裂长空,接连打向沐知薇。

青冥刃纵横飞舞,将那袭来的白芒震散,守护在主人身侧。碧绿神光涌现,苍翠流转,潺潺如水。沐知薇将周身残存的木灵之气收拢,俏丽的脸庞恬静安谧,丝毫不为之所动。她知严洛轩道法高强,非己所能敌,先前一时为自己所压制,不过是因他未曾尽力,而此处又是处于森林中,自己大占地利罢了。

巨大的扇刃夹带着惊天之势,凌空劈下,已不容她多想。激鸣的青冥刃上发出隐隐的风雷之声,纤细的身躯飘然而起,空中飞跃,绽出一道炫目的雷光,轰然与那扇刃撞在一处。气芒激射,竟险些将金色的琉璃光罩毁去。宝扇低吟一声,收敛做原始大小。‘青冥刃’轻轻颤抖,沐知薇自空中落下,强忍住喉中涌上的鲜血,默然无声。

严洛轩阴阴冷笑,道:”徒做困兽之斗——。”周身魔气显现,食指一震,一滴妖异的鲜血自指尖低落在宝扇上。刹那间,莹白的扇面上红光汹涌,暴戾之气弥漫,五根扇骨刺破扇面,化作五根三丈长短的巨大指骨,如魔狂舞,望之生怵。

“今日叫你知道我‘五骨扇’的厉害——”骨扇凭空而长,宛如一只巨型手骨,五指穿插纵横,食指骨猛地向她头上插落。沐知薇奋力格挡,直震的手臂发麻,指骨骨端尖锐,插入地中掀起一片片土砾。不过片刻,青冥刃格开击来的无名指骨,中指骨上妖光爆湛,如陨石坠地,当头击下。

“呯——”的一声巨响,沐知薇被震得倒飞而回,云鬓散乱,重重撞在一颗大树上。

严洛轩大笑道:”在这‘困木锁元阵’中,你每用一次道法,体内灵气就少一分。我劝你还是束手就擒的好,免得多吃些苦头。”

“区区一个‘困木阵’,就想让我束手待毙,你也太小看我草云庵了。”沐知薇抹去嘴角的淤血,侧身躲过小指骨的袭击,双手结作兰花状,周身青气氤氲,七色花环萦绕飞舞,衬的她如九天神女,圣洁无比。

“克土移形——”伴着一声娇喝,近处十余株巨树拔地而起,悬浮在空中,树枝摇动,盈盈如盖,有如垂天之云。

“定地生根——”巨树似落地之雷,纷纷砸在五根指骨间隙中,根须触地而入,枝叶交叉穿梭,绑在一处,就连粗大的树茎也变得坚韧无比,相互盘匝,将怪物般的五骨扇死死箍住,动弹不得。

这一道法用出,沐知薇顿觉体内空虚,险些摔倒,豆大的汗珠滚滚落下。??

巨木如虬龙盘绞,直欲将五根指骨辗裂,严洛轩渐渐难以控制宝扇,掌中红芒一闪,出现一物,主体黝黑如恶鬼之面,双目冷光暴戾,口中伸出一猩红的尖勾长舌,其上两排倒刺并置,妖光吞吐,森然生寒。

“且让你见识一下这‘恶鬼刺’的厉害。”沐知薇法力枯竭,他早已看在眼中,心道:”听说此女是先天木灵聚体,若能取其精血而食,可成不毁不灭之身。若非卜算子那老妖怪说要活饮方可有效,我早就出手将你拿下了,岂会浪费这许多功夫。”转而又想:”这恶鬼刺乃是卜老怪的法器,专吸人血气,以此物吸出她的精血,再行炼化,与活饮相同,可保其精华不散。可如此一来我便要将一半的精血送与老怪,到时不知这一半精血能有几分功效。”

这一番思虑,却让沐知薇恢复些许气力。她见严洛轩只是呼喊,却并未动手,心下不明,暗道:”这‘恶鬼刺’却又不知是何东西。”转而又见琉璃光罩金光暗淡,那五名饮血流门人脸色苍白,各显痛苦之色,显然真力不足,快要支持不住法阵了。”心念电闪,计上心头,不再理会与他。静物凝神,摒除杂念,于天地同化。

诡异的红光泛起,阴风阵阵,传来凄厉的哀号声。恶鬼刺张开狰狞的大口,猩红的舌勾上似乎流淌着无尽的鲜血。猛地一声震天的嘶吼,鬼首暴涨,带着肆虐的血腥气,向着沐知薇咬来,似乎要将之吞没。

血色的红光之外,忽然间又泛起淡淡的火红,和煦刚烈,正气凛然。

“借木生火,赤火克金——”

冲天的火气爆发开来,炽烈而汹涌。恶鬼刺上獠牙契合,舌勾深陷,刺入左肩。一时间一股阴冷之气传来,全身血液沸腾,纷纷向那恶鬼舌勾上汇去。沐知薇强忍住剧痛,借此间歇,操控着那强沛的烈火冲向黯淡了的金色光罩……

金光崩碎,火星流溅。愤怒的火焰余威不减,瞬间将五人吞没。惨呼声中,沐知薇不做他想,用尽气力,化作一道绿光射入一株大树内。严洛轩为烈火所阻,未能及时出手,愤愤道:”好一个‘万木皆身’,有‘恶鬼刺’在身,我看你能逃多远。”挥手振碎那十几株盘绞的大树,收了”五骨扇”,沿着恶鬼刺的气息偱路追去。

严洛轩离去不久,树林中一道白光掠过,一人持剑而立,环视四方,暗道:”方才还有打斗之声,怎会走的如此之快。”正纳闷间,就听有人喊道:”前面可是蜀山的林慕云师弟?”

人影络绎,七八名女子自林间纵出,林慕云见那为首的女子身着红衣,容颜秀丽,风尘仆仆,面带焦虑之色,答道:”原来是袁菲师姐,在下正是林慕云。”

袁菲年近四旬,可说是五派同辈弟子中年龄最大的了,道法也已得草云庵真传,纵是正道中许多前辈亦不如她修为深厚,因她处事谦让,礼敬长辈之余,对师弟妹们又爱护有加,所以五派弟子见面皆称她一句”袁师姐”。

袁菲笑道:”上次见你之时,你还是个毛头小子,不想这许多年不见,竟已长成这翩翩少年了。”她这般说话,好似一个长辈对着一个晚辈,但林慕云却未曾有半点介意,道:”七年前在下初次下山,阅历浅薄,竟然将草云庵**奉的‘女娲’神像误作妖物,惹怒了缘惠师叔,若非师姐护持,定然少不了许多苦头吃。”说到这里,顿觉尴尬,又道:”师姐到‘流岚之森’,可是来找沐知薇师妹?”

袁菲眼中冷芒一闪,道:”快赶慢赶,还是晚来了一步。”

林慕云叹息一声道:”师姐且不必担心,方才我查探过,这十二具尸体皆是男子,想来沐师妹当无性命之虞。而以她的神通道法,想在这流岚之森中捉住她,我想即使是大愚禅师也无这份把握。”言罢指着尚未熄灭的火焰道:”我奉家师之命,前去吟雪湖接应苏潇师妹,御剑路过此处之时,见到林中火光冲天,料想可能是是沐师妹受人围攻,在此处与人恶战。因而想前来相助,可是寻至此处却并未见到人影。这些火星方未熄灭,可见林中相斗之人离去不久。在下猜想可能是沐师妹自知不敌,借机遁去。而围攻她的人,可能已经离开,也可能已追寻沐师妹而去。”

袁菲沉吟片刻,道:”师弟说的甚是,这般一来,沐师妹她仍是十分危险,我等要尽快找到她,以防不测,咱们这就走吧”

林慕云又道:”沐师妹走的不会太远,只不过——”

袁菲见他面有难看之色,随即醒悟,道:”你瞧我,只顾自家师妹,倒忘了师弟有要事在身。如今魔门已对沐师妹下手,想必也会对苏师妹那边也会有所图谋。师弟还是尽快赶去相助,这边自有我姐妹七人即可。”

“事不宜迟,诸位师姐小心,在下告辞。”林慕云正要走时,猛然间一群飞鸟离巢,慌乱飞起。就见空中黑云涌动,五团黑气划破长空,俯冲而至。

袁菲见状,道:”大家小心,是魔门中人。”

黑气散尽,显现出一女四男。林慕云打量片五人,但见四名男子相貌甚为丑陋,或身子臃肿如球,或脸颊干瘪如枯骨,或头颅硕大,身子紧瘦,又或面若浮尸,死气横生,难以入目。四人两两站在女子左右,神态极是恭敬,显然以她为尊。

那女子一身黑色纱衣,小腹镂空,裙裾飘飞,露出雪白的大腿。不过她脸上却蒙了块黑布,只留一双眼睛勾魂摄魄,极尽媚态,妖异诡谲。

“是饲魔堂的布云使者和幽冥四鬼——”袁菲道。

“布云使者——”林慕云登时一惊。魔门四宗,实力相差无几,可饲魔堂却是其中最神秘的一宗。据说其门人修炼的功法极是诡异,即使是魔门其他三宗,也不知其梓秘。而且当今之世,无人知晓其堂主是何许人也,也从未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相传若非到了宗门生死存亡之刻,饲魔堂主也绝对不会插手世间任何纷争。亦正因如此,饲魔堂日常事务,便由堂中三大使者主持。这三大使者中,行风使者阴险狠辣,凡事皆是他先出马解决;布云使者狡猾难缠,堂中诸番计策谋略皆由她而定;而最后的降雨使者道法却是最高,但他行事却极为低调,若是有何事需他出手,那也就意味着饲魔堂将大举来犯。

“行风布云,乃后降雨。”今行风未至,却先来了布云使者,饲魔堂此番行事虽不合往常作风,但当下也无人在计较这些。布云使者并不在意袁菲诸人,只向那些燃烧的碎木瞧瞧,自言自语的说道:”还是让严老四抢了先,这家伙和行风一个德行,只知用强,不知道怜香惜玉。要是把沐姑娘这么个可人儿弄出个三长两短,到头竹篮打水一场空,我看他怎么收场。”她说话也无甚特别之处,但听在耳中,却极为受用,令人心神驰荡,熏然欲醉。就以袁菲这般定力,也险些着了道儿,不禁怒道:”无耻妖邪,你们到底将我沐师妹怎么样了?”

布云使者这才扭过头,只用眼角的余光扫了袁菲几人一眼,神情颇是不屑。可当她的目光掠过林慕云时,陡然变的凌厉无比,竟然有些颤抖的问道:”你是楚天宏、戚枫的什么人,怎么会有‘流光剑’?”

林慕云心中挂记着苏潇,对布云使者所问置若不闻,流光剑擎动,白光炽目,冲天的剑气呼啸而过,纵横劈斩。布云使者见状,秀眉倒竖,纤细的手臂挥动,迎空布下一道绿障,锵锵剑气击在上面,瞬间被震散。

袁菲呼喝一声,草云庵七女各结法印,红橙黄绿青蓝紫,七道霓光辉映,宛如一道炫目的彩虹,瑰丽无匹。布云使者脸色微变,飘然而退。幽冥四鬼各持法器,严阵以待。

“本座没闲心与你们斗法。”浓烈的黑气涌现,布云使者双手举天,划出一道古怪的符咒,就见那团黑气慢慢聚拢成拳头大小,猛地飞至众人头顶,射出千百条黑线,盘匝缠绕,结成一张十丈方圆的大网,将林慕云八人一并罩住。

袁菲林慕云大惊,接连打出七八道道法,但无论是草云庵的七彩神光还是林慕云的剑气,都是从那黑网中透射而过。黑网愈收愈紧,八人顿感无力,只在收拢至一丈方圆时,才渐渐止歇。

“这‘幽玄之网’乃是我堂中一件奇物,可将网内之人困住数日。这本是为防沐神女逃脱准备的,既然她已经离去,那就由你等承受吧。”布云使者转身欲走,幽冥四鬼中那面若浮尸的男子忽然止步,眼中杀机大现,道:“正道中人,留之不得。”

林慕云等人皆是心惊,他们被困网中,一身道法难以发挥,对方可说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布云使者要取他们性命,可说易如反掌。

布云使者似有所思,有意无意的向那流光剑上看了看,嘴角竟然泛起一丝苦涩,道:”都是些小喽啰,不必理会。”身形渐隐,化作一阵轻烟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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