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传,击山乃是“人皇印”的雏形,一击之下,大道相随,虚空抖动,好似星辰坠落。
罗经自然不敢硬接,他的身体里冒出浓浓的黑烟,从中飞出无数的螯虫,四散而去。
霸道的拳影击空,余势却把旁边的安景儿掀飞,坠入了滔滔江水之中。
“不好——”惠忍大声喊道:“小心那些虫子!”
黑压压的虫子聚集成群,越来越多,像是一片片的黑云。虫群钻进水里,张开锋利的牙齿,快速啃噬着灵力屏障。
众人看着焦急,若以道法驱赶灭杀这些螯虫,势必会破坏屏障,投鼠忌器,无可奈何。
咔嚓——,偏左的一处终是碎裂,大堤决口,阻塞的江水有了宣泄口,像是蛟龙出海,把那些虫子连同后面的七八个昆仑弟子一并冲走。
大堤崩塌只在顷刻,加固堤防的民夫和官兵们乱作一团,纷纷逃离。慌乱中,一道浑厚的灵气灌注在屏障上,封住缺口,重新阻住了倾泻的江水。
是他,曼陀罗!
“果然是你——”秦曜并未吃惊,道:“你跟昆仑的仇,不报了么?”
“大义之下,私仇只能暂且放下!”
不知何时,曼陀罗脸上的面具早已遗落,漏出一张满是沧桑的脸来,只不过此刻,那张脸上浮现出更多的是扭曲。
他堵住的缺口,没有大堤支撑,这就意味着他一人要承受几倍甚至几十倍的压力。
重压之下,纵然他修为精湛,也只能是苦苦支撑。
雨还下着,江水缓缓上涨,终于有人力竭倒地。屏障渐渐裂开,巨大的轰鸣声中,咆哮的江水像是猛兽出笼,撕碎了大堤。
大堤倾塌的太快了,几十个昆仑弟子都来不及躲闪,瞬间被江水吞没,更别提那些民夫。
魔门教徒远远地躲开,迸溅的水流遮住了视线。模模糊糊里,一条身影猛地从眼前闪过,锋利的剑刃猛地洞穿了一个人的身躯。
革刑呆住了!
曼陀罗也惊呆了,他的半个身子都沉在江中,剧烈的疼痛传来,狂涌的鲜血立刻被江水冲刷干净,什么都没留下……
“无耻——”惊澜剑生劈下来,靠着蛮力逼退了那人。革刑一把拉住曼陀罗,奋力挡住汹涌的江水,嘴角抽动,但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和曼陀罗并不熟悉,甚至算不上相识,更不知道他有过怎样的过往,只是把他的所作所为看在眼里,心中自然也就对他有了认知。
曼陀罗茫然看着天外,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挣开了革刑。他的脸上忽然浮起一丝嘲笑,而后整个人慢慢沉入了浑浊的江水之中……
手中空空如也,心中也是!
不远处,袁道哼了一声,六虚归元剑上的血迹早已被清洗干净,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大江决堤,首当其冲的就是不远处的一个小村子。袁菲和惠忍他们已经在尽力抢救奔逃村民,怎奈人数众多,根本抢救不过来。
更何况,不远处就是居住着十几万人的白叶城!
忽然,狂风骤起,阴云再次聚拢,一连九道血红惊雷,朝着江心劈落。
大江之中,出现一口百丈方圆的巨大漩涡,漩涡中心,一点银白跃动,绽出万千光华,蹦碎了那所谓的天罚之雷,浩瀚的苍茫之气涌来,宛如回到天地初开的未知年代。
光华散去,不等看清那件东西的样貌,十几个身影同时发动,疾驰而去。
这一刻,已经没了正道还是魔门之说,黑螯虫扑向了幽冥三鬼,陀螺钉和赤血锏拦住了秦曜,杀意凛凛的刀气劈向罗经……
袁道迟疑了片许,大声喊道:“昆仑弟子,夺回分山尺!”
正在救人昆仑弟子纷纷愣住,一边是本门遗失的至宝,一边是无助的百姓,抉择两难。
“师兄,人命关天!”有人说道。
袁道冷冷说道:“关荣浩,听命行事!”
关荣浩头也未回,抱起两个孩子离去。
袁道强压愠色,领着十几个人而去。
传言,昆仑的至宝“分山尺”已经遗失六十多年,不想竟是遗落在了白叶江中。
至宝突然出现,离得最近的是一名饮血流的弟子,他欣喜若狂,正要去拿,却被撞山铁打中背心,掉进江中。
艾猛哈哈大笑,腿上忽的传来剧痛,竟被一只螯虫咬住。旁边的孤云子闪动身形,把分山尺抓在手中。
可是,他来不及欢喜,强烈的白光从他手心爆开,像是亿万道强绝的剑气,刹那间撕裂了他的身体,就连刚刚冲来的那个饮血流弟子也未能幸免。
狂暴的气浪打来,艾猛被震的口吐鲜血,稍远的秦曜、罗经和谭晟也被掀飞出去。
“邪魔奸佞,也想染指我昆仑至宝!”
魔门子弟纷纷退避,袁道来到近处,喜不自禁,只不过分山尺上依旧发出一道白光,把他远远地推开。分山尺似乎有自己的意志,虽未伤他,却也不认可他。
袁道顿觉难堪。
苍茫天地间,传来轰隆隆的巨响,江心之中,水流汇聚成一条巨龙,冲着白光而去。
水龙的上空,显现出一道纤细的人影,双手来回滑动,勾动着漫天云气。
分山尺上传出一声若有若无的冷笑,不过尺许的它毫无畏惧,如同绝世之锋,直接破入水龙的头颅中,贯穿了整条龙躯。
眨眼之间,庞大的龙躯消散,像是空天落下了一座山,重重砸进了滔滔江水中,激起无边巨浪。
分山尺仍不罢休,朝着那纤细的身影而去。
布云使者秀眉紧蹙,不敢有丝毫犹豫,霎时间退到里许之外,出现在卜算子身旁。
“至尊法器,还是不要用强的好。”天虫老人沉吟道。
“可若是什么都不做,也显得我们太无能了!”铁三奴道。
“至尊法器复苏,咱们几个加起来也不够看,强求不得!”严落轩道。
卜算子道:“且看好戏吧,方才昆仑山的袁道也被推开,自家的至尊法器连自家的弟子都不认可,看他们怎么收场。”
冰冷的江水浇在身上,把革刑的神思拉了回来。
曼陀罗的那抹笑意仿佛仍在眼前,他在嘲笑谁?是在笑他自己,还是这个世道?
他全身已经湿透,右手颤抖不止,惊澜剑都有些握不住。
大堤的缺口已经蔓延到几十丈长,革刑抹去脸上的雨水,正想去救那些四散奔逃的村民,却忽然被一股莫大的威压笼罩住。
分山尺不知何时已经来到眼前,拦住了去路。
刺目的白光柔和了许多,发出淡淡的暖意。它悬浮在那里,旁边渐渐显现出一个若有若无的身影来。
那身影很轻,像是烟雾!
那是一个男子,二三十岁年纪,相貌普通,眼中却有无限悲悯。
“想救他们么?”他问道。
“不知道——”革刑随口回答。
那人也未在意,道:“可惜,你在最迷茫的时候遇到了它!”
“它?”
“它是先人留给后人的至宝,秉承前贤的意志,若无法得到它的认可,就发挥不出它的全部力量。”
“我不是天选之人,自知没有那种继承前贤衣钵的资格。”
“它有自己的意志,谁有资格谁没资格,它也有自己的决断。”
他一招手,分山尺飞了过来,接着说道:“握住它!”
革刑有些犹豫,没有动。
“年轻人,人都会有迷茫的时候,纵使如此,也不应该连对错都分不清了。要不然,你刚才也不会阻拦那个昆仑弟子了,不是么?”
“我这样的人,必定不会得到它的认可!”
“要真的认识一个人,岂是朝夕之间就够的,它认可你,不是因为它了解你,而因为你身体里有一件它的同类。它的同类认可了你,那它就会认可你。”
革刑下意识感觉了下周身经络,没有觉察到什么。
“你每犹豫一刻,就有可能会让许多人无辜枉死。”他有些不耐烦,道:“你这人很不对我的胃口,若不是我只剩下一缕残念,也不会把分山尺交给你。”
“嵇前辈的为人,晚辈倒是敬服得很!”
“呦呵!能猜出我是谁,倒也不笨!我死时也就三十岁不到,六十多年没跟人说话,再次开口却被人叫‘前辈’,着实有些不适,你还是直接叫我嵇向成吧。”他看着肆虐的江水,又说道:“其实若没有这场大雨,我也只撑不了多久了,用不了三年五载,我就会永远消失在世间。”
革刑深呼一口气,稳稳地把分山尺握在手中。无尽的力量灌入体内,天地大道臣服于脚下,仿佛抬手间就能撕裂天地。
这便是至尊法器的威力!
分山尺收起了方才的霸道,它本身没有任何情绪,只有纯粹的力量,是狂暴还是平和,都是因人而异。
江水流到脚下,突然遏止,自然绕开而行。秦曜等识趣的远远躲开,生怕革刑一个回身打过来。
“这法器,竟然如此强大!”
嵇向成道:“天地间的每一件至尊法器都有各自的特别之处,分山尺可以调动天机,划丘成山,指渠成河,不惧天威。”
洪水已经淹没了大半个村子,不少村民落入水中,苦苦挣扎。
“我该怎么做才能救他们?”
嵇向成凝重无比,道:“你救不了他们,而且,你会杀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