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如晦的天气里，一切都是很闷的。
就如这长安城里最近不太好的消息一样，让人闷的不想有任何的动作。
比如最让人闷的一条消息就是秦王殿下杨俊病重，已在弥留阶段，对于这一点湄之很开心。
没错就是很开心，甚至她对着天开始哼起曲子来，正当她开心的时候，屋外却传来脚步声，所以湄之马上转头看去。
这一看不要紧，看得湄之马上收起了笑容，一脸严肃的看着来人。
没等湄之说什么，来人就已经开了口。
“那日树下的话全是骗我的？”
“是。”
“为了接近我？”
“是。”
“为了让我放松警惕心？”
“是。”
“为了拿希望之戒？”
“是。”
说道这里，杨广深深的吸了口气，道：“孩子也是骗我的？”
湄之认真回答道：“是。”
“好。”杨广停顿了下，又重重的点头，“很好。”说着杨广仿佛觉得语气效果不足，突然笑了笑，沉道：“非常好。”
六个字，一个字比一个字要重，一个字比一个字要花力气才说的出来，才问的出来。
湄之没打算解释，更不打算说什么，只是微微笑着，微微点头，然后平和道：“的确非常好。”
“你很开心？”不知哪里来的制止力，杨广还是有理智问了一个不理智的话。
结果就是，这不理智的问题，让湄之唇边弧度又深了，非常开心道：“是的，我很开心。”
杨广全身都在发抖，与那一日在树下不同，这一次发抖，是因为气的，被气的说话都不知道要用多少力气。
深深的再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缓缓吐出来，稍微压了压太过激动的情绪，杨广看着湄之，仿佛要盯死这个女人。
当然湄之也毫不客气的盯回去，没有败阵的趋势，有的是更加夸张的笑意。
“你确定你真的很高兴？”杨广确认的问。
“我确定我真的很高兴。”湄之很整齐的答。
双方再一次停了下来，就想在体育比赛一样，需要一个缓冲，好进行下一个更激烈的斗争一样。
待休息够了，杨广问：“为什么？”
很广泛的问题，让湄之来回答可以回答出一系列的话，可湄之却知道杨广在具体问什么，所以她更开心了。
她的回答很简单，只有三个字，“我恨你。”
如果恨一个人，可以恨到这个地步，那么杨广只能认命，也只能颓然的坐了下来。
“就这么简单吗？”杨广的声音已经开始出现了疲惫的架势。
“就这么简单。”湄之说道，却仿佛想到了什么又道：“我没有逼你上当。”
杨广点头道：“你的确没有逼，我是心甘情愿的。”
“那就好。”湄之认真的点头。
再一次的沉寂，仿佛话说到了这里，再也无话可说，杨广如是，湄之更如是。
整个沉寂的氛围散透在四处，有风吹起了墙上的画轴，给这一片死寂加上了点生动的趣味。
杨广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看了那画一眼，然后盯着看了许久，忽然道：“那为什么要希望之戒？”
这个问题就明显没有刚才那些问题好回答，事实上湄之也不觉得刚才那些是问题，只有这个事，让湄之踌躇了，只是这踌躇只在心里，面上却是平淡如常。
“因为我喜欢。”
这其实是很适合湄之风格的回答，可偏偏杨广不置可否，只是想了想什么，却没有问下去。
眼见杨广不再说话，湄之已经起身，“没事了吧！那快走，我有事。”
赶客赶的如此直接的，恐怕也就是湄之了，而且对象是杨广，更加造孽的是，杨广还很听话的，起身朝外走去。
直到杨广消失在眼前，湄之还觉得是一场梦，仿佛刚刚这一场谈话是虚的，因为她没想到杨广这么听话的走。
以前这是不正常的吧！
事若反常必有妖，所以湄之认真的想了想刚才的对话，却没发现自己有什么破绽，虽然孩子是真的，情绪也是真的，可布局却也是真的，拿希望之戒更是真的。
只是湄之不想说，也不能说，可刚刚那一番话下来，湄之可以肯定自己的表现很好，想了一圈，没想到什么，湄之放弃了继续想下去。
于是，这一场来的快也去的快的谈话就这么淹没在思想中，湄之无聊的继续想起了杨俊。
她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分，说了那些话，让杨俊的心更坚定了。
让这个世间又多了个仙人，少了个俗气的皇子，想了想，湄之突然不打算再想下去，反正她觉得最近的一切都很顺畅，顺畅的自己都讶异，然后又高兴。
正高兴的时候，有人来禀告，说客人到了，湄之一听到客人，脸上的笑容就冰冷下来，却不是种要杀人的感觉，只是一种被人阴了之后的不爽。
可等到她张口说话的时候，那冰冷却又随之消散，她摆好了姿态，“让她去偏厅等。”
说起这位客人，湄之要请还花了些时间和心思，甚至让人去请的这个人还尊贵无比，这个去请的自然是杨俊。
那一日湄之兴致上来，养伤养的很无聊，就随口和杨俊说，帮她带一句话给一个人。
杨俊很爽快的答应了，这种事给杨俊办，湄之没有后顾之忧，因为杨俊不是那种会问人不愿意说的事的人。
这话听起来绕口，却真的是实实在在，所以湄之一直等着这位客人，这一等就等好久好久。
想来人家本来在暗地里做暗地里的事，让她一下光明正大起来，肯定会觉得这事不太靠谱，所以决定想想。
想着想着，就想了不少日子，而湄之还有半年，如果这位还不来，湄之就只能说想做回好人都没做到。
这么一思索，这么一想着，湄之就走到了偏厅门口，她看着厅里坐着的人，微微一笑，很是优雅的走了进去，很大方的坐在了主未。
“公主殿下果然来了。”
对方转首，看着湄之也是笑，却再也不是那中单纯的笑，那笑和那面容并不契合，让人觉得怪异。
可现在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显然湄之的一句公主殿下就把来客给暴露了。
虽然暴露了，小公主也没有任何不快的神情，只是坐在那一直看着湄之，看的湄之就要起毛的时候，终于收回了目光。
“湄之来请，本公主自然要来，不来不就太不给面子了。”
这么样的话，平常绝对不会从小公主的嘴巴里出来，也绝对不会出现如此真实的样子，可惜现在已经没有必要，至少小公主是这么觉得，没有必要是因为，更真实的都被湄之看了出来。
“的确，这个面子公主殿下还是要给的，毕竟”话到了这里，突然转了一下弯，“喝一口茶吧！殿下身骄肉贵，话说的太多渴到就不好了。”
话里看来，无论是神态动作，字面字里的意思，都细腻温柔，照顾周到，很是让人舒服。
却不知道小公主是真舒服还是假舒服，湄之瞟了眼，见小公主果然端起了茶杯缓缓的饮着，动作很慢很优雅，果然是受过皇家教育的人。
忽然的，湄之再次开声道：“公主殿下这么放心湄之，不怕湄之下毒？”
小公主的眉头一皱，手上的动作一顿，仿佛根本没想到湄之话里的意思一般，轻轻的笑了起来：“湄之不会的。”
湄之大奇，只觉得自己平生没有被人这么信任过，不免问：“为什么？”
小公主想了半晌，才道：“湄之是善良的人。”
这一下，湄之几乎要被自己的口水噎死，这一辈子什么形容词都用过，但她自认为善良这个形容词，她用不上，所以猛的被小公主这么一形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公主殿下言之有理。”湄之点头承认，又问道：“茶好喝吗？”
茶当然不是普通的茶，是很贵的茶，可湄之没有吝啬，很大方的招待小公主，当然若是杨广在这，一定觉得茶里没古怪才怪，因为湄之没有那么好心，更不是什么所谓善良的人，自然也不会无缘故的请人喝茶，尤其还是这么贵的茶。
小公主再喝了一小口，似乎在品着，好一会才道：“是好茶，当然好喝。”
湄之点头，觉得找到了知己，忽然又道：“今天冬天我要去一个地方。”
小公主似乎很感兴趣的看着湄之，问：“什么好地方，还值得这么郑重其事的说出来？”
“终南山。”湄之想也不想的就说出了这地方，笑眯眯的看着小公主，直把小公主看的不好意思才罢休。
“终南山？”小公主跟着念了一遍，似乎是不明白，“为什么去终南山？”
湄之仿佛很高兴的解惑道：“因为我要去一个地方，就必须去终南山。”
小公主仿佛想通了，仿佛又没想通，只是沉默，湄之却没有理会小公主的沉默，只是伤感道：“也许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所以今天是来与小公主辞别的。”
话说到这里，仿佛就到了终结，一时室内涌起的只有离别之气，再无声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