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目的光,自透明的窗子里穿透而来,格外的刺眼。
此时的窗子没有关,风把窗帘吹得飘了起来,半截以飞出窗外。
天格外的晴,却不是通透的蓝色,带了点灰蒙蒙的色彩。
可是,这样的景象里,却没有雨,风和日清,让人陷入一种格外的静里。
屋内的床单是白色的,所有东西都是白色的,比那阳光还白,比床上人的脸色还要白。
滴-――
骤然的声彻底打破这前一刻还处在静中的画面里,而床上的杨广睁开了眼睛。
不,也许在这一刻,已经不能称之为杨广,而是零。
零是千年以后的零,杨广是千年以前的杨广。
微弱的呻吟,不知是痛的,还是累的,他完全还没看清这个刚醒来的空间。
他呼吸着,微弱却绵长,甚至是小心翼翼。
他记得他昏倒前是被人刺杀,而那个人是萧诸,如今他醒来了,却有些发懵。
这是在做梦么?
这是他的第一个念头,他毫不费力的就看见了窗外炽热的光芒,眯了眯眼睛,仿佛是太久没睁开眼,有些受不了这太阳光的热情。
他想伸手去挡一挡,却有些吃力,当然他最终还是抬起了手,本想伸出去,却无力的垂在额前。
手指还是无根,并没有多一根,或者少一根,虽然很苍白。
他有些无神的看着手指缝的阳光发呆,很久很久都回不了神。
他想着,也许真的是梦里,他还没有醒,他还在做梦。
他的梦长而苦涩,梦里的感情炽热而破碎,那么多的痛,那么多的眼泪,那么多的离别。
至此刻,他才能体会到生离死别的各种真味,那是一种怎么样的感觉呢?
仿佛所有的细胞,五脏六腑都在扭曲,在纠缠,纠缠的出了血,那血沸腾着,想要喷涌而出,却又闷在那,不得宣泄。
明明那是痛,却已经喊不出痛字,明明想要那梦短一点,却长的让他想要醒来都不可能。
他想他上辈子是不是曾经得罪了老天,所以要这么来惩罚,要这么来折磨,把梦搞的如此沉痛。
空气中还飘荡着一种独特的味道,这味道他一时间没有想起来是什么地方的,可却很熟悉。
这味道让他感到了一种心安,他用已经不太转的脑子想了想,骤然的皱了眉,又松开,他突然有些明白这是药味。
他想,为什么不就此让他死了算了,就不用再理会这些事,感情的事,江山的事,女人的事情,还有男人的事。
那么多的事,都聚集在这一个梦里,有些拥挤,那么多人都在这个梦里,有些繁杂。
如果这梦里,只剩下两个人,他可能会感激,前提是两个活人,一个他,一个她。
可惜一切都不可能了,就如生老病死是一种规律一样,没人能强大得过天地的规律,也是天地的规矩。
他不能破坏,破坏了只能是自己找死。
有时候他觉得,人的感觉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明明在梦里,却感觉那是真实的,明明是真真切切的,却感觉那是一场梦。
明明有些梦明明很短,你会觉得用了一生的时间去解释,明明那梦很长,却只是你一个转身的时间,就已经走完了。
不知为何,他有种累及欲睡,却又不愿睡去的感觉。
他微微的侧了头,移开了目光,看到了床头那个机器上,那线在跳动,他知道那是生命的痕迹,生命的气息。
可是,这
一时找不到形容词的他,再一次出神的看着那东西,嘴唇开始发抖,手指开始发抖,全身开始发抖。
这是梦吗?
是梦吗?
梦!
真的只是梦吗?
他的呼吸开始急促,仿佛奇迹的有了力气,伸手要去感受。
可那机器那么远,他够不着,而且这么一个动作已经让他喘气到不行。
他的头有些发晕,好长时间都只能如泥一样摊在那,全身用不上一丝力气。
汗在一滴一滴的沁出肌肤,分不清是冷的,是热的,他只感觉到一个地发给的热,那是心口。
那热力也仿佛自心口而来,传到了四肢,仿佛女人更年期来一样,脸色由惨白变得通红。
这状态持续了好一阵子都不曾消退,直到他压制的闭上了眼睛,那热力散退,全身又陷入一种在零下四十度的感觉。
全身因为这种忽热忽冷的交替,而泛起了疼,那疼那么真实,那么赤裸裸,让他勇敢的再次的睁开了眼,重新看向了那机器。
他不仅想,真好,那么现代化的东西并没有因为他的一睁一闭而消失。
仿佛是突然的,现代化这三个字窜入他的脑海,让他再也忍不住的开始打量这整个空间。
白色的被单,白色的墙,白色的窗帘,白色的柜子,一切的东西都是白色。
这个时候,他竟觉得这白色是那么可爱,让他有些饥渴的看着这些东西,不舍得离开眼。
满眼满心的,他现在只有另一个想法。
这还是梦么?
到底是他在古代做梦,还是在现代做梦,到底是梦到了千年以后,还是这就是一个梦。
可是全身的痛那么真切,全世界的白那么明显,空气中的味道那么浓烈,那分明是医院的味道。
苦涩又让人嘴唇发干的味道,充斥着他,他有些承受不来这样莫名其妙的感觉。
仿佛是高兴的,又深怕这其实只是一个梦而已。
这就像被老天快弄疯的一个孩子,偶尔给点甜头,就觉得其实那是幻觉。
他现在的神色甚至有些奇怪,他在想难道他一直躺在医院吗?
既然一直躺在医院,那千年以后的杨广,那么多事难道只是因为他伤重而产生的一个跌宕起伏的梦,一个他自己造就的故事吗?
“先生,先生,你醒了吗?”
一阵雷打破了他在自我思绪中的迷离,说打雷,当然不是那声音如雷,实际上那声音清甜温馨。
可虽然是这样轻的声音,却当真如雷一般打入了他的脑子。
“我”他一口气说不上来,嗓子的干哑仿佛是多年未开启的八音盒,有些干裂。
那护士却没介意这些,很干脆的将那病床调高,然后倒了一杯温水送到他唇边,他感激喝完,喝的又快又急,差点呛住。
可这样的一杯仿佛也抚平不了他的饥渴,又再喝了一杯,直到喝完第三杯,才感觉肚子饱了,声音也有了湿气。
奇迹的事,他却没被呛着。
直到喝完了水,他仿佛才有力气说话,他看着小护士,虽艰难却还算顺畅的问道:“我在.哪里?”
“当然是在医院啊!”小护士仿佛是奇怪,疑惑这个这么白痴的问题怎么会被问出来。
在医院!杨广真实的听到这个回答,有些莫名的情绪滑过,半晌才扯了扯唇。
“那我睡了多久。”
小护士点点头,显然觉得这个问题比较靠谱,“五年。”
好长的五年,好短的五年,杨广有些恍惚,觉得自己是不是前几天做了好事,可明明他没做什么好事。
可若没做好事,怎么会成了这样呢?
“除了我,和我一起的人呢?”
这个问题出口的时候,他比任何一个时刻都要紧张,一颗心简直是提到了嗓子眼,差点没跳出来。
“你们三个人,一个死了,一个两年前就已经醒来走了,只剩下你睡了五年,今天醒来,真挺不容易的,恭喜啊!”
沉默半晌,他都没有接话,显然在消化这个事实,那三个人,应该是他还有zero,还有他的新娘。
走的那个人会是zero吗?
还是zero也回到了这个时代,他有些不敢相信这样的可能性。
不敢相信老天爷怎能突然的对他这么好。
也不知道该相信是自己做了一场穿越的梦,把他们都做进了这个梦里,还是他们大家一起做了一个梦。
这个梦现在醒了,所有的人也随着这个梦醒了。
等一切都清楚明白的时候,他已然走出了医院,不记得用了多久复原,毕竟躺了那么多年。
可他拼命的想让自己再快一点好起来,好去找寻关于梦的真相,想去找到那个可能也回来的人。
就算天地很大,就算地球人很多,他也要找到。
他想,若找不到,就永远怀着这个希望也好。
有了这个希望,他仿佛就可以活的很好很好很好。
他望着天想了想什么,然后融入了人潮,在万千人海中,他似乎注定了要寻找。
流光容易把人抛,等他真真确定这已经不是梦的时候,他坐上了一艘轮船,感受着很多年前曾经发生的微弱时光。
他一直悠然的在那喝酒,看着今日轮船上的这一场舞会。
灯光酒影,每个人都在笑着,真实的也好,虚假的也好,却都是确确实实的。
仿佛很多年前,在某一天也有这么一场舞会,他有些恍惚,然后自然的看向舞会的中央。
那里有人在跳舞,优雅的裙子,妩媚的笑,美丽的人,男人和女人。
舞池里明明有很多对人,可他却只看见了一对,不管是那个男的还是女的,他都看的惊心动魄。
或者说是痴痴呆呆,他看的时候,觉得全身的血液仿佛停止了,觉得那血仿佛流不到了心脏,所有有些头晕。
可他没有动,不管看了多久,都只是看着,没有反应,没有动作,甚至没有神态。
他想,他怎么会在这里?她怎么会在这里?
可他怎么不可以在这里?她又怎么不可以在这里?
“叔叔,你为什么要一直盯着我妈咪看?”
一个童贞的声音传来,他下意识的低头,看着扯着他的袖子,仰着头看着他满脸疑问的小孩。
那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那容貌隐约间还熟悉的很。
“你妈咪是谁?”咽了口水,他轻声的问。
“就是穿红衣服跳舞的女人。”小女孩说着就用那还很小的指头指向舞池里的人,指向他看了很久的人。
他得承认,此时他的脑袋有些转换不过来,他一口气喝完了手上的酒,一时觉得不够,又自一旁的桌子上拿了一杯,再次一口饮进。
这个世界真是疯狂。
当他稍微冷静了一点后,他蹲下身来与那小孩平视,诱哄一般问:“告诉叔叔,既然那红色衣服的是你妈咪,那抱着你妈咪的那个人是你的谁?”
小女孩仿佛是很乖的,也很乖的回了他的话,“那个当然也是叔叔,不过可能会成为未来的爹地。”
听到了这个花,他也不知道该是什么反应,木然的问:“那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想了想,皱了眉自言自语,“我叫什么来着,哦对了我叫湄之。”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这里明明不是水,却也是水中,明明不是那个时候,却又有这样一个名字。
是纪念这一个穿越了千年的梦,还是纪念那一个千年之前的人。
一切仿佛在这一刻都变得简单了,可又仿佛在结束的终点又开启了另一个起点,另一个故事的起点。
就像他不明白,为什么凤尧会在这,为什么zero会和凤尧在一起,为什么他们在那跳舞。
为什么有这样一个孩子,而这个孩子不是凤尧的,还偏偏叫湄之。
会是自己的孩子吗?
那个原本无缘的孩子,那个终究活下来的孩子,在五年之后,上天给了另一次机会吗?
还记得那阁时候,在那颗树下,有人说了什么,说孩子的。
他有些颤抖,又有些兴奋,却在看在舞池中亲热的在一起跳舞的人后,奇妙的露出了一个微笑。
也许这会是另一个故事的开始,但这个故事他不打算再由别人起头,他看着眼前的小孩,笑了笑。
“快叫爸爸。”
小女孩仿佛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突然就成爸爸了,有些鄙视的看着眼前这个乱认女儿的人。
眼见被鄙视了,他却没有露出不高兴的表情,仿佛很是愉悦的抱起了孩子,就溜开了。
他想,他这样偷走孩子,一定会有人尖叫,也一定会追遍天涯海角都要找到他。
然后他继续想,他就等着那人找来,哪怕是怒吼,哪怕是再生气生个几年,都没有关系。
只要她在,他在,他们在,那就是好的。
只要她追着他跑,他让她追着跑,然后彼此牵牵绊绊,永不休止,那就是好的。
只要他爱着她,那就是好的。
只要她也爱他,那就是好的。
是了,他忘记了一句话,那句花在那个时候没说出来的话。
其实他想告诉她,他一直都没怀疑过她是否爱他,因为他一直都认为那是爱的。
只是她不知道而已,只是被那一层影子蒙蔽了而已,所以之前他总想让她发现,然后发生了那么多事情。
然后做了这一场梦。
而如今他会更积极的告诉她,其实他爱她,她也是爱她的。
爱,永远都是一个不曾休止的话题,就如同反复的梦,还有从未停止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