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涌起莫名的情绪,他从小到大,见到韩世忠向来不是跪着,就是被呵斥,哪里有今天的待遇……见面不仅没有责骂他,反而还让他坐下!
那位领着韩飞进来的仆人,韩三,原本是韩家的远房亲戚,向来看不起韩飞。现在看都韩飞堂皇的坐在崔先生下首,不禁张大嘴巴,愣住了。
“韩三,你还立着干什么,赶紧给少爷上茶!”韩世忠突然扭头,向韩三怒道:“赶快,要上等碧螺春!”
那韩三吓了一跳,连忙扭过去,向后院的茶室屁颠颠跑去。一路上狂擦汗,这是怎么了?难道韩府风向变了?韩飞那小子要得势了吗?
韩飞进入韩府大厅之前,已经有了接受狂风骤雨的准备。可他万万没料到,韩世忠居然一反常态,对他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这种转变,彻底打乱了韩飞的心神。不管怎么说,面前的中年人都是他的父亲,他们之间的关系……血浓于水!
韩世忠的态度,让韩飞心情激荡得有些不能自持。
“飞儿,你今年十六岁了吧?”等韩飞坐定后,韩世忠沉声问道。
“恩,快了。”韩飞竭力压抑内心的波动,保持冷静。多久了?这样和蔼亲切的问话,一直是他内心深处渴望听到的。
“恩。”韩世忠说完这句话,沉默了半晌,“飞儿,你对自己的未来有什么打算?”
“飞儿?”韩飞差一点以为自己听错了,眼眶差一点湿润了。十年来,韩世忠还是第一次这么亲切的叫自己!
还没等韩飞从激动中清醒过来,“三弟,你的茶!”一个异样的声音,在韩飞耳边响起。
听到这个声音,就像六月天被人泼了一盆冰水,韩飞倏尔清醒过来。
“大哥,怎么劳烦你来端茶?”韩飞看到端茶的那人竟由韩三变成了韩玉龙,心中大为警惕。这家伙明明被他打残,怎么可能现在就能下地走路?
“父亲对我如此亲切……韩玉龙亲自上茶……不对,这里面有猫腻!我可不能被这两人迷惑了!”
韩飞毕竟在韩府里待了十六年,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对于这两人的脾气摸得很熟,他们两人都性格炎凉,事事利益为先,脑海里只有弱肉强食的观念。
韩世忠对待自己的亲生子女都是如此,只有被他视为最强的韩玉龙,才得到他的宠爱。
一念至此,韩飞从激动的情绪里冷静下来,心中暗自警惕。
“玉龙,你伤势还没好。怎么不安心休息,到这里来做什么?”看到韩玉龙,韩世忠大为紧张。
“谢谢爹爹给的七星地龙石,我吸收了两个时辰的玄兵气,已经好多了。”韩玉龙声音恭谨,目光却是瞥向韩飞,充满了炫耀、鄙夷和挑衅。
“七星地龙石?”韩飞心中一颤,这七星地龙石,是韩府镇府十大奇石之一,是土属性玄兵石。
平日向来被韩世忠视若珍宝,一直小心珍藏,可今次,居然会给了韩玉龙疗伤。难怪韩玉龙受了重伤,能这么快就下地走路了。
“就算这样,你也要多多休息。你日后可是要继承我韩府产业,万一有什么闪失可不行。”韩世忠依旧嘘寒问暖,望向韩玉龙的眼睛里,流露出浓浓的关切。
韩飞在一旁听着、看着,心中大为不爽。看来他跟韩玉龙在韩世忠心里的地位,仍然是天差地远。
“呵呵,谢谢爹爹关心。不过跟三弟分别在即,我想多看他几眼。”韩玉龙说到这里,虽然脸上一副沉重的样子,但望向韩飞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毒辣的寒芒。
“果然来了!”韩飞手心握紧,眉头微皱:“父亲大人,大哥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分别?”
韩世忠脸色平静,望向韩飞:“飞儿,听你大哥说,你是不是一直在暗中‘炼石’?”
韩飞有些不解,不知道韩世忠怎么突然问道他炼石的事。不过既然韩世忠都知道了,就已经无须隐瞒这件事。
“没错。”
韩世忠深深看了韩飞一眼,沉声道:“飞儿,我知道你因为下品黑铁胎魂,一直心有不甘。不过你是废兵胎,就算修炼也几百年,也赶不上你大哥的中品白银胎魂。这方面,你要有自知之明!”
韩飞沉默不语,静静等待韩世忠接下来的话。
果然,韩世忠旋即话语一转:“虽然你修炼掌兵者没有前途。爹爹却不会对自己的孩儿坐视不管。刚才在你大哥,和崔先生的提议下,我帮你想到了一份前途无量的伙计。”
韩玉龙这时候,淡淡的看了韩飞一眼。
刚好韩飞也正望向韩玉龙,两人四目相对,韩飞心中微微一震,心知不妙。韩玉龙的眼神,充满了不屑和嘲弄,仿佛是大灰狼看着手心挣扎的小白兔。
韩飞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沉声道:“不知道爹爹,给我找了什么事做?我记得半年前,爹爹说让我准备去外乡做一个韩府药房的账房先生,莫非计划有变?”
韩世忠淡淡一笑:“飞儿,账房先生有什么前途!不知道你可听说过,剑门山?”
饶是韩飞已有心理准备,听到“剑门山”三个字,仍然浑身一震。
烈阳派掌控烈阳城,掌握了数百城池,方圆千里之内,名声显赫,一手遮天,俨然是镇国教派,威风霸气。
而剑门山,距离烈阳城几千里,却是元都国实打实的镇国教派,教徒百万,势力是烈阳派数倍以上,烈阳派跟剑门山比起来,那是小巫见大巫。前些日子,剑门山的掌门孙女司徒仙乐,前来烈阳城游玩,就连韩世忠这等烈阳派内门长老,都要每日跟哈巴狗一样阿谀奉承,放下大小事专程陪玩,由此可见剑门山的力量之大,实力之雄厚。
“听说过,难道我要做的事,跟剑门山有关?”
韩飞心中顿时有些激荡,难不成这韩世忠良心发现,推荐自己进入剑门山门墙?
“不错。”韩世忠点点头,“你可知道,剑门山有一项秘密武器,叫星将?”
韩飞摸不清韩世忠究竟要说什么,只是顺着韩世忠的话道:“听说那是剑门山最杰出的兵匠师和兵符师,花费几代人的精力,打造出来的怪物,据说一个个威力无穷,随便拿出一个实力都直逼兵道期掌兵者。”
“你既然听说过,那你可知道,烈阳派的李掌门,已经密令烈阳派众人,务必要搞清楚星将机密?只要有人能够清楚星将的秘密,日后在我烈阳派,必定飞黄腾达,前途不可限量。”韩世忠声音铿锵,一字一顿。
韩飞恍然大悟,终于知道父亲韩世忠和大哥韩玉龙,究竟是打的什么主意!他陡然全身一阵发冷,心中涌起一阵火气……父亲,你的心,好狠!
“……你哥哥说你心智坚韧、隐忍,做事聪明有分寸,你如果能潜入剑门山,成为剑门山弟子,取得剑门山的高级兵匠师亦或者是内门长老信任,弄到星将的机密就易如反掌……”
“……韩府养你多年,你不要辜负了我对你的期望!这件事,一定要有破釜沉舟的勇气去做,你才能对得起我!”
韩世忠后面的一些话,韩飞一句都没有听进去。他心里面空荡荡的,像是被人撕裂了。
“我跟韩玉龙,身上都留着你的血。为什么韩玉龙受了伤,你嘘寒问暖,甚至连七星玄兵石都送他疗伤,无微不至。可我呢?十六年来对我不闻不问,冷嘲热讽,甚至巴不得我早点滚出韩府,视我为耻!”
“潜入剑门山做细作,那是九死一生的事。天底下哪个父亲会让自己的子女去做这等凶险事情?韩世忠,你偏偏这么做了,还冠冕堂皇的说是为我好!”
“韩世忠,你好狠心!”
韩飞竭力忍耐住内心的痛楚,脸色依旧平静。他原本想一口拒绝这九死一生的事情,但转念一想,去剑门山或许是他的机会!
他只要留在烈阳城一天,就会处处受到韩玉龙和韩世忠的压制。若是去了剑门山,天高任鸟飞,只要努力修行,以他的将兵胎,定然大有所为!
“好,我去剑门山。”
韩世忠端着香茗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
“飞儿,真不愧是我韩家的人!好好好!”
韩世忠长身而起,心中喜不自禁,用力拍了几下韩飞的肩膀。
站在一旁的韩玉龙,嘴角露出一丝阴冷笑容,望着韩飞的眼神,仿佛在看着一个死人。
“你确实是有长进。飞儿,既然你都答应了,那么就将这东西签了吧。”韩世忠笑呵呵道。
韩飞咬紧牙关,尽量控制情绪,笑着道:“父亲大人,不知道你要我签什么东西?”
那一直坐在旁边,沉默不语的崔先生,此时站了起来。
“英雄出少年!”崔先生赞了一句,笑眯眯看着韩飞,从怀里掏出了一张文书,递给韩飞。
韩飞脸色沉着,拿起那文书仔细观看。
“……进剑门山当细作,颇为凶险。若是三少爷日后细作身份被发现,剑门山的怒火难免会殃及韩家。我知道三少爷向来仁义,所以为了让三少爷没有后顾之忧,特地写了一份文书,只要少爷签了这份文书,从此在名义上就不是韩府中人,跟家主也没有了任何父子关系。”
“万一发生了什么事情,剑门山就不能怪罪到韩府头上……”
韩飞在看文书的时候,崔先生在一旁淡淡解释。
韩飞面沉如水,韩世忠的态度以及手上的这份文书,彻底冷了他的心,看来韩世忠果然是半点不关心他的死活,完全是把当当成一件工具在利用。
刷刷刷,韩飞拿起狼毫毛笔,毫不犹豫的在那被驱逐出韩府,跟韩世忠断绝父子关系的文书上签上名字。
不仅如此,他还重重的咬破大拇指,按在那文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