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玉手,摘下脑后发髻上的一片剑形薄竹叶。
桌上的紫檀砂茶壶做工精巧,品质上乘。
坠玉跪下,膝盖撞击地面的声音响起,毫不含糊。
“小姐。”
“嗯?”,朝南伊这仔细看到旁边这个身形瘦弱的婢女。
同岁,护主,忠心,从小便尝尝替她挨打。
但也足以证明懦弱。
“起来吧”,朝南伊指腹划过紫檀杯,眉梢暗自收敛着冰冷与猜疑。
坠玉小心的退到一侧,看着桌角岁月的磨痕,静静的候着,绞着手里的手绢。
朝南伊余光微闪,坐在桃木雕花的椅子上。
茶气氤氲,雾气腾升,刚到嘴边还未润唇。
放下,起身,推门,唇角微勾。
“出来”。
“今儿可是一场好戏啊”。
墙头出现出一位白衣少年,手执素扇,飘飘欲仙,两条金线细作的丝带悠悠垂于身后,随风微起,缓缓跃入庭内。
少年的面容极俊美,轮廓分明,英姿飒爽,涧谷银月不如君,纵风入袖琥珀光,不是什么华贵繁冗,是恰到好处的潇洒自由,桀骜不驯。
淡雅不失华贵的锦服底摆是一串祥云白鹿,没有龙,也绝非俗人。
看见朝南伊的盛世容颜,眼里闪过惊艳,又很好的收敛住,一脸玩世不恭的笑意。
“小姑娘家不要这么脾气暴躁。”
朝南伊立于池边,脑子里快速闪过前十六年的记忆,对这张妖孽一般的脸毫无印象。
既然前十六年没遇见过,后面的日子也别想插手了。
薄唇微启,“戏看完了,可以散了。”
“我看这戏大的很,还没完呢。”
朝南伊不语。
转身入门。
院内白影轻笑,跃身消失,融于一片黄昏之中。
朝南伊的房间见不到半钿银子,连些碎银铜板都没有,更别说银票账单房产地契了,在这偌大丞相府整整十六年竟然半点资产也没备下,光想着嫁人了。
简直就是白手起家。
连宣纸也都是平常人家的普通宣纸。
提笔,写下一行隽秀玉字。
“老爷,您回来了”,孙贵远远的就迎上来了。
当朝不过二十的王爷非要要休了丞相嫡女,皇帝不管事,夹在中间最难办的是那个文弱书生一般的太子,拦不住亲弟弟的休书,赶紧把丞相请去喝茶。
“嗯,九儿怎么样。”,老爷对先夫人是千万般的疼惜怜爱的,只是这个女儿总不愿和自己亲近,一见到她丧妻之痛就泛上心头,这几年一直疏远,不然说不定也不用受今日之辱。
孙贵洞察,“小姐如今已经长大了,可以扛过去,其实小姐是很愿意和老爷亲近的。”
柳枝划水的这么捎带一提,让丞相心里的愧疚有掀起波澜。
“今日二夫人还准备把小姐赶出府。”
“大胆,谁敢赶相府嫡女,她这二夫人的位置不想当了。”,朝苏气的胡须抖起来,“去看看九儿。”
抬步一双绣有墨线竹叶的靴子向竹雅轩走去。
竹,是朝南伊娘亲生前的最爱。
九儿,是朝南伊娘亲起的乳名。
为数不多的踏进这间雅阁。
朝南伊看了眼孙贵,收敛眼中凉薄的神色,红唇微扬,“爹爹”
一声爹爹喊得年过四十的丞相老泪纵横,愧疚的难以自拔,“九儿,你受委屈了。”
“无妨”,虚掩半刻的冷淡又散发出来。
“今儿我去见了太子,殿下说破格允诺你去玉堂署读书。”,老丞相坐下。
这也算皇室的一种补偿。
玉堂署本是为宫中皇子公主设的学堂,每年也招收不少官家子女,大多十四五入学,学成而归,可谓最高学府。
衔云先生主管,带领几位先生,名下学徒布遍整个大陆。
但凡入学,皆成才。
原本朝南伊这种废柴是半份可能性也没有。
“嗯”,朝南伊应了,本是懒得折腾,但若直拒圣上,估计又得一摊倒霉事。
丞相欣慰的点点头。
夜幕降临,街上灯火阑珊。
一黑衣男子落于城楼之上。
“找到药方了?”
“还没。”
……
晨曦暖阳倾洒,城门处一匹骏马踏花而来,鬃毛发亮,四蹄光泽。
尚书侍郎张远显之府,
“小姐,王爷已经到京。”
一身穿粉色拢纱薄绸长裙的女子正坐在店内作画,笔下一副翠鸟唱春图栩栩如生,惟妙惟肖,春意盎然,鸟雀高歌,可见画工深厚,唯深阁之中每日得闲磨炼的大家闺秀能描摹出。
执笔的玉手被这声惊得一顿,险些毁了朱雀的眼睛。
温婉静谧的脸上表情骤转,神色变沉,“谁让你突然进来的,掌嘴。”
“小姐”,
那婢女自然知道小姐的脾气,以为进来通报的是好消息就不会被罚,说不定还能被赏,怎料这样,犹豫半刻开始自己掌嘴。
清脆的巴掌声惊飞了鸟儿。
良久……
“说吧,你怎么知道的。”
鹊环摇晃起身,走到张静娴身边,“王爷身边的侍卫歌言特意先送了话来。”
少女听见那个熟悉的称呼,脸上露出一抹羞赧,樱花色手绢轻掩唇角。
鹊环看了只觉得是惺惺作态,每次在王爷面前都是一副小女子的温婉模样,可私底下对待仆从一直心狠手辣。
前些日子还和表兄弟书信往来,勾搭暧昧。
丞相府,
“我们有多少钱?”,朝南伊在屋里转了半天。
别说银子了,这破屋子连银渣渣都没有。
朝南伊手里没钱就莫名的心慌。
“这,小姐,”,坠玉只觉得小姐性情大变,没想到也不记事了,“二夫人常年克扣,半分也没。”,说着低下了头。
“叫孙德过来。”,少女一身依旧是一身红衣,只是少了昨日的嫁饰繁赘,只剩十四岁少女初长成的绝世美貌,骄阳似火般的耀眼下是纯染淡雅的气质,一根木簪随意勾起发髻,慵懒惬意。
“是”,坠玉转身。
“顺便给我去街上买个猪蹄,找孙德要钱。”,朝南伊面不改色,仿佛说一件寻常事。
“肘……肘子?”
坠玉微怔,小姐怎么这般不一样了,犹豫半刻,还是点点头出去了。
轻掩上门,眉眼中皆是担忧。
从前与小姐一同吃苦,早情同姐妹,现在却满是莫名的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