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还未散去，陈凡在自己的房间中轻轻拧转着那把插着不度的雨伞，昏黄的烛光和那一张布商贩子的面孔交相辉映在一起，像是一个迟暮的老者在做一件经年久月之事，唯有那一双眼，深邃如海，同样深邃的眼还有一个人，此刻他们似乎在某一瞬间重叠。
胡长庚已经离去，可能是不胜酒力，今晚的胡长庚有些微微的醉意，只是到底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又或者是借酒浇愁愁更愁却是无人可知。
潇潇和那个自称为芳芳的北辽国郡主住在一了起，潇潇没有再刻意的去排挤芳芳，两个都敷了面皮的人就这样不言不语，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
苏夫人没有再将那根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簪子别在自己的头上，而是放进了锦盒。
苏家的大小姐和那个断右臂的读书人在屋顶看着那朗朗明月，相互依偎在一起，诉说着这三年的别离之苦。
有个叫做徐柔柔的年轻人收到了一封来自远方的信，来自很远很远的地方的一封信。徐柔柔在读完那一封信之后，用以烛火燃之，他收拾好了行囊，准备告别自己的大哥，从此踏上一条远方的路，路很远很远，有多远？无人可知，或许没有尽头。
京都朝天阙。
登阳皇帝和一国国师都没有休息。他们在这朝天阙观看了一夜的星像。
“陛下今日可是看到了些什么。”徐庭芝望向那远方的夜空，似乎有无尽的星辰在他眼中流转，那深邃的眼眸如海，像极了一个人。
徐庭芝缓缓开口问了一句眼前的这位皇帝。
此时的皇帝拖去了龙袍，摘下了皇冠，身穿一身简陋的普通的儒士青衫，像极了一个厚重的夫子。
“北辽已经蠢蠢欲动，西蜀更是变故陡生，海上那倭岛之国也是已经按赖不住寂寞，虽然觊觎我中土神州大地多年，却也是一直安分守己，如今终于是暴露了本心。”
“陛下可是从那星象中看出。”
“老师您说笑了，弟子虽然跟随老师多年，却在这观星推演一事上毫无天赋，哪里会懂得什么星图。”
听得皇帝的话，徐庭芝凝视了眼前这个弟子许久许久，终究是点了点头。
“沧海无涯，天道无常，就算穷尽毕生心血，但要真实预料后事如何，无异于以有涯而知无涯，陛下能够不为虚幻所动，是真知也。”
“我徐庭芝一生有陛下作为弟子当是无遗憾了”。
一先生，一弟子，一主上，一臣子携以夜色归。
北辽国的草原深处，有一个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小帐篷，有两个人正在下一盘棋，棋盘上并无多少棋子，显然棋局才是刚刚开始，只是这两个人在此对弈已经十年。
而那下棋的两个人，一个人是瞎子，一个人是聋子。
聋子嘲笑瞎子：“你看不见我的落子如何能够取胜于我”，瞎子并不言语，依然轻轻的敛起一枚棋子，轻轻的落下，随意而自然，这是他今年递出的第一手，棋落与“胡”之位。
聋子叫那瞎子并未回应他，于是又自言自语：“也对，你是瞎子，毕竟你是瞎子，你其实不该叫瞎子的，尤其是不该叫老瞎子，你该叫哑巴。”十年棋局，瞎子和聋子，聋子一天叨叨个不停，瞎子却不说一句话。不知道是瞎子不说，还是聋子不听。
东海海外的岛国之上。有个人第一次登上了这岛国的第一神山，神山壮丽，皑皑白雪。他向远方望去，这岛国尽在他的眼中，于是他又向更远的方向望去，好像要将那更远处的壮丽河山也尽收眼底。
江南的苏州城，有个叫做廖非文的新人登上了胭脂榜第一名，成为了江南第一美人。
而那西蜀十万大山之中依然静静悄悄，偶尔有几声大猫的吼叫，似乎是在呼唤远方的故人。
不知何时，夜色深深。
潇潇和那芳芳的房间里有了些许寥落稀疏的话语。
芳芳：“你一个西蜀第一美人，却敷了这张丑陋的面皮，你当真习惯适应得了？”轻柔平淡的语气，就像是两个人在闲聊一般。
潇潇：“起初自然是有些难以适应，不过时间过得久了，就自然而然的习惯了，适应了。”同样平淡如水的语气。
芳芳：“那你是适应了那丑陋的面具还是习惯了那美丽的面皮，又或者说，你从不曾习惯，而是爱上了。”
潇潇：“这个又有关系了。”
潇潇：“那你又是习惯了还是喜欢上了？”
芳芳：“这个又有什么关系。”
潇潇：“北辽国第一权臣东湘王府的郡主，今日在此处与我这个落魄的贫困小女子挤在一间房间之中，不知道郡主殿下可有什么感想。”
潇潇突然间的问题，芳芳并没有惊讶，只是她终究没有回答。
芳芳：“你那憨憨厚厚的老头子其实生的肯定很俊俏吧，如果我去勾引她的话，不知道？”
潇潇：“嗯，你可以去试试，我不介意的。”
芳芳：“所以了，今夜我可以走出这房间门咯。”
潇潇：“有何不可，你不仅可以走出这房间门，你其实可以独自下山的，我家那老头子不会挽留你，你放心离开就是。”
芳芳：“此话当真？”
潇潇：“信和不信是你的事情，又于我有什么关系？”
芳芳：“算了，算了，今天我有些累了，我还是早点休息吧，对了，你也得早一点休息，不然的话，这烛火挺耗油的，倒是有些浪费了。”
潇潇：“嗯，是个会攒家的，我家老头子肯定会喜欢你的。”
芳芳没来由的白了潇潇一眼，只是嘴唇微微的翘起，有一丝丝的笑意，这个夜晚，潇潇没有了憨声，芳芳也睡得格外的香甜，也是从她醒来以后第一个睡得如此安心的夜晚。
登阳王朝的第十七年，在旧西北大将军逝去的第十七年，北辽第一次袭扰边关，未杀一人，未掳一物，就这样踏马而来，却也依然扬长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