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七、
早晨五点,扬江就睁开了眼睛。
他穿好衣服在床上坐了一会儿,感觉到一种矛盾的身体状态,一方面,扬江隐隐地感觉到内在的疲劳,毕竟到现在他一共可能才睡了三个小时,但是他整个人又是亢奋的,只是亢奋也没有用,离八点还有两个多小时。注定是煎熬的等待。
扬江起床,洗漱完毕,又在宿舍地板上做了一会儿俯卧撑,搞得一手的灰尘,衣服上也沾了不少,拍了好一阵子,才算折腾完。然后又坐在桌旁,看了一会儿书,翻了几十页,到头来看了些什么却浑然不记得。
总算到了七点半左右,室友们陆续醒了,虽然上午没有课,但是不管有没有课,八点纠察们都会准时光顾。
扬江最后看了一眼时间,然后就出了门。
他先去了一食堂吃了几个包子和一杯豆浆,以为多少能打发点时间;食堂里人很少,只开了一个窗口。
结果走出食堂的时候,也就才过了十来分钟的样子。七点四十五,扬江还是走进了图书馆,由于停电,馆前的自动闸关闭了,前面摆了一个牌子上面手写着龙飞凤舞的四个字“请走后门”,因为打印机也是用不了的。
扬江花了两分钟绕到后门,进了图书馆,正准备随便逛逛,看看有什么感兴趣的书,却在二楼自习区的角落看到了独自坐着看书的季芸清。
她还是那个样子,戴着耳机,穿着休闲的外套,安安静静地看着书。
扬江走了过去,拉开她身旁的位置坐下,季芸清抬头看了他一眼,倒并未说什么。
“来的这么早。”扬江说。
“我六点半就来了。”季芸清瞥了他一眼。
扬江愣了一下:“你早说啊,我在宿舍里干等了两个多小时。”
季芸清轻轻笑了笑。
“对了。不是七点半开门吗?你六点半过来怎么进得来?”扬江疑道。
“原来是不行的,但是现在都是从后门走,后门是没办法锁的,就只能锁大楼的门,不过我有大楼的钥匙啊。”季芸清眨了眨眼。
“哦,那以后每天可以在没人的时候就来了。”扬江小声自言自语道,“那不是起飞了?芜湖~”
“什么?”
“没什么。”
五分钟后,季芸清实在忍不住了,说道:“你不去拿一本书么?”
扬江一本正经地说:“有的时候,在阅读前思考也是很重要的。”
“你思考的时候都习惯斜视吗?”
“是啊...啊不是,偶尔,偶尔,说明思考的比较专注。”
“好看吗?”
“好看...我的意思是,我想的那本书很好看。”
“这本书给你,文章后面有习题,做到第一百五十二页,”季芸清将自己面前的书放到扬江面前,“做不完今天晚上我就少吃一顿饭,权当是减肥了。”
扬江愣了,他翻了翻这本书,傻眼了:“这还有二十多页?还是毕业生用的外语教材。”
季芸清又把自己的卡通兔子铅笔放在扬江面前:“笔给你。”然后便起身向借书区那边走去。
扬江看着眼皮底下有半块转头厚的外语书,心中懊悔不已:一时心急吃了大亏啊!不会这本书以后就全给我做了吧?老师,这些玩意超纲啊!不行,为了晚上的约定,再怎么也得啃下来,总不能第一次就拉了胯了。
过了一会儿,当季芸清拿了书回来的时候,扬江已经深陷题海之中不能自拔,一只手转着笔,一只手扶着额头,眉头紧皱。季芸清掩着嘴笑了笑,然后走到桌旁,抽开了扬江斜对面的椅子,本想坐下,却犹豫了。
片刻后,她将椅子推了回去,然后坐回了扬江旁边的位置。
眼见扬江已经专注,她便摊开书,戴上耳机,低头看起书来。
一男一女并肩而坐,安静而空旷的图书馆,略显昏暗的上午。隔绝的窗户外,沙尘漫天不休。
*****
中午,523宿舍。
“扬江你终于回来了。实在抱歉,我们真没办法兜住了。”杨辰说道。
扬江刚进宿舍门,心里咯噔一下:“怎么了?”
“上午纠察来检查宿舍卫生,特别严,查了个底朝天,感觉他们就是硬是要找到问题才走一样。所以你被他们扣分了。”李金城说道,“还有,中午的盒饭放你桌上了。”
“这个没事。”扬江心里松了下来,摆了摆手。
不过这氛围警醒了他。扬江回想起他与江燕白的对话,他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做。这种悬而未决的状态让人痛苦,每每想起来,恨不得自己不是自己,或者这件事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那种荒诞感更加加重了。
不过,痛苦之处就在于——虽然感觉极其荒诞,但是它是真实发生的,而且还没有走到结束。自己处于无路可退的境地,这是怎样都不会改变的。
扬江抑制了一下痛苦的心情,然后从书包里翻出一本本子,看了一眼上面的名单,合上。
十分钟后,走廊尽头。
孟郭有些犹疑地看着扬江:“扬江,到底有什么事?”
扬江清了清嗓子,看了一眼周围,然后说道:“那个...主要想向你请教一个问题。关于社会实践这一块...”
孟郭听到“社会实践”四个字,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主要是这学期正式名单好像还没出来。我那个...想操作一下。你能不能指点指点,买些什么比较合适,主要是他喜欢什么...”
“这个我恐怕帮不了你。”孟郭眼神闪躲,“我不知道。”
“唉,别啊,帮帮忙。毕竟大家都是一个班的,给点建议也行。我是真的很困惑,才想着到你这里来求救来着。”
孟郭犹豫再三,才低声说道:“这种事情,你只能自己看着办的,知道吗?要说建议,我只能说老高不抽烟,他女儿今年上幼儿园。其他的我真帮不了你。”
“那你当时送的什么?”扬江压低声音,急道,“让我参考参考也好。”
“我...没有那种事,你从哪听的,别听人家瞎传。”
“哎呀,孟郭,郭哥,大家都是自己人,有什么事嘛。我听说隔壁班的严军送了两箱海州陈酒。”
“真的假的?我可没他那么阔绰,不过我是托人请老高在远创国际吃了一顿饭。”
“我就说呢,都像他这样我可承受不起。”
“不可能都这样的。我听说三班的李旸也就包了个一千的红包。简单粗暴。”
“哦哦,那我心里就有数了...”
......
交浅言深自古不可取。这种事情实在是不好问。同一个班里还算有些交集的都如此费劲。
扬江看了一眼仅存二十电量的手机里的录音文件,叹了一口气。早就听闻社会实践这一块多有猫腻,几乎已经成了大家心照不宣的潜规则,也偶尔有人慷慨痛陈,但是好像也没人敢真的怎么样。
扬江知道,虽然自己可能是第一个敢做这种事情的人,但他并不是什么正义使者。
这件事,也只有铁着头做下去,最后才有赢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