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那声音有如婴儿啼哭，尾音绵长，似从地下传出，又仿佛由天边而来，忽近忽远，甚是诡异。
“来，把手搭在我肩上。”武帆转过身去，将陈潇背起。
“呼”，阴风袭来，地面上涌出一股股黑烟。
“糟了，是冤魂。”武帆赶紧加快了脚步。
没等他走出几步，四面八方便汇聚而来一道道人形黑影。
它们忽隐忽现，有时呈现完全的黑色，有时又幻化出五官，以及穿肠烂肚腐烂不堪的身体。
就像聚在腐肉之上的兀鹫一般，时而试探性靠近，时而又漂浮于头顶盘旋。
“滚开！”
众魂魄应声散开，随后再次聚拢，发出古怪的低哝声。
“该死。”武帆无计可施，只得再次加快脚步，他必须尽快抵达山脚的客栈。
就在这时，一个游魂忍耐不住，往武帆身上深吸了一口。
“咝。”
那是一种无法言语的冰冷感，刺进骨子里的寒意从脚踝一直蔓延到头顶，仿佛连血液都要尽数凝成冰块。
微微的抽搐感从腿肚子处传来，针刺般又痒又疼，而这种感觉很快又蔓延到脚踝。
就好像有一双手生生钳住了武帆的脚一般，越迈越觉得费劲。
“敬酒不吃吃罚酒...”武帆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无比，嗓音间透露出一股不符合他这个年纪的苍凉。
“轰。”
一道黑色的光芒从他身上迸射而出，周围的鬼魂立时哭嚎着四散而逃。
······
等陈潇再次醒来的时候，映入他眼帘的是一盏温暖的灯火。
“你醒了。”武帆在一旁包扎伤口。
“你受伤了？”
“快到的时候摔了一跤。”武帆摆摆手，没有再多说一句。
这个时候从门外进来一个老汉，手里端着一碗药。
“年轻人，怎么大晚上还在山上闹腾，当真是不怕死了。”那老汉将药放在桌上，嗔怪道，“把这草药汤喝了，得亏遇上我，不然你啊，神仙难救。”
“谢谢老先生。”陈潇道了谢，偷偷打量了一番老汉。
只见他头发眉毛胡子皆是花白，明明是个凡人的身躯，却走路生风，带有修道的面相。
“先生也是修道之人？”陈潇斗胆问了一句。
“什么修道不修道，只是阎王老爷开眼，让我活了百余年罢了，你俩且好生休息，明天一早，哪儿来的，回哪儿去。”白发老头摆摆手，走出房间。
“我身上的这毒，他竟然也能解得了。”陈潇运转了一番气息，发现体内的毒素已经尽数排除，手腕处的伤口也已开始结疤。
“这老头叫白芍，是无影城数一数二的名医。不爱修道也不爱功名，就一门心思学医。”
“原来他就是那位白先生。”陈潇恍然大悟。
此人之前他便有所耳闻，因为医术高明被许多权势之人请去看病，但对于各方势力的拉拢不为所动。后来他受不了叨扰，就一人搬去了山腰住，奇怪的是这些年来竟无一山精鬼怪上门骚扰。许多人说他老糊涂，读书读傻了，总之是褒贬参半。
“咝。”武帆又吸了一口凉气。
“你受了内伤？”陈潇这时才想起方才老头说的。
这无影山的夜晚何其凶险。
“无妨，小伤而已。”
“师兄，你为什么不用法宝？”陈潇追问道。
“无影山脉晚上百鬼、百兽纵行，就是动用一点点法术或者法宝，都会引来围攻。与其遭受无妄之灾，不如咬咬牙，就忍过去了。”武帆一脸不在意地回应道，“好了，睡觉吧。”
······
第二天，白芍早早地送来了五谷粥和小菜，还给陈潇把了一番脉，又塞了两副药嘱托他按时服了，最后才板着一张脸下了逐客令。
临别前，陈潇恭恭敬敬地给老人鞠了一躬，走出小院时，他忍不住回过身子，作了一揖问道：
“老先生有这般天资，何不去修点长生道法，医道兼修，既能延年益寿，又能纵情沉浸医理。”
“朝闻道，夕死可矣，老头我对长生没兴趣，也没精力再钻研其他玩意了，活到啥时候，算啥时候吧。”老人双手靠在身后，进了屋子，不再理会二人。
陈潇沉默半晌，随后回到武帆身边。
他确实无法理解很多东西在别人眼里竟如此稀松平常，比如死亡。
这该是多么孤独又痛苦的一种状态，他不愿死，更不愿去想这个字眼。
就在这个时候，武帆的宝袋忽然左右翻腾起来，从中发出灵光。
“这家伙，昨晚就憋不住了，好吧好吧。”武帆一脸无奈地敞开宝袋。
只见一道灵光闪现，空地之上竟然活生生出现了一头通体雪白的狼。那冰魄狼一瞧见陈潇，立时呲牙咧嘴，尾毛竖起。
“不用怕，它就是这德性，跟你假模假样呢。”武帆拍拍狼脑袋，笑道。
“师兄！原来你一直偷偷在云踪派养灵兽！”陈潇惊得大叫，两腿发软。
按照规矩，养灵兽是需要登记的，可陈潇从来没见武帆去门派里登记过。
“没办法，此兽唤作冰魄狼，三阶灵兽，前年我去北国的时候抓的，难训得很，一天到晚偷吃东西，要是被他们发现食堂里的东西都是它吃的，指不定宰了它。”武帆从宝袋里拿出几片肉干，丢在地上。
那冰魄狼立刻飞奔过去，狼吞虎咽起来，周身散发出股股寒气。
“南岭气候潮热，它怎么忍受得了。”
“我在自己洞府后院挖了一个地窖，放了些玄冰，舒服着呢。”武帆又翻出一块肉干，扔给冰魄狼后揉了揉它的头，“不过等明年，我便带它回北国放了。”
“为何？”
“以前玩心重，心血来潮抓了玩，后来才晓得它在南岭终究不适应，离了冰窖就三天两头腹泻。”
“那确实要早些放了。”陈潇听了这番话，似乎也不那么惧怕这野兽了。
走了一会，陈潇发现武帆似乎不是往城里走，而是专挑偏僻的山路兜兜转转。
“接下来我们去哪里？”
“我看看。”武帆抬头望了望天，随后又往无影山脉深处走去，“我们去别人永远不知道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