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里考斯北部黑市建立在受纵横交错的下水道限制的地下,没有改建扩充过的地形越往内部走排污渠的高度便越矮。
克伦特低下头跟着弯腰走路的卡鲁摸进一条漆黑的管道大约半分钟,灯光的光芒才自前方的空间亮起。
卡鲁先一步蹿出窄小通道,克伦特在后头眼看着两柄闪烁寒光的刀尖从两侧抽出指住卡鲁大叔的脖颈。
“卡鲁?有事?”
下一秒通道前方的光亮空间传出一声疑问,这是他另外一位叔叔的声音,说话一如既往的冷淡简短。
在背后注视着卡鲁大叔转头朝两侧瞅了眼,两旁的侍卫轻声念出一句“抱歉”,两把尖刀迅速收回。
“出来,小子。”
“哦。”克伦特答应着跟出管道。
黑暗的管道外面站着两个挺直背脊一看就十分具备素质的持刀护卫。
卡鲁先入为主开口将克伦特喊了出来,两个城北黑市的护卫虽然有点诧异不过好歹刀剑没有出鞘,只是目光微冷地盯住爬出管道的克伦特走进内阁。
“克伦特?”
黝黑的管道后面是个装修过的小房间,墙壁挂着六把燃烧油脂的火把照亮了整个空间,两个精美的单人沙发对立摆放,中间则有一个小铁桌,一台最新款式的收音机两侧各放着小半杯装有红色葡萄酒的透明高脚杯。
两个男人动作相似,翘起腿仰躺在两张柔软的沙发上聊天。唯一不同的是左边的男人一手拿着雪茄发呆,另一个神情散漫只顾着擦拭手里的巨型手枪。
卡鲁进入两人一前一后转头,开口的是坐在右边沙发擦枪的男人,见到卡鲁屁股后面跟进来的小伙子擦拭手枪的手停在原地一脸的不可置信。
“嗨,麦克雷叔叔!”
卡鲁挡在前面,克伦特只好侧移两步把头钻出卡鲁大叔宽实的后背笑嘻嘻朝擦枪男人打了个招呼。
“怎么回事?”
麦克雷沉稳颔首作为回应,等克伦特缩回卡鲁身后没有出声一个眼神扫过卡鲁。
卡鲁凶恶的大脸露出无辜的表情耸耸肩回答了麦克雷的质问:“我怎么知道。”
房间里的气氛很明显是在两个黑市的老大在谈论事情。麦克雷不说话,有自知之明的克伦特也只有老老实实站在卡鲁身后等候发落。
整个人嵌进柔软沙发的男人猛吸一口雪茄烟阴沉的脸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起身拍手搞出动静吸引所有人的目光说话。
“麦克雷,看来有个帅气的小伙子找你有事,既然这样我也就不留你了。来人!替我送客。”
麦克雷不慌不恼地撩开修长大风衣将手枪插进胸前内衣的枪袋,走到壮硕的卡鲁身旁宠溺地看了眼后面安静站着的克伦特抬起手摆了摆:“呵,不用。库奇老板还是把人留着照顾自己的生意吧。”
“我说的事情,建议你好好考虑考虑。”
说罢麦克雷打了个招呼,叫上克伦特和卡鲁走到沙发后面推开一扇石门,由他领头三个人鱼贯从后门离开房间。
房间的另一端出口,外面是下水道的泄洪渠。造型和排污渠大体没什么区别,只是排水渠两侧的小径垒的更高,两旁小路目测要比渠道底高出一米以上。
这种排水渠一般只负责日常生活中的洗澡水、清洗完食物碗筷的污水。当暴雨不止时引发城市大面积积水,有序的排水渠就会发挥出它真正的泄洪作用。
值得一提的是排水渠跟排污渠是两个不同的部分,连垃圾一起冲下排污渠的粪尿污水不会和普通的生活废水交汇,两种地下水渠最终会分别被输送到储粪池和远离港口的海洋。
距离排放口稍远的地段栏有几层铁丝网,被人丢进下水道的垃圾会在这里被拦截住等到每隔几日下下水道一趟的清道夫清理干净。
“你怎么回来了?”
麦克雷走在最前头掏出一把插在腰带左边的遂发手枪又弯腰从左小腿裤子口袋摸出一根细长尖铁棍,一边维护手枪枪膛一边头也不抬地说到。
没想到麦克雷会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没有反应过来麦克雷大叔指的是什么克伦特发出“嗯?”的鼻音怀疑地看了两眼走在自己身后的卡鲁然后又看向前方领路的麦克雷。
“我吗?”
“你父亲命令你离开德里考斯,你不是都到斯卡辛了吗?为什么回来。”
克伦特听不出自己这位叔叔的声音包含着什么样的情绪,因为从小到大听他说话的声音一直都是这样冷冰冰不带任何情感的。
不过似乎小时候有一次自己抓到麦克雷大叔绑在右脚枪袋,摸出里面上膛的遂发手枪朝海面开了一枪。
当父亲大声训斥自己,其他几位叔叔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只有枪的主人麦克雷叔叔脸上居然出现一丝从未见过的微笑温柔地拍了拍自己的小脑袋收走枪制止了觉得光骂无用准备连同卡鲁大叔一起上手打屁股的父亲。
“大叔你怎么知道我去了斯卡辛?”克伦特正面避开麦克雷的问题反问道。
麦克雷停下站在原地转身用他那只鹰隼般的左眼注视着长大了的小克伦特叹息。
“你父亲要求你离开,我不放心。”
“我的人一直跟着你看你赶到斯卡辛买到船票找到住宿。所以,你为什么要回来?”
克伦特心里一惊随即马上放松下来,他可能猜到为什么麦克雷大叔明明安排人跟踪自己却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事。
“嗨~,谁知道那地方这么不安全,有个贼趁我睡觉偷走了钱袋和船票。”
继续选择欺瞒当时的情况,他不确定如实说明自己先是遭遇贵族迫害然后遇到世人敬畏的界外魔拯救的情况后两位叔叔会怎么做。
“偷走~”
麦克雷重复的这两个字充满了别样的意味,如鹰隼眼眸一样的左眼划过沾满黑泥巴的上衣移到克伦特用布条包裹的左手上。
细细端详片刻,麦克雷往后踏出一步吓得紧张的克伦特差点也往后倒退,那想麦克雷只是转回了身体继续带路。
熟睡时被贼偷干净了?
呵,你去问问你父亲看看他会不会信。
小克伦特长大咯,知道藏起小秘密一个人去应付了。
背对着两人,这截没有旁人存在的下水道里麦克雷露出一道他一生中仅出现过区区几回的开怀笑容。
“话说...麦克雷大叔。”
“你知道我父亲去哪了吗?”
克伦特怯生生的声音打断了正欣慰着的麦克雷思考。
刚才的对话,麦克雷大叔透露了他知道父亲要求自己离开帝国远赴别国的事情,作为东面最大黑市的头子肯定到处都有眼睛,那么父亲的行踪他极有可能知晓说不定之前父亲还主动找到过麦克雷大叔。
“你知道他去了那。”
不知道是不是克伦特的错觉,他觉得麦克雷大叔的声音变得更冷了。
但这已经不重要了,这个没头没脑的回答如同一击重锤狠狠敲碎了克伦特心中还抱有的一点幻想。
是的,他早就猜到父亲消失去了哪。
还能去哪呢。
无非是去那贵族的府邸抢人去了。
“不对,我为什么还怀着悲观的情绪?”
“我的生活已经破灭,再也没有让我的世界更加悲惨的事故能发生了。”
沉默地跟在麦克雷叔叔身后,无言的克伦特眼眶里落下一滴滚烫的泪水碰到水泥制成的下水道地面碎裂。
守在他前后两段的两个男人不禁同时变换了脸色,但很快他们就察觉到走在他们中间的小克伦特整个人气质不断升华,他们都说过“小克伦特长大了”这句话,可只有现在这股名为“坚毅”“顽强”的气质出现,他们知道曾经跟在他们屁股后面哇哇大哭的顽皮小鬼终于长大了。
三个人带着不同的思绪沉默地走过两条小弯道,走到宽敞的排水渠主道,数名脸色枯槁的男女坐在席子布毯上无力地靠着墙壁小声呜咽。
上前两步和克伦特并排行走的卡鲁看克伦特正打量这群一副要死模样的人提前开口替他解释。
“这些人都是没钱买药的感染者。有些是被城市守卫发现逃下来的,有些是被亲人驱赶下来的,还有一小部分是自知无药可救又不想感染其他人主动进下水道生活的。”
听完卡鲁的话令克伦特消除不少问题,可一想到几日前患者还会被安排去隔离区他不禁愕然。
“隔离区呢?”
“隔离区?”卡鲁的大眼睛闪过一丝不忍。
“你离开德里考斯的那天晚上隔离区就没了,被人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死了一大堆人,剩下的全跑了。”
“跑掉的那些感染者不知道被哪个龟孙煽动,一股脑的冲击城南大门,城市守卫和督军杀了一大批人抓了一小批人但最后还是有不少漏网之鱼跑进城里。”
“所以现在城里的病患越来越多,连带老鼠也多了不少。”
麦克雷一脚踩住一只肆无忌惮先后溜过卡鲁脚边还打算接着从他脚下溜走的黑毛老鼠。
用力碾压,半掌大小的老鼠嘴里吐出一小滩血,麦克雷的厚皮鞋碾碎了老鼠四只粉嫩嫩的小爪子然后像踢马路边的石子一样抬脚把动弹不得的老鼠踹入中间的渠沟。
“克伦特,你还在想你父母的事对吗。”
麦克雷漠然地注视着湍急的水流冲走挣扎身体的小老鼠冷声道。
“走吧,你父亲给你留了一份信。”
“我一度认为你不会有机会阅读那份信的。”
见老鼠漂远,麦克雷撇头用刺有一条覆盖半张脸背生棘刺的蛇纹刺青的左脸朝向克伦特。
一对鹰隼般模样的奇特眸子无比锋锐。
“不过也该见识见识大人的世界了。”
“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