洸踏前一步，腾空而起，绝云气；速至极境，剑光起——
——极心·长犁！
夜空中，白芒一闪，一刹那间，仿佛白昼降临。
洸顷刻飞至，一招剑式将杂种恶魔的血肉绞得粉碎。
那飞舞在夜空中松散的肉块就像是被耕犁过的土地。
这杂种恶魔好似被秒杀了·······
但是洸可不信。
磬光·白虹对其都未能造成不可逆杀伤，更何况次一等的极心·长犁？
血肉块化作灰烟散去。
“人类。”杂种恶魔那难听的声音在洸不远处响起。
祂扇动五对巨大的肉翼飞浮在空中，十米高的身躯在五个月亮的照耀下格外地具有压迫感。
“你是谁？”
“洸。”
——弧月
杂种恶魔的身躯被弯月形的剑痕斩开。
但是祂马上就完成了愈合。
“我的身体都无法防御的剑招，你至少是生命级的神禁者。但是你不使用传承之力，未免，太瞧不起恶魔了吧？”
杂种恶魔的翅膀滞停了一刹那，随后猛地扇动翅膀，速度瞬间加速到一种恐怖的地步。
祂闪到洸的面前，举起大小两倍于洸的拳头直接砸过去。
出拳的速度非常快，非常快。
快到什么地步？
快到洸只能勉强看到残影的地步。
叮！
清脆的金属之间的碰撞之声回响在夜空之中。
洸的剑挡住了祂的拳头——洸被狠狠地击飞。
这等的力量与速度以及防御，洸在稳定住身形之后决定认真一点。
能用拳头硬钢刑天，这种硬度至少是莫氏硬度系数15以上才可以挡住。
也就是说，恶魔的拳头比钻石要硬很多。
但是既然皮肤都能有这样的防御力，那么极心·长犁为何可以粉碎这个杂种恶魔？
磬光·白虹暂且不谈，那是洸所有剑招中单点破防最快最强的剑招，至今没有被挡下来过。
但是极心·长犁能破防就有些让洸不解，这一招可没那么强。
“人类，你的剑很锋利，为了击飞你，我付出了很大的代价。但，你不是莱特，所以，我能跑！”杂种恶魔一边全力飞行，一边说道。
刚才与洸硬碰硬，主要目的不是为了伤害洸，而是打算借助反冲之力立刻逃离此地。
祂很清楚，有天空级神禁者莱特的存在，祂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在战斗中取得胜利，侥幸地活下来。
逃跑，是唯一的出路。
与其和这个洸纠缠，倒不如逃跑来的实在。
这个洸，擅长的是斩击。
这种纯粹的斩击，无论多么凌厉都无法对祂造成威胁。祂能够再生，内储物质和能量用尽之前可以无限再生。而祂剩余的内储物质和能量，至少能再生出一万个自己。
——极心·长犁
十翼恶魔的身躯再次被分成松散肉块。
祂完成再生。
“人类，你会后悔的。”
祂伸出巨大的手臂，一支巨大的黑色标枪出现。看样子，祂打算投掷这支能量标枪。
洸面不改色，这种攻击方式对他毫无意义。
但是下一刻，他瞪大了眼。
杂种恶魔选择将标枪投向城内。
洸第一时间就打算释放魔法《第四阶魔法·第八重·相位传送》来将这支黑色标枪转移方位，朝着十翼恶魔射去，可是·······
“魔法失效！”
洸的目光由黑色标枪挪到杂种恶魔——祂伸出一只手虚握着。
祂能创造禁魔领域。
这是洸从未碰到的情况，第一次有存在令他连魔法都释放不了。
就说拥有七阶魔导师的克维洛克王国怎么会在与魔族的战争中惨败，以致出现了威尔德平原这样的惨剧，以及回归低文明状态的王都。
“哼，你可真令人恶心。”洸看着再次选择逃跑的恶魔，长剑一抖
——千丝百落
千百道斩击隔空轰击在黑色标枪上，将它切了个粉碎。
能量逸散，黑枪失去了威胁性。
“你能不断再生是吧？那我就不给你再生的机会——单纯地把你切碎！”
——划空斩·道无。
洸立于夜空之中，举起刑天，对着已经飞出相当远的祂使用了自己最高层次的招式。
这一剑式，将杂种恶魔从更高的维度上切碎，使其变成碎块，却仍为一个整体，但是也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
这么说很难懂，所以还是看看具体效果是什么样的。
[速度慢了······奇怪，我怎么说不了话······我的翅膀呢？我明明可以感受到翅膀的存在·······为什么视线在往下掉·······我的身体！怎么被切成一块一块的也没有再生·······那个人类！]
这便是杂种恶魔被“划空斩·道无”命中后一段时间内的心理活动。
杂种恶魔被分成了数千个部分，每块血肉的切面都无比清晰地展现出杂种恶魔的内部结构——黑色肌肉、血管、淋巴管，内脏，大脑·······还有一些不知名器官以及依然在血管里流淌的跟脓液相似血液。
请知道一件事：空中并没有液体散落，但是杂种恶魔的血液却还在流淌，在祂被四分五裂的身躯里流淌。
按理来说，应该就此结束了，因为在洸这一击之下，没有生物还能继续拥有行动的能力。
可这里——圣魔大陆，毕竟不是洸所熟知的世界。
对于洸而言，十翼杂种恶魔是种陌生的生物。他对祂的了解，几乎等于零。
“人类，看来我是跑不了了。”祂的声音再度响起，坠落的肉块也骤然减速，悬停在空中。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还能说话，并且·······如此诡异地控制了身体。但你不可能再将身体组合，也不可能再生。”洸相当自信地说道，即使有一定的疑惑，他也丝毫不放在心上。
“你真的什么感觉都没有吗？”祂的声音十分阴沉，“我调动了如此多的力量，你真的毫无感觉吗？”
洸的确是丝毫没有感觉到对方动用了什么力量，不过他不会如实回答，但他从对方的表现上猜出——“你想自爆？”
“如此戏谑，你这人类可真谓恶劣。”祂先是咒骂了一句，接着回道，“是的。我选择自爆。”
横竖都是死，不如拉上更多的人类一块死。
身为被纯种恶魔创造的生物兵器，自爆是杂种恶魔独有的手段。
十翼级的恶魔类生命，实力略高于生命级神禁者，蕴含的能量高于十万轨魔力。
自爆，则选择在一瞬间释放全部能量。相当于引爆2500万吨TNT。约等于一枚核平使者。
洸听到之后第一个想法是释放《第九阶魔法·第七重·滞凝》去阻止祂，却发现禁魔领域依然存在。
[究竟是什么手段可以禁用魔法，并且在这种状态下依然可以释放？]
洸这样想着，同时——
——启式
——半日之蚀
·······
杂种恶魔的本体终未能自爆，一点痕迹都无法留存世间。
·······
莱特站在庄园的门口，面无表情地对着洸说：“洸阁下，玩的是否开心？”
言中讥讽之意昭然可见，洸却没有任何反驳。
他面色阴沉地走进庄园。
“是，是啊！我是玩得很开心。”洸带着愤怒的情绪说道，同时释放魔法《第三阶魔法·第六重·焰归》将燃烧在庄园各处，以及庄园四周和塞特洛瑞尔区内各处的火焰吸入手掌中心的法阵中。
不过他这话怎么听都是在说“不开心”。
莱特继续说道：“您想试剑，可以来找我，没必要找那只杂种恶魔。我比祂强很多。”
洸没有说话，只是脸色更加阴沉了些。
他俩一前一后，逆着人流，相继走回到宴会厅里。
被恶魔用能量黑矛贯穿的空洞已经用一块白色幕布遮住，庄园内的魔法师加固了一下魔晶灯的魔导序列，使灯光也稳定下来。
里格坐在宴会厅的中心。那里孤零零地摆放着两把椅子，一张椅子上放着里格火红色的外套，另一张椅子上坐着身上沾着些许污渍的里格。
他的面前已有十七块白布，每块白布下面都是一具尸体
里格俯下身子，双肘搭在双膝上。两只手合在一起，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靠着。
此时，仆人又运来一具是尸体，并将白布盖上。
里格正好抬头，看到了已经走到三步之前的洸。他勉强露出一个正常的笑容，打招呼：“洸，你回来了。”
洸走到里格面前，郑重地吐出两个字：“抱歉。”
里格没有接他的话，他平静地看着洸充满羞愧的眼睛。
“公爵大人。”瑞茨一身褐甲，走到里格侧身前单膝跪下，开始汇报。
“伤亡情况：庄园内共死亡一百七十三人，其中贵族身份者有十八人。分别是伯恩斯家的弗伦·坎、雷伦·舍尔。塞特洛瑞尔的毕拉维尔，奥斯坦莫（此前文中出现过的一阶魔导师）、迪菲曼家的········阿寇利尔家的·······菲尔庄园内凡是接触过恶魔假身者，除了莉莉丝小姐，均已死亡。莉莉丝小姐重伤，邃尔克曼先生重伤，其余护卫团成员均有重伤至轻伤。”
“菲尔庄园外呢？”里格问道。
瑞茨沉默了好一会儿，看着里格如常的面色，才敢说道：“以庄园为中心半径五公里内，均有恶魔留下的血肉。刚才，全部引爆了。损失，伤亡未能开始统计。”
洸听瑞茨汇报的时候，回头望了望。
庄园外原本灯火通明，车水马龙，喜气四溢的城镇此刻已是残垣断壁。
在他归来前，这里还是火光冲天，熊熊烈火燃烧着无数的美好。
他马后炮般地释放了个魔法熄灭了火焰，令在火焰中挣扎的人们得以苟延残喘。
本不该如此的，只要他纯粹一点，不想着炫技，第一时间一招“半日之蚀”怼上去，将那个杂种瞬杀，砍得灰飞烟灭，怎么都不会造成如此悲惨的后果。
“而且，公爵大人，祂在每一块血肉里都留下了足量的破坏因子，被爆炸波及到的人·······三天之内就会死去。邃尔克曼先生重伤的情况下·······就算先生他没有重伤·······祂的血肉都是放在人群最密集的地方·······”瑞茨已经不敢继续说下去了。
“哦——”里格拉了长音，仿佛没有丝毫的愤怒，“让我捋捋。事情是这样的：在新任炎驱魔公爵回到他的领地的第一天，一头十翼的杂种恶魔闯进了北方最强要塞的腹地！
“在炎驱魔公爵大办宴会的时候！肆无忌惮地走进宴会，重伤了炎驱魔公爵的亲妹妹，杀了他的挚友，杀了两个一阶魔导师，损毁了他的庄园，炸了他的城镇，杀了无数平民！
“然后被索沃德·洸·斯盖·克洛斯缇夫一招杀死。是吧？
“在这个边防存在着一位天空级神禁者，三位生命级神禁者的狄忒斯瑞尔里，在这个存在两个天空级战力的菲尔庄园里，一头生命级神禁者实力的战争兵器做了这么多事才被消灭。”
里格的表情像是恍然大悟一般，没有恼羞，没有愤怒。
瑞茨低着头，敢惧不敢言。
莱特面色如常。
洸的表情可就复杂了。
青一阵，红一阵，羞愧、后悔还有带着不屑的惋惜。
不屑是因为他下意识觉得——什么炎驱魔公爵，也不过如此嘛。
惋惜是因为他觉得这样一个重要的位置居然就给了一个能力与实力都一般的人。
别问这个表情是怎么来的，也别问这个表情是怎么解读出来的。（作者也想象不出来，但他此时的心情确实如此。）
问就是被里格的阴阳恶心到了。
所以他下意识地就那么想了，不过他不可能承认就是了。
我说过，他现在只是一个还不错的庸人，会有这样的想法完全是正常的。
但这又是不正常的，他不应该有这样的想法。
不过里格此时没有暴跳如雷，或是失魂落魄，又或是屁滚尿流什么的，已经说明他涵养极佳，心理素质极好了。
“好了，需要做些什么不需要我一件件吩咐。我给予你们这个家族十分之一的金币，以及全城区内法师和神禁者的调令，把事情善后好。”里格恢复正常，压制住内心的种种情绪，保持住他仅有的理智。
“下去吧。”他将瑞茨打发走了。
里格看着空荡荡的宴会厅和瑞茨匆忙逃走的背影，神情恍惚，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洸和莱特，轻声自嘲地笑道：“原来这就是驱魔公爵吗？”
“洸，事情发展到这样是谁都没料到的。除了幕后黑手。你是异世之人，你绝对难以想象，一头恶魔，还是一头杂种恶魔——哪怕是十翼级别稍弱于生命神禁者的杂种恶魔出现在一位驱魔公爵家里是什么概念。这就相当于是······一个什么力量都没有的普通人，一拳打伤了一位天空级神禁者。
“而且这一拳，揍的还是脸。”
里格略微摇晃地站起来，抓起放在另外一张椅子上火红色的外套，向门口走去，莱特立刻跟在公爵身后。
他路过洸，头也没回。
洸站立在原地，复杂地看着里格一步步踱向门处。
不知为何，他竟然有些无地自容。
“对了，突然想起一件事。杂种恶魔是魔族中纯种恶魔制造的战争兵器。作为兵器，杂种恶魔们有自己的智能，也可以被远程操纵。”里格声音绕过他踱步的背影，传入洸的耳中。
光看着里格与莱特离去的背影，五个月亮银白的夜芒之下，他怔住了。
他没错。
敌人远比他想象的更加狡猾和残忍。
无论是他选择将那头杂种恶魔戏弄一番再杀掉，还是直接瞬杀那头杂种恶魔，事情的结局都会如此。或者说，在战术上，他选择戏弄杂种恶魔是正确的。
在这段时间里，里格他们可以有足够的时间派出足够强的力量去处理这件事的首尾，除掉恶魔留下的后手，绝掉后患。
作为一个与魔族斗争近万年的家族，这类事情对于他们而言就算不比吃饭喝水，也应该和做饭一样轻松、熟练。
而这次，或许是因为不在战场上，并且还是在平时认为最安全的地方，这个家族的确是做了盘好菜，下饭！
如果这个家族这次没有这么下饭，说不定自己瞬杀了恶魔才是误事之举。
可这·······不能改变一件事——试剑者，非纯粹者。
亏自己在吃东西的时候想了那么多，可到头来。
自己却没有做出足够的改变。
甚至还在事后又在心里鄙视了里格一番。
就像他自己的想的那样——他的确是想着炫技了，而非第一时间灭杀恶魔，第一时间解决事情。
现在想来，莱特这个老家伙是故意那么问他的。
为了确认自己是有意识地执行了正确的战术还是无意识地执行正确的战术。
结果就是，自己的确是因为想要炫技而误打误撞地执行了正确的战术。
不过，事情的结局真的只能如此了吗？
事情还能有更好的结局。
只要洸从一开始就认真起来。
这个一开始也不要多早，只要在惊变发生之时就可以了，也就是在雷伦·坎·伯恩斯浑身浴血跑进宴会厅的那一刻认真起来。
只要他认真了，那么他就可以用剑轻易击溃射杀雷伦的黑色能量标枪。
只要他认真了，他就可以在“弗伦”出现的那一刻就斩断祂的手，让莉莉丝免受更多痛苦。
只要他认真了，就会在战斗的时候感知能力全开，届时，便会发现杂种恶魔所留下的血肉，第一时间在感知范围内给予恶魔以及祂的血肉一招“半日之蚀”或者一个《十阶·破碎》，瞬杀恶魔并解决掉所有后患。
他没有。
这一怔，思绪万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