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波，来吃口饭吧，不吃就凉了……”
“不了。娘你先吃吧，等我画完这幅画再。”章川波摇摇头，仍旧着身于画板。
“哎……”一旁的七十老太叹了一口气。
他儿子今年四十有余，将近二十年前决定要着身作画。
她作为娘的，当然知道儿子没有这方面的天赋。
但这是儿子从小到大第一次充满了激情想要着身做一些事，她不好阻止，也不能阻止。
于是，她同意了。
也许儿子坚持一段时间后，就会发现自己没有天赋，就会放弃了吧，她想。
但她错了。
她的儿子章川波不仅没有因为屡屡的挫败而灰心，反而愈来愈激起了他的斗志。
这本是个好品质，但是放在章川波家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章川波的娘敖婧娴年轻时便守寡，独自一人拉扯大章川波，可谓是十分艰难。
于是，敖婧娴当时最大的愿望就是，儿子能够好好学习，考上大学，能养活自己和她。
“妈，我要考到愈月市！那里有着最大的美术学院！”敖婧娴想起了儿子那时高昂的喊声。
哎，早知道那是拦住他就好了。
不然以儿子的考试成绩，至少也能进一个二本的。
敖婧娴面色愁苦，捏着鼻子吞下了一口臭粥。
没办法，她这周捡破烂的钱不够，只能吃上个礼拜剩下的了。
真凉，真臭，真难吃啊。
“哈，”身后是儿子劳作后满足的叹息，“娘我打算贷款买一个画板。”
敖婧娴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一时没做声。
“家里不是有一个么？”
“那个太低端了，不好用。”
“那你要多少钱的，娘给你凑。”敖婧娴一滴浊泪入碗。
“就五千多。”章川波扭了扭脖子。
“五千多……”敖婧娴嘀咕着。
这钱她不是没有过，只是……
“五千有点多，要不你看看，咱们换一个少点的？”
“你说什么，”章川波猛然站起，径直走到敖婧娴的身旁，“娘你之前可不是这样的。”
敖婧娴低下头继续吃饭。
她并不是对这件事的冷处理，而是太害怕了。
章川波的影子压在了她的身上，有一种心脏被抓住的感觉。
令人窒息。
“啧。”章川波坐在桌子旁，一脸温怒。
敖婧娴只是继续吃着饭。
“我出门了！”章川波坐了一会儿，连筷子都没提起来，便甩起衣服出门了。
敖婧娴瞥了一眼，并未挽留。
哗啦——
是敖婧娴的储物箱倒下发出的声音。
敖婧娴一下子就站起来了，饭碗都撩落在了地上。
“你在干什么？”敖婧娴有些恼怒。
“只是不小心碰到了。”章川波的目光是直的。
敖婧娴似乎也察觉到了端倪，着身帮忙收拾。
还好没有发现那张纸，大概是没有撒出来吧。
敖婧娴转身回去，收拾起地上碗的碎片，这是最后一个碗了。
如果儿子还要钱的话……
敖婧娴愣了一下，摇摇头。
如果儿子不要钱的话，她就可以凑一凑，改天买两个碗。
两个碗，好好保护的话，不会坏的，一定不会的。
咣——
是关门声，川波应该很生气吧，敖婧娴想。
次日。
“娘，我带您去划船吧。”清早，章川波回来了，望着母亲，笑道。
“划船？”敖婧娴回头，她不明白儿子为什么突然提这个。
“是，划船。”
昏暗的灯光打在章川波的脸上，让人看不清表情。
“你有这个钱吗？”敖婧娴问道，心中有着怀疑。
“娘，你就放心吧，”章川波说道，“吃您的吃了这么多年，是时候孝顺孝顺您了！”
“唔……”敖婧娴捂着嘴，不敢相信章川波说了什么。
“娘！”章川波看起来有些着急了。
“好，好啊”敖婧娴顿觉自己的气息都有些不稳了，没想到，儿子终于懂事了！
愈月古玩后身的森林——谷柯森林。
这里常年以阴森恐怖闻名，更有传言，说是这里有一家可以夺人魂魄的商店，和性情无常的老板。
“儿啊，你带娘到这里干啥啊？”敖婧娴的声音里有着不可分说的颤抖。
“坐船啊。”章川波的语气却是极其平淡，“娘，就是这里。”
闻声，敖婧娴抬头，发现岸边的确有一条小木船。
敖婧娴抿着嘴，用力登上了船，章川波随后也跟上了母亲的步伐。
“儿啊，”敖婧娴开了口，“母亲知道你这两年从未想过要放弃，但是，是不是也点有个头啊。”
“不是您同意我可以坚持梦想的吗？”章川波的脸色立刻便沉了下来。
“但……”敖婧娴嗫嚅着嘴唇。
“但是什么？您供不起我这尊佛了，是吗？”章川波追问。
“不是，我没有！”敖婧娴摆着手。
她没有想到随便同儿子谈心竟会扯出如此一番事来。
“你有！不然为什么宁愿花钱买保险，也不给我买画板，你说！”章川波终于把那句藏了很久的话喊出来了。
敖婧娴听后，心中一震。
原来那天，他都发现了吗……
“儿啊，娘只是为了……”敖婧娴辩解道。
“为了什么？说，你是不是还惦记着我那个智障妹妹！”章川波呕吼道。
敖婧娴噎住了，没出声。
他口中的那个妹妹，早就在三十年前就送到一个孩子夭折的远房亲戚家了。
三十年前的孩子，再加上她重男轻女的思想，怎么还会留念那个孩子呢？
“你说话啊！”
章川波见敖婧娴一时犹豫，误以为是她真的还挂念那个白痴，于是直接喊出了声。
敖婧娴吓傻了，刚才章川波的几滴吐沫星子都溅到了她的脸上。
“儿啊，”敖婧娴向后挪着屁股，“你听娘说……”
“你把嘴闭上！”章川波的嗓子已经吼哑。
“啊！”敖婧娴吓得试图向后躲避，但这船本就狭窄，这一次次的挪动，直接把她逼到了绝路。
这一下，敖婧娴就真的掉进了湖中。
“娘？”章川波向着空气自问道，完全忽略了敖婧娴在空中舞动的手。
“咕噜噜……”最后，敖婧娴无奈而又悔恨的吐出一串气泡，沉入湖底。
而此时的章川波，才意识到自己的母亲已经溺于水中，徒劳的用手宛若捞月一般搅和着水。
“娘！”他撕心裂肺的吼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