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微明
在唐塔寺的大殿里,两边是怒目的金刚,中间的佛祖在拈花一笑,双眼里里似笑非笑的目视前方,只见佛前软垫上瘫坐一人,乱发披肩,脸无血色,似穷途末路的侠客。
他强撑着身体把手里的一把短刀放在供桌上,寺里香火弥漫,但大门禁闭,烟未散去,有些呛人。待他也插了三支香火,趴在地上轻轻磕了三下,嘴里呢喃道。
“阿弥陀佛,望来世五百年也能化做石桥,也愿意受尽风吹雨打,也可等心里的姑娘从那桥上走过,知足已。”
或许他已经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便将自己的金银细软,投入了功德箱内。人生在世,在生命的结局,抛弃了的黄白之物,他松了口气,竟有些回光返照,脸色红润起来。
待他再次爬到蒲团之上,这时,门开了,一位捕快打扮的男子,手卧横刀闯了进来,看着这人确是已经时日无多,便踱步到侧,看着佛陀下包裹好的刀具,便杀意大减,他蹲下,看着面色已经奇怪红润但仍然苍白的男子,说道。
“孙司马,还有什么心愿未了,我可为你转告你的家人,但你得告诉我,阳城知县是不是你杀的?你因何杀他?”
惨白男子嘿嘿一笑道。
“我的父母早已西归极乐,他们是好人,佛祖眷顾,不用你去转告。我也无其他亲属家眷,至于真相,可以告诉你,但是你得听我讲个故事,若你有空替我到杭州断桥,便把故事刻于桥下。”
铺快道,“这件事不难,答应你。”
只见他脸上微微轻笑,看着殿上佛祖手里的花,仿佛回到了婆娑过去,他不是佛祖,但也曾将心里的花送往去一个姑娘那儿。
“记得,还是我年少时,喜欢一个姑娘,当时一直觉得喜欢是一种奇妙的感觉,兴许在这个世界上,唯有爱和自由不可辜负,但有些东西注定是事与愿违,或者有缘无份。
还记得是夏天,阳光撒下来不是那么美,有些炎热,这个夏天的池塘荷叶那么翠绿,这姑娘就那么突兀的出现了,出现在杭州的街上。其实现在想想,她并不符合美人的标准,但终归是可爱的,胜于美人了。可爱在于她的柔和,还有天真古怪,就如同我夏日的甘泉。
姑且这样认为,大概是因为她和我是同类人,一个天然提防心很强的人,热情里总是吐露孤独。是的,其实那确实是孤独,笨拙的在人群里生活。
那段时光,仿佛生命突然有了别样的色彩,看着她笑骂的样子,和娇柔可人的声音,仿佛时间和世界都已静止。就如佛祖拈花一笑的瞬间,人生好美。
但事情的发展,总是不随人愿,人生总是不尽然的,或许是我不够聪明,或者是过于诚挚的在乎,也可能是没有提前发现她的美,在相遇的时间上并未如。
或许时间也刚刚好,就像凄美或悲剧的话本,人们都喜欢听什么牡丹亭或者杜十娘沉箱子,因为够深刻,够戏剧,也更容易记住。
这时,我其实也分不清,什么叫喜欢?什么叫爱?爱这种东西其实比武功还玄乎,武功基础的招式,也就哪几招,喜欢和爱就太容易因人而异,不同寻常了。
恋和爱的本能,无外乎于在乎和不在乎之间的游离,就如同武林高手之间过招,互相试探居多,出手甚少,因为都怕一招不慎,满盘皆输。可能是过于喜欢上了对方,透露了底细,就变的失去了你来我往的意义吧。
当然,爱情很复杂,也可以是单方面的,但这并非是不美好,我以为我爱她可以很久,确实可以很久,久到印在心里。
可惜,这种感觉是有些魔怔的,得念心经才可以压住幻想,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罢了。
后来觉得诧异的是,我就像一只笨拙的鹦鹉,在少女的身旁多舌关心,憨傻的忘记了危险。
她骑五花马,我只骑小驴子。荒缪的理由,所有美好的想象就此可以当做原因。其实没有原因,也全可以当做是原因。
就如同小乘和大乘的区别,目的都是引人向善,但一个是自求自渡,一个是拜倒以求安慰,过程不一,目的一致罢了。
后来有天午后,我做了三个奇怪的梦,梦里有她,也好像有了一个美好的结局,但结局的背后又有什么呢?
梦见,她寄信给我,又是一个夏天,荷叶连连,她在信里寄给我了画师画的一劵画,一对恋人,男孩与她侧脸亲吻的水墨画,梦里的我,下意识的心中有点难受,有些躲闪。
然后没过多久,又发来信件,说这是她的妹妹要结婚了,要嫁给一个叫贾和的人,她的妹妹叫佳乃,我在梦里松了口气,这梦里的名字有够草率的。
那时我好像看到荷花在风里荡漾,信件在昏黄的烛光下显得柔和了许多,我回信报以祝福。
在这之后,我接着,梦见了她父亲,这是第二次梦见她的父亲了。
第一次,应该是如同王希孟的千里江山,色彩斑斓。就像传统的故事一样,激动的感觉和幻想交织的布匹。
他的父亲和我醉酒在家里,说是要把他女儿交给我,我信誓旦旦的痛苦流涕了,这个梦过后,我问过她,后来知道她的父亲不喝酒只喝茶。
人们都说梦是相反的,兴许就如同她讲的,如果有什么幸福的事情,那就放在心里吧,切忌广而告之,这件事情或许才会一帆风顺。兴许她是对的。
这次的梦就平淡很多,但就如同朦胧的山色,让我包容了。梦里是恍惚的清晨,开始不知道这个男人是谁,也看不到他的面容。就好像没有预兆,突然出现在巷子口的旁边,他从朦胧的雾里走来,脚步声渐渐清晰,他走过来睡倒在我的屋内,对我讲,她曾说过我。
我有些疑惑,问道,“谁说过我?”,他说他女儿,这个男人看着我,眼神坚定有有些躲闪,好像有什么要说,但终归没说出口,然后拍拍我的肩膀,不发一言了,睡着在床上,我看着他,阳光从窗纱吐露,这清晨并不安静,出门挥刀,帮他驱赶走周边的狂吠的野狗,怕打扰他休息。
看着睡熟的他,我觉得我好像有有些明白,又感觉到了,男人之间不能说明的寓言,他是个父亲,总有一天,或许我也会是父亲,再无其他了,但隐约觉得这只是幻想的补偿。
第三个梦,她家很大,亲朋很多,我似乎到了她的家里,有她的姨妈,有她的妹妹与垂髫小儿,有可爱的小姑娘坐在她叫姨妈的腿上,我也不清楚哪里来的姨妈,我好像见到,她的母亲坐在坐塌上上,就那么静静的对我微笑,那笑容充满了祥和。家里都是长桌子,白桦木制餐椅坐塌,家人们都在做菜做汤,就那么慢慢的生活。
那天,我醒来,从油纸包里,打开往日的信函,发现尽是旧日憨厚的回答和没营养的问候,好像永远是笨拙的一样。
我记得她没有妹妹,家里有没有白桦木的家具也不清楚,至于她的亲人我也一概不知,我对她的了解是那么的少,而我过往就像急迫的孩童了,妄想用纯真打动。兴许这样是惹人厌烦的,也或许带来快乐。
就这样,也许我不应该再谈爱恋了,爱和恨或许也就是两个极端。就像这个武林,不是因爱生恨就是因恨生爱,都是在走着极端。
曾经拥有其实已经足够,至于缘分,两个字都是沉重的遐想和美好的回忆。”
这时,灰白头发的人仿佛松了口气,脸上红润色褪去。
拿横刀的那人,轻轻叹息,细声说,“你为什么要杀阳城知县?”
只见他的看着庙里的烛火,道。
“人死灯灭,我不信佛,但我也当了回怒目金刚,他该死,只需要见他做的勾当,就可以死一百次。可惜,只杀一个,力不能及,也好。兴许这些现在都不重要,来世,还是要爱可爱的人,食美味的饭,看最美的荷花。
年轻人,人生苦短,这个世界并没有那么多的对错,错过了就是没有缘,缘起缘灭,不是定数,只是轮回。”
只见外面一阵风吹来,佛前一盏明灯熄灭,惨白的人,倒地不起了,只见他的嘴角好像似笑非笑,眼珠紧紧盯门外的莲花池塘。
这一年的荷花,开的正旺。带刀铺头走出寺庙,吩咐着小沙弥安葬了他的尸体,看着寺庙里的荷花,低头看到,栏杆上刻着一句佛经,“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他轻轻一笑,微微点头,拿出小笔,在手里的本子上写到,阳城县令拐卖妇女,罪有应得,孙司马已死,帮他去杭州刻字,勿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