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艾？”郭葭缓缓得移动到门边，想从缝隙里往外探。一边轻声地问道：“你还在吗？小艾？”
“我在，姐姐。”郭艾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似乎震耳欲聋实则寂静无声。“你退后一些，我帮你把这里的门打开。”
郭葭的喘息声渐重，她努力得支撑着自己平稳后移，许是这里的空气有些稀薄或是她还不适应自己身体的缘故，恶心和眩晕的感觉一直围绕着她。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却在后颈处摸到了一个金属的圆孔。
“这是什么！？”郭葭忍不住低声惊叫起来，双手混乱的抚过全身，惊魂未定地给自己做着粗略的检查。她脑海中某些属于医生的记忆于此刻变得格外地清晰，随着她的手指抚过自己的每一寸骨骼，曾经仿若梦境的人生也变得深刻起来。
电子门打开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也让她重新镇定了下来。能感受到小艾对她的担忧和抚慰，郭葭清了清嗓子问道：“那个，就是机器人豢养我时留下的痕迹？”就像农场主给自己的猪盖上标签？
“那是联通大脑的接驳口，可以让你们在虚拟的世界里无限做梦。从出生一直到死亡……”郭艾的声音一字一句打印在她的脑海里，仿佛带上了悲伤，郭葭看见自己手臂上的汗毛全都竖了起来。
“从出生到死亡，一直在培养仓里？”
“是的，人类在梦境中的生长能为他们提供在地球上生存的足够能量，直到那些人类的生物能不再活跃，死后物质重组，用以培育出更多的人类继续提供能量。”郭艾平直叙述的口吻第一次让郭葭觉得他是那么的冰冷，如同这里的机器……
房间外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两边全是昏暗的置满培养仓的房间，郭葭闭着眼睛能够清楚的看到这艘飞船里的景象。这船上仅有的两个机器人都在驾驶舱里，她很放心的向前走着：“人类能提供这么多能量？”
“若是按照爱因斯坦的质能方程，5只猫就能提供挪威一年的电能。它们可是豢养了近三百亿的人类，可持续发展做什么都够了。”郭葭皱了皱眉头，自从出来以后，郭艾连声音都变得冷冰冰了。
“可持续发展……”
“虽然不好听，可是在这方面机器人做的比人类要好得多。”
“你还真是一副机器人的口吻。”
突然的反唇相讥让空气有一瞬的凝滞。良久郭艾的声音才继续传入脑里：“葭葭，我就是机器人。”
“你不是。还有，喊我姐姐。”
“因为人工智能不算机器人？或者，因为我没有一个独立的躯体？”郭艾的语调难得带着幽默，郭葭却开心不起来。她的鼻子有些酸涩，抬起头，狠狠地将眼睛眨了眨，不让眼泪掉下来：“你是家人。小艾，不管你信不信，我一定会找到方法，还你自由的。”手底下是心跳的律动，郭葭握手成拳，继续前行。
“其实这样挺好的。做你的心脏，我没觉得不自由。”
“人工智能是不一样啊，还会安慰人。”郭葭试着逗趣。
“你方才还说我是家人。女人啊，真是善变。”郭艾快速回击。
郭葭一边闪身进入一间放置备用器械的房间，笑得有些轻松：“你还懂男人女人？”
“葭葭，你真应该好好正视一下我们。人类都被赶出地球了，庞大的数据库和日以继夜的数据演算让我们变得无比强大……”
郭葭拆下一些可以穿戴的器械装在身上，打断道：“那你们为什么不杀光我们，反倒让人类在火星成了气候，这以后争起银河系老大来，岂不是给自己平添麻烦？”
“葭葭……机器人里也有像我一样喜欢人类的。他们喜欢人类的艺术、一些君子之风的品德、源远流长的历史……”
“听着都像是藏品。”郭葭穿戴完毕继续向飞船的驾驶舱前进：“所以像你这样没有身形的也算是机器人？”
“字字诛心啊。葭葭，你变坏了。”
“要喊姐姐。”郭葭微笑着舞动手指，不同形状的空间裂缝在她的指缝间变换游走：“走，我们去驾驶舱把那两个真正的机器人干掉，给你找个身体玩玩。”
“亲爱的姐姐，谢谢，不用。我有自己的身体。”何况你的身体状况究竟如何，我还得再观察一阵子。
“你有身体？是嘛，在哪呢？被封印起来了？”
“皮一下很开心的是不是？在虚拟世界的时候我给自己注射了有机体转换药剂。只需要捡个新的源壳，待我融合以后，就可以出现在你面前了。”
“听上去是件很容易的事，这个源壳我们要去哪里捡？”
“嗯……我不知道。”郭葭仿佛看见了郭艾笑得咬牙切齿的表情。不过，她还是说道：“你不知道？你怎么能不知道！庞大的数据库呢，你掉线了？”
“突然变得这么皮，是回到现实世界的后遗症吗？”郭艾的声音满是无奈，姐姐突然变幼稚了怎么办，急，在线等：“这事不急，我暂时还不想离家出走。”
仿佛听到了郭艾的吐槽，郭葭皱着鼻子哼了一声，不再反驳。
突然的安静让郭葭的注意力变得格外的集中，闭上眼睛整个飞船的构造都会在她的面前展开、延伸，穿透层层金属一直蔓延向漆黑的太空。
郭葭忍不住一惊，这种身处太空无处依靠的感觉让她非常不习惯，睁开眼睛亲眼看到自己脚踏实地才能微微的松一口气。
“是不是此刻特别感谢飞船有重力系统。”郭艾的声音再次在脑中想起，他居然都会调侃了，郭葭腹诽。
“天地良心，我可不是为了调侃姐姐，我是想提醒你有人上船了。”郭葭神情一肃，脑海中自然浮现出飞船右下方的机翼上，两个人影正悄悄的破门潜入。同是黑衣的装扮让郭葭想到了那个飒爽的女子，凌舰长。难道是红鹰舰的人？
“姐姐真聪明，他们是红鹰舰的机械杀手和医疗师。”
郭葭跑到通往右翼的通道边，问道：“你能听见我的想法？”
“脑皮层最外围的一些数据在姐姐你控制自己说出口之前我就能读取到。”郭艾毫无负担的回答。
“那还真是没有隐私。”郭葭耸肩。
“我不喜欢窥探你那些毫无营养的想法，除非是在姐姐有交流欲望的时候。”郭艾尽量让自己的语调展现的诚恳又专业。
“我无所谓，反正都被你们窥了好几十年了。”还是接上仪器共享整个AI界的那种。
“嗯……其实机器人都很忙的，除非程序报错，或者生命值临近，他们一般是不会想去看人类制造的梦境的。”所以他才能一直掩藏在葭葭的梦里，偶尔做为，不被发现。
“你是想告诉我，老娘的隐私不值钱吗？”郭葭叉腰佯怒。
“不敢不敢。诶，他们进来了！”郭艾的身形显现拦在了郭葭身前：“姐姐，我们先去前面左边的舱室里躲一下。”
“为什么？”
“异物入侵，飞船的巡逻系统重新启动了。你在外面游荡会有危险的。先找个舱室躲一下。”
郭葭按照小艾的指示动作敏捷地找到了一处待用培养仓，钻入其中。“方才我一个人走了那么久它们怎么没有发现？”
“飞船的巡逻系统就像人的免疫系统一样，有异物入侵时容易启动。我们本身就是船上的居民，自然容易被忽略。”
“这么说，他们此刻是来帮倒忙了？”郭葭皱着眉头打量狭小的培养仓，“红鹰舰的人能赢？”
“他们敢袭击机器人的探索舰，应该有把握吧。”
“探索舰？”郭葭的手拂过培养仓门的边缘问到。
“自从火星被人类霸占，人类的飞船便不停往返于火星和土星之间为了获取生存所需要的水。飞船每个月都会有一艘自火星出发，时间久了人类对银河系的掌控范围越来越大，已经严重威胁到了生存在地球上的机器人群。于是他们对于更远外太空领域的探索也迫在眉睫。”
“他们想要迁出银河系？”郭葭迟迟疑疑地把舱门关上又打开。
“一则，对于机器人那近乎于永恒的寿命来说，远距离的太空漂泊并不是什么难题；二则，我似乎在中央系统上见到过一条发现虫洞的信息……”郭艾示意郭葭关闭舱门的按钮。
“你能偷窥到你们端脑的主系统？”
“是最高级的防御巡查系统，赶紧的，把营养液放上来，不然我们要被发现了。”郭艾着急的指示按钮方向，对郭葭的问题避而不答。红色的灯线一层层闪过，郭葭狠狠心闭上眼睛按下按钮。只觉得脑后一痛，营养液漫上胸口，瞬间便失去了知觉。
………………
“姐姐，醒醒！”
新鲜的空气涌进肺里，郭葭猛地惊醒，大口呼吸着。周围是断壁残垣，她躺在一栋废墟的大楼顶上，郭艾此刻就在她的身边。
“小艾？”郭葭伸出的手被郭艾牢牢握住，“我们这是又回来了？”顺着郭艾的力道站起，她忍不住高兴的抱了抱身旁的小艾：“还是这样看得见摸得着的好。”话还没说完，郭艾带着她旋身向后躲去。
轰！他们原先所站的地方被炸塌，灰尘中一只带着武器的无人机向他们追来。
红色的激光所过之处，是一片片割裂的建筑物。郭葭被郭艾牵着四处躲避。
“我们回来真的有比待在飞船上要好吗？”躲过一轮攻击，郭葭拍着郭艾的肩膀吐槽。
郭艾一个抬手，无人机便从空中坠落，他牵起郭葭的手向城市中心跑去。“没事，来都来了，你正好拿它们练练手。一会靠姐姐保护我。”甜甜的笑容，脸上还有梨涡，看得郭葭忍不住伸出双手揉了揉：“好，你别再动手了。不然被它们发现了可不好。”还有，能再次触摸到你的感觉，真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