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果然，这第二天便出事了。
大姐房里的丫鬟翠羽哭着喊着跑到美人娘亲的房里，上气不接下气地朝着美人娘亲娘亲一阵哭哭啼啼：“夫人、夫人，小姐、小姐，小姐……她不见啦！”
这一闹便是鸡飞狗跳，我当时正喝着一碗八宝粥，“噗嗤”一下喷了出来，也打翻了碗里三五块好好的完美的瘦肉。哎呦喂，我一阵心疼，直叹这消息来得不是时候。
扶红这丫头拽了拽我衣袖：“端小姐，夫人那边怕是乱翻了天，您还是不要去的好。”
这小妮子倒是甚合我意，我大手一挥：“扶红姐姐再给我弄一碗可好？”
拢翠瞪了扶红一眼，好声好气地对我劝道：“五小姐，这会子也不能管人多还是如何，您还是要去的。”
拢翠从来都叫我五小姐，从不向其他人一样唤我端小姐。我知道她对于主仆之礼极其看重，也事事为我着想，这会子她让我去想必是因为我们房里向来受人欺负，这会子出了这等事我单独一人说不定又要受人什么欺侮了。
我点点头，人多就人多呗，挤挤就好了。
可是我到了美人娘亲房里，差点虎躯一震。这乌泱乌泱的人哟，我扒开人群自发自动地想要往美人娘亲身边挤，岂料瑞雪一把拉住我，朝着我低低说了一句：“阿端，父亲都在这呢。”
我这才看到一脸铁青的帅哥老爹和他身旁看好戏的大娘以及二娘。我再环顾四周，好家伙！这沈家的所有少爷小姐齐齐出动再加上各家贴身丫鬟、小厮，岂不是要挤了一屋子么！我即刻一张淡定脸面带笑容朝着帅哥老爹请安：“爹爹好。”
岂料帅哥老爹连看都未看我一眼，“砰”地一声一掌呼向他身边的茶几，震得桌上的两杯茶水四处飞溅，其中一个茶杯还倒向了一旁大娘的身上。
大娘刚刚想朝着老爹来一个娇嗔交加的眼神，老爹一个怒吼便把她吓得生生将眼神胎死腹中。
也是，这哪是撒娇的时候。我见着老爹又将另一个摇摇晃晃的茶杯抓在手里，紧接着一下子甩向美人娘亲的脚边。
“砰”的一声，美人娘亲脸色煞白，连脚都往里缩了不止一寸。帅哥老爹吼道：“曼娘！看你教的好孩子！”
一时间，家里一阵寂静。老爹难得发怒，不过一旦发怒那就不是人了。好一会儿，屋里才响起了声音。二娘一把声音阴阳怪气的：“哟，老爷，您可不要气坏了身子呀。可是这怡丫头平常也是识得大体的人，这下子怎么做得这种事出来？看来是被那小状元郎蒙了心，又或者是……”她顿了顿，眼神有意无意地飘向美人娘亲，这才又接着说道：“受了什么人教唆，敢情是嫌弃人家赵少爷只是个经商的，哪里比得上状元郎有前程呢！”
满屋子的看热闹的，帅哥老爹脸色越来越黑，美人娘亲脸色越来越白。我悄悄地将打落的碎茶杯拢在我脚边，攒了差不多了又悄悄将它移到瑞玉的脚边。
二娘的话还在继续，也愈发的难听起来，后来连什么私定终生、珠胎暗结的话都噼里啪啦地倒了出来。
美人娘亲抖着一个弱柳之身，眼里含泪地朝着老爹解释道：“我没有啊，老爷。瑞怡她……她不是这样的孩子呀！”
我暗自一叹，这种事出都出了，现在说这些话还真是越抹越黑。我扫了眼瑞雪这丫头，瑞雪神色如常，手指却不停地搓呀搓。唔……莫不是做了什么坏事了吧……
二娘听了美人娘亲这些个空口之言，直接哼了一声。我们这一房被欺侮至此，我心里像是被人抢了最心爱的酱肘子一般，火了！
好在不厚道的瑞玉丫头终于瞧见了她脚边的碎茶杯，那丫头从来都甚合我意，只见她暗中旋起一脚，直接将这些个碎渣子扫向了二娘。
二娘哎呦一声，眼神朝着我们死死地射了过来，凌厉至极。瑞玉一脸无辜，而我一脸呆滞。二娘抬眼看了一眼老爹，老爹发话了：“好了，这件事谁都不能传出去，先派下人去找瑞怡。”然后看了一眼二娘：“你也给我安生点。”
他没有安慰美人娘亲，甚至连一眼都没有扫。他带起一阵风就走了，大娘这才发话，眉头皱得紧，斥了二娘一句：“你跟这生什么事端！”
二娘噎住，怏怏地走了。大娘又扫了我与瑞玉一眼，嘱咐似的朝美人娘亲说道：“曼娘啊，余下的你可得好生管着啊！”
美人娘亲还是那副可怜模样，一副任由你搓圆捏平的模样。我心里憋着一阵气，美人娘亲啊美人娘亲，就是这样你才受人欺负啊！
她又嘤嘤哭了起来，瑞仪是个厚道孩子，连忙又是一阵安慰。瑞雪则是一脸疲态，仿佛一个人也不想理。只有瑞玉拉着我，没心没肺地问我：“阿端，刚才看见你三姐那凌空一扫没？”
我点点头，十分真诚：“杜师父，我真是欢喜得紧！”
瑞玉噎住，半响才又问我：“为什么啊？”
我还是十分真诚：“他教了三姐这招暗中欺负人的招数！三姐护了娘亲，阿端喜欢。”
瑞玉一脸便秘样：“什么叫欺负人、欺负人！我那是正宗的杜家脚法，江湖人哪个不闻风丧胆？怎么照你一说，我这和三脚猫有何区别！”
我依旧一脸真诚，连眼睛里闪着的都是“我没说谎、我没说谎”。
瑞玉大概觉着我还有一线希望，也不管美人娘亲了，对我循循善诱：“阿端啊，当年这套脚法可是天山老人亲自传给我师父的！哦，你不知道天山老人吧，天山老人就是那……”
巴拉巴拉，又是一堆，我很耐心地听她说完，最后总结陈词：“哦，那不就是欺负人的损招么？”
瑞玉愣了，直接甩下我奔向美人娘亲上演一副母女有爱的画面了。我瞧着这一副场景，突然间晃了下眼，瑞仪、瑞玉跟美人娘亲抱在一团的模样简直就像是亲生母女一样。难道是瑞仪、瑞玉跟美人娘亲时日多了，连这长相都这般相似了？
我歪着头打量着她们。诶，倒真是越看越像，比我和瑞雪都还要像是美人娘亲亲生的……
说起瑞雪，这丫头这会子仿佛才从自己的小世界里醒过来，拉住了我的手，看了我一眼，幽幽一叹：“阿端还是你幸福。”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的，我哪幸福了？今早还没吃到一碗完完整整的八宝粥呢，怎么幸福啦？
瑞雪这丫头一副大人模样，瞧得我心里发毛，她像摸小狗一样一下一下摸着我垂下来的长发，她朝我又说：“阿端以后定不会被爹爹当做棋子，没有自由可言。”
我头发极其好，乌黑柔顺，从来也没有打过结，所以我也极其心爱，旁人除了贴身的扶红很少能碰得我的头发。加之听了她这番话，真真是不知该怒还是该笑。
我一脸呆傻，京城哪里有人听过沈家的五小姐？我及笄以来，帅哥老爹也是知道我这个人吧，还是不好嫁的……
不过，我好面子，听着比我小的孩子话外说我呆傻，即使知道她无恶意，我心里还是不舒服的。
然后，不舒服我就要让别人也不舒服，于是我天真无邪地问：“瑞雪昨夜去大姐房里说些什么了？”
瑞雪眼神一黯，狡辩道：“阿端你瞎说什么呢？昨夜我老早就歇下了。”
我又一言：“瑞雪，你的手怎生红了？”她刚才一搓一搓的，细皮嫩肉早就被她折磨得一阵红肿。
瑞雪瞪了我一眼，瞧了美人娘亲一眼，美人娘亲还在哭。突然小脸一跨，拉过我的手，小声说道：“阿端啊，我是不是做错了啊？”
哎……我拍拍她的手，这个么……难说……
她又小声嘀咕：“我不会真做错了吧……”
她现在怕是也内疚得紧，我想想，还是不要逗她了。我望了她一眼，挺真诚的：“瑞雪，你捏得阿端手疼。”
瑞雪连忙撤下了她的爪子，看见我白皙的手背上果真红了一片，连连哄我：“阿端不疼啊，阿端不疼。”
有时我也喜欢装一装深沉，于是我朝着如雪说道：“疼不疼，阿端知道。当然阿端喜不喜欢、愿不愿意也是阿端自己知道。”
如雪那是名动京城的美女加才女，岂能不明白我的话，当即拍拍我的手臂，感叹道：“真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
大姐跟了状元郎私奔，好不好她自己知道。这种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当然她愿不愿意，也只有她自己说了算。瑞雪可能推波助澜了一把，但是大姐一个心思不走的话，任是瑞雪说烂了嘴也是没有用的。
美人娘亲哭得差点晕了过去，一帮人又将她送了回去。我心里真真一阵叹息，美女真是命运多舛。
一场戏已经差不多走到了终场，我当时想着大姐不嫁就不嫁了呗，府里又不是没有其他人，就二娘家的瑞薇也可以，这件事很快就会平息。
可后来我才知道，这场戏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