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三日过后，楚离终于能够下床走动了。下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花园里晒太阳。唉，躺在床上那么久，身上都快长蘑菇了。
“陛下万安。”远远地就看到那女人带着一干仆从从回廊处走过来，楚离撇撇嘴心不甘情不愿地行礼。哼，要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要不是答应了萧洛泽，要不是不让你抓到惩罚我的把柄，姑奶奶才不会这么恭敬地向你行礼问好。
“哟，伤好了呀，平身吧。”女帝斜视了楚离一眼，遣退侍从太监，手扶发髻，轻笑着走近楚离。
楚离正低着头，见地上那个张牙舞爪的黑影越来越近，猛地抬起头，就看到那个女人手臂高抬，袖子半褪，露出了一小截白玉似的胳膊。楚离表情凝滞，然后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在那女人的脸上扫来扫去。
“你乱瞟什么呢？”女帝见楚离神情异样，心中警龄大振。
“没什么，我只是突然发现，你易容的手段不是一般的高，连我本人都找不出破绽来。”楚离聪明地转移了话题。
“呵呵，朕是如假包换的，当然没有破绽了。”女帝靠近楚离，附耳轻声道：“还有，朕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前晚朕可是宿在殿下房里。”
楚离闻言脸色霎时变白，似不可置信，看向她的眼中满是不解，受伤和内疚。
内疚？怎么会有内疚？我不是取代了她的身份，抢走了她的男人吗，她眼中怎么还会出现内疚？女帝敛去心中的疑惑，又看着她的表情，满意的退后几步，“所以说，男人嘛，就是重于一个色和权字。唉，你就放心吧，朕既有权又有色，会牢牢拴住殿下的心的。”说罢，趾高气扬地往前走去。
楚离看着那女人离去的背影，表情木然，指尖深深地掐着手心，看不出心里想些什么。
浓郁的夜色慢慢笼罩了整个世界，似一只猛兽，张牙舞爪，肆无忌惮地想要吞噬一切。
黑暗确实是一张很好的幕布，把一切秘密都隐藏在了它的背后，却又让人隐隐地生出一种不安来。楚离若有所思地站在窗前，良久，才轻叹一声，“赵玉，我已决定明日回京都。你去准备吧。”
“陛下？”赵玉惊讶地看着转瞬间似乎变了个人的楚离。虽然回宫是势在必行的，但是李德那儿还没有传来消息，不知道宫中真切情况，就这样回去风险太大。赵玉对楚离这么急促地离开十分不解。
“你不是希望我早日回去吗？”楚离语调平缓，目光悠远地看着窗外，“我现在是越来越看不明白了……也罢，不如早些了结吧。”楚离收回视线，转头看向赵玉，“益城事宜就交由你了。至于我的身份……”楚离转身从书桌上拿出一道圣旨递给赵玉，“明日等我走后，你即可对外宣布。所有一切，我已安置妥当，萧洛泽不会要你如何。”
“还有，这封信是给那个人吧。”楚离神色中流露出一丝怀念和无奈。
那个人？赵玉糊涂了，啊，莫非是那个冒牌女帝？陛下不是对她无比痛恨吗？
“若是萧洛泽不放过她，你就去替她求一次情，就说让他看在我面子上罢。”
“陛下请放心，微臣一定办到，还请陛下回宫时要多加小心。”
“呵呵，赵玉这么久了，你还不知道我的本性吗？”楚离似乎想到了什么，嘴角绽放了一个妖媚的微笑，让恢复原来面貌的她又多了几分魅惑与邪恶。
赵玉看着她的笑容，呆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确实，到现在他都还没有看透过她。她似乎很强大，因为浑身散发的气势让人无法直视；但有时似乎又很柔弱，因为她的脸上偶尔流露出的忧伤与沧桑，会让人忍不住去疼惜。尽管如此矛盾，但有一点能够知道，这个女人有着过人的忍耐力和谋略，以退为进，以柔克刚，聪明如狼，狡猾如狐，一不小心就会被她迷惑，所以他选择了臣服。
“好了。明早你不必相送了，自会有人前来接应我。”楚离手轻叩着圆木桌，“你明日就把解药给影吧。”楚离想起影经常被她气得跳脚的样子，唉，依他那性格……希望他不会来找我拼命。
“是，那微臣告退。”赵玉深深地看了楚离一眼，推门离开。
“谢谢你……”楚离在赵玉脚踏出房门的一刹那，突然出声，其实她只是想真情实意地对他说一句谢谢。赵玉身形一顿，回过头，“陛下您不必多说。”是的，你知道的，选择了你，并不全然为了你，也是为了我自己。”可是，为什么前者的分量越来越重要了？赵玉不想，也不愿过多地去探究这个变化的来源。装着糊涂懵懂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有时候分清了，倒是一种折磨了。
赵玉走后，楚离就单靠着椅子，眼睛看着墙边那明明灭灭的烛火，噼噼啪啪的火星子在耳边响着，更加让人感觉到四周的寂静。手触摸着颈上的玉佩，那烛火突然就幻化成了萧洛泽的模样，楚离瞧着忍不住轻笑起来，心里不自觉的就回想起了自己与萧洛泽的相遇。只是她脸上显露的不是甜蜜，更多的是一种自嘲。
第一次，在乾承宫相见，他眼中暗藏的满是鄙夷，而她装作不知。
第一次，他扶着她的手上朝，手心冰冷，而她却暗自窃喜，妄想温暖他的手心。
第一次，装醉撒酒疯，吻上了他的唇瓣，知他心中的忍耐，而她却只想任性一回。
第一次，与他亲密接触，他虽然笑着，赠予她玉佩，她却知道，她远远也比不上那个高位。
第一次，她不想再装疯卖傻，要为自己争取价码，即使他看出端倪，却仍然笑而不语。
第一次，逃离皇宫，转换身份，本想从此萧郎是路人，可是一次相救，就打破了她心中堡垒。
第一次 ，她产生了要破除万难，与子携手的念头，可是一次次的隐瞒，让她的心逐渐寒冷。
爱情花一开始就生长在在欺骗与利用的土壤中，就注定会枯萎，会衰败。无论多么努力去改变，多么努力去浇灌，多么努力的去假装不知道，但是那根刺就是埋藏在心底，每每想起就会心疼，真的不能再去奢望了。
楚离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舍不得把玉佩扔掉。罢了，罢了，就留下吧。
“谁？”听到隔壁窗户的拍打声，楚离站起身，迅速地推开隔壁的房门。
木桌，椅子，一切如旧，只是……楚离看着空荡荡的床铺，心中大惊，没想到，影竟然被人救走了，看来萧洛泽看来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看来计划得有所改变。
楚离在自己房中给赵玉留下一张纸条，穿过密道，就骑着事先准备好的快马赶往江边。哈哈，萧洛泽，没想到吧，自从那次被你扔下马后，我就去学骑马了。我要让你知道，并不是所有的一切都掌握在你手中。楚离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益城，兀自得意。
“说！你到底是谁？谁派你来的？”萧洛泽满脸怒火，还从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耍小把戏，这次倒让她破了例了。
“哼。”躺在地上的女人别开脸，额上已渗出冷汗，脸带青色，嘴角淌着血，手捂着胸口，身体呈诡异的状态蜷缩着，显然已身负重伤，正在忍受剧烈的痛苦。“哈哈……”女人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脸色又白了几分，“萧洛泽，你还记得我每晚给你熬的粥吗？哈哈，里边被我下了剧毒，要死，我也会拉你一起下地狱。”
“就是这个？”萧洛泽长袖一甩，桌上的瓷碗就摔在了地上，瞬时四分五裂，里面乘的粥洒了出来，“无色无味，杀人于无形，确实是一种好药。可是……”萧洛泽蹲在女人面前，抬起她的下巴，“你以为这种雕虫小技就能骗得过本王？哼……”萧洛泽重重地把她的脸甩到了一边，嫌恶地在她衣服上擦了擦手指，“本想再陪你做几天戏的，没想到，你这么沉不住气，那本王也只能不奉陪了。”
这女人傻就傻在，竟敢假扮楚离，却还身带武功，更是妄想用美人计，来偷窃他的兵符，这几已是触犯了他的大忌。萧洛泽本想找出她身后的大鱼来，但是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从这女人嘴里套出点什么了，那也就不用多留了。
“那晚的黑衣人是你吧。”看到女子满脸惊讶，萧洛泽悠闲地坐在椅子上，“知道自己为何会被看穿么？”萧洛泽对待敌人绝不手软，既然要杀她了，那就让她死个明白。“是你的手暴露了你。”每种武功都有自己独特的修炼方式，握剑方式不同，在手上留下的痕迹也不同。她手上的痕迹虽然刻意被淡化，但还是逃不过萧洛泽的眼神。“而你假扮楚离，貌似而神不似。”萧洛泽刚开始看到她的时候，也差点被骗过，但是眼睛不像，感觉不同，回过神来直接就看穿了。
“主子！”房门被推开，鹰扶着影的走了进来。
“主子！”影低低地叫了声。
“嗯。”萧洛泽并没有怪罪影，楚离是什么人，萧洛泽心里有数，在她手上栽了跟头，也不是不可能。“影，解药吃了吗？”
“回主子，已经配好了。”影虽然身感无力，但是也没什么大碍。
“那好，你去看看这个女人的真实身份。”
“是。”
影慢慢地走到女子跟前，细细地瞧着她，突然伸手，在她的头皮上摸索着，“嘶”的一声，影竟然直接把人家的头皮给撕下来了。鹰转过头，虽然杀人不眨眼，但是直接这样剥人皮的，而且对象还是一个女人，感觉有点不忍。
“是你？”萧洛泽眼中闪过惊讶，随即怒火更大了。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进来。
女子的真实面容显露了出来，虽然脸色仍旧苍白，但容颜与从前的无异，她，分明就是楚离的贴身侍女阿否！
影手拿着那张精致的人皮面具，兴奋地对萧洛泽说：“主子，原来她就是江湖上有名的玉面狐狸呀。玉面狐狸，三年前出现于江湖。以一手高超的易容术闻名，擅长制作各种面具，精于模仿。啧啧，不过比起我来，你的易容术还有待进步哦。”
萧洛泽凉凉地瞥了影一眼，影立即闭口不言，乖乖的在旁边站好。
“看来我还真是不应该心软放过你。鹰，你把她拖下去。”对待敌人残酷无情本就是萧洛泽的作风，而这次阿否严重惹怒了萧洛泽，萧洛泽不会让他那么痛快地死去，必须是一点一点慢慢地折磨，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阿否脸上除了忍耐不住的痛苦，并没有其他多余的神色。不过，在即将被拖出去的时候，阿否突然笑了，笑声越来越大，身体不住地抖动，“哈哈……萧洛泽你一定会后悔的！你做了那么多事，利用着陛下的真心，总有一天，陛下会知道，她一定不会原谅你的！一定不会！”声音里充满了鄙夷嘲讽。
“拖下去！”萧洛泽脸色阴沉，拳头紧握。
““如果你敢伤害陛下，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阿否的最后一句话消失在了暗夜中。
“殿下！”赵玉踏进房门。看到了地上的那摊血迹就知道自己来晚了。
“哼。你还敢来？陛下呢？”萧洛泽身上的寒冷气息越发骇人，他早就对林离有所怀疑，现在揪出了阿否，又看到赵玉的表现，他已经百分百的知道林离就是楚离了，可是已经迟了。
赵玉不得不硬着头皮把楚离留下的书信及纸条递给萧洛泽。
萧洛泽接过，快速扫了一眼。
“萧洛泽：
朕回宫了，勿追。请把信转交给阿否。朕知她犯了大错，能否饶她一命不死？朕在此将不甚感激，此人情日后必还。
楚离”
萧洛泽看罢，脸色铁青，紧捏着纸条，咬牙切齿地恨不得去掐断楚离的脖子。
“备马！”萧洛泽顾不上赵玉，纵身朝通往京都的要道追去。
“主人，请上船。”几个黑衣人恭敬地对楚离说。
“好。”楚离扔下缰绳，跳下马，踏上了船板，手指上的紫戒在黑夜中散发出莹莹紫光。
船摇摇荡荡，离岸边越来越远。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在江边响起。隐隐约约出现了一个黑影，“楚离！”萧洛泽的声音传来。果然是他！楚离咬紧嘴唇，双手紧握，努力让自己坐着不动，直到那黑影越来越模糊，才闭眼瘫软地靠在了船棚上。
这夜注定不宁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