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时间的流逝,王安节在小道士的无意或有意的指点之下,不仅武艺登峰造极,就连兵法与道法上的收益也与日俱增。
正所谓,万言难劝迷途士,一语惊醒梦中人。
对于天资聪颖又好学上进之人,往往旁人的一句话,便可使他在某一领域上登堂入室,开悟得道。
小道士还是天天咧着嘴,悠哉悠哉地迈着方步,东瞅瞅西看看,对着任何他看在眼里的事情,指手画脚说上几句。
每当这个时候,王安节心里那点对小道士仅有的崇拜就烟消云散了,他在想小道士那些点拨自己的话,是不是因为说的废话多了,总有几句误打误撞对了。
小道士也不管王安节怎么看自己,该干什么还干什么,没帮王安节卖艺的时候,他自己就到街上摆个卦摊,学人家装神仙,偶尔碰见个些傻鬼,就忽悠来银子,买些酒肉,回破庙叫王安节喝酒。
还是去那野菜地边,只不过不像以前那样直接蹲在地上,现在有饭桌椅子了。
王安节喝了几口酒,便唉声叹气起来。小道士也不理他,揪些野菜叶子直接塞到嘴里,边吃边说什么我给你们建一个大大的城池。
过了一会儿,王安节就问小道士,你天天画来画去,又嚷着建城池,有什么收获吗?
小道士抿了一口小酒,凑过来,故作神秘地说,我发现燕京有龙脉。
王安节没好气地说,你这小老道不地道了!明知道宋朝已亡,现在蒙元气势汹汹,与辽金一样,定都燕京。即使有龙脉也是异族龙脉,这是人尽皆知的事,还用你去发现?再说你发现了异族龙脉,你开心个什么劲儿?
小道士咧着嘴一笑,低声说道,我发现的是华夏族的龙脉。
王安节一听来劲儿了,忙问道,此话当真?
小道瞪着两个无辜的大眼睛,幽幽地说,不过得一百年以后了。
王安节气得直翻白眼,直接灌了一壶酒下肚,扭过头去,不理他了。
小道士看着王安节这个样子,不禁嘿嘿一笑,又逗他道:“你想不想杀了那些阳间的旧宋奸人?让他们早点死,少作孽。”
王安节头也不扭,说道:“我当然想。”
小道士仰头喝了一口酒,醉道:“那你得先进入他们的梦境。”
王安节觉得小道士要来正经的了,便回头问道:“梦境?不能直接跑到阳间去杀了他们?”
小道士哈哈大笑起来,道:“鬼族与人族,互不干涉,这是基本的天地法则,任谁也超越不了。谁也没有办法跑到阳间去杀了他们。”
“太公封神,三界分立,保留了文王易经为三界通道。后人庄周,曾言一生太长只争朝夕,无视生死轮回之通道,只睡了一觉,便悟到了梦境这个连接阳间与阴间的隐性通道。”
“庄周感慨道: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
王安节惊道:“竟有如此之妙?”
小道士继续说道:“纵是梦境想通,但斩杀依然收效甚微。”
“鬼族进入人族梦中,只可对他们进行意念上的斩杀,不可对他们进行生命上的斩杀;一旦斩杀成功,此人无论醒来入睡,无时无刻不胆战心惊噤若寒蝉,时日不久,便会一命呜呼。”
“常言道,丢了魂的人命不久矣,正是如此。”
王安节追问道:“如何进入人族梦境?”
小道士答道:“须知道他的姓名、八字,及当夜睡觉的地方。”
小道士的寥寥数语便开启了王安节的斩杀生涯,他进入了一种癫狂状态,无时无刻不在搜集奸人的讯息,搜集资料往往需要花费比斩杀更多的时间;有时也会因为奸人执念太深,须斩杀多次才能功成。
一晃几年过去了。
沧海桑田,世事变迁。
人世间,朝代更迭,残宋灭亡,变节投降之人不计其数;若仅为活命苟延残喘,还则罢了;但有无耻之辈,贪图荣华富贵,出卖宋朝与华夏民族,助纣为虐,实在令人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宋亡的消息传来,王安节失魂落魄地回到破庙,坐在菜地边,呆坐了七天。
小道士见状,没说什么,只拿来酒肉摆在桌上,为王安节斟上一杯,便自斟自饮起来。他陪了王安节坐了七天七夜。
第七夜,小道士说了句不破不立,便醉倒在桌子之上。
王安节听罢,泪流满面,不能自已;他含泪把剩下的酒肉吃完,将小道士扶回卧室安顿好,又去忙自己的斩杀事业了。
天下之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终于有一天小道士前来告别。后来的王安节几乎忘了,小道士临走的时候交给他一张黄符,并告诉他,以后若有劫难,把此符烧成灰烬,自己便会赶到。
他只记得,小道士转身离开之时,一举一动都那么地超凡出俗,真的有神仙气度。
再想起这张符时,王安节已经被众多蒙元武士堵在了一座院落的墙角之处。
王安节浑身多处伤口,献血染红了衣服。即使如此,他也依靠墙角之势,有攻有守;左手刀用来化解敌人的利器袭杀,右手刀疾如流星点杀敌人。
蒙元武士被杀者不计其数,他们的形体魂魄消散在空气之中,也为此处院落增添了莫大的肃杀气势。蒙元武士更加英勇地冲了过来,后面更有源源不断的武士涌入院落之中。
王安节纵使杀伐果断,眼角余光撇见源源不断的蒙元武士,也不禁绝望起来。
绝望之念,在心中一起,触发了与绝望有关的记忆复苏,便想起了小道士给的黄符。
王安节并没停止击杀,左手刀格开最靠前这个敌人的砍刀,右手刀直接插入他的心脏之中;王安节也不拔刀,右手松开刀,伸入怀中,拿出黄符,用嘴衔住,右手再伸出手去拿刀。
这一瞬,敌人恰好形神俱灭;只一瞬,王安节右手拿刀、插人、拿符、塞嘴、再拿刀,一气呵成,目睹此过程的蒙元武士无不骇然!
又斩杀一人,赢得刹那时间,王安节左右手拿刀,互砍刀背,只见火星四起;他又用极快的速度挥动刀身,将火星打向嘴上的黄符。黄符沾火就着,很快便烧成了灰烬。
王安节心气一振,气势更盛,杀伐更猛。砍杀之余,他偷眼环顾四周,小道士没有出现。
王安节张嘴吞下唇边的灰烬,大喝一声,喝退眼前蒙古武士,双刀交与左手,右手撕去上衣,露出强健的肩膀,遂后咬破食指,在破烂的衣服上撕下一条布条,书写一个勇字,绑在头上,随即狰狞狂笑:“今日如若不能闯出此地,定将猎杀尔等三百人!”
“谁先来受死!”
王安节声如洪钟,豹眼圆睁,双刀隐约射出刀芒,一时间气势如虹。
众蒙元武士皆为其气势所震,竟不敢上前应战。
就在此时,墙头之上,有个人嘿嘿一笑,说道:“费这劲儿作甚,赶紧上来。”王安节抬头一看,只见小道士坐在墙头,晃着双脚,正悠哉悠哉看着他笑。
众蒙元武士生怕王安节逃走,便一拥而上,向王安节冲来,但是已经迟了。
小道士扔下一条绳索,把王安节拽上墙头,又拉着他的手,往外一跳,便跳进了一片光芒之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一世,他们脚落实地之后,才发现他们落到了一条热闹的街道之上。
街上人声鼎沸,车水马龙,好不热闹。王安节回头望去,发现背后空无一物,刚才的高墙院落竟然消失不见。街上来往人群,均是华夏族的燕京鬼民,他们诧异地看着王安节光着膀子,浑身是血,有几个胆小的就要去报官。
小道士说了一句,你这个傻屠户咋跑这里来了,猪还能把你吓跑?
街上众人听罢不由得哈哈大笑,原来是个胆小的屠户被猪弄了一身血,还吓得逃到大街上。
趁人们大笑之际,小道士拉着王安节,轻车熟路,回到了破庙之中。
王安节处理完身上的伤口,又包扎完毕,问小道士,怎么出现的?难道黄符那么管用?能不能教教自己画符?
小道士早已搬出了久违的太师椅,手里拿着一只烧鸡在啃,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信则灵,不信则不灵,你一位这么大的名将,学什么道士画符念咒?让人笑掉大牙。
王安节也不生气,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给小道士讲述一遍。
原来王安节在忙自己的斩杀事业之时,也没忘记鬼域审判的七年之期。七年之期将近,王安节打算斩杀最后一位奸人,便去酆都,过奈河桥,到阎罗殿受审。
排到最后一位的奸人,名字叫留梦炎。
留梦炎,为人奸诈,寡廉鲜耻,卖主求荣,视国运为奇货,与蒙元交易,换取功名利禄。他便是前文提到的第一位劝降文天祥并最终借元帝忽必烈的刀杀了文天祥的那个奸贼。
王安节经过多日的搜集终于将留贼的八字拿到手,又花费不少时日,探听到留贼近来在阳间的住处;一切准备妥当,王安节便来到留贼的住处附近蹲守,只待留贼进入梦境通道,来到鬼域,便可将留贼的意念斩杀。
终于等到一夜,留贼鬼鬼祟祟从住处走出,像是他在鬼域的家人,在召唤他。
王安节对了对此人的八字,是留梦炎,便悄悄跟上,搭话道:“留宰相,要去哪里?需要轿子吗?”
留贼看了一眼王安节,没放在心上,回道:“不去哪里,四处转转。步行即可,不用轿子。”
王安节听到如此回答,便知此人是留梦炎无疑。便拿出刀来,放在留贼的脖子之上,喝道:“留贼纳命来!”
“你身为朝廷命官,食君俸禄,却卖主求荣,残害忠良!我乃阎罗殿鬼差,今日拿你性命来了!”
留贼吓得魂不附体,直接尿了一裤子,双腿打颤,站立不稳。
王安节不再废话,更不愿意多看一眼留贼的丑态,怕污了自己的眼睛,只一刀下去,便结果了留贼的性命。
王安节知道留贼乃是宋末第一败类,其执念之深,心肠之坏,行事之毒,非多次斩杀其意念才能功成。于是王安节收刀,转身回到破庙,弄些吃食,躺下便睡,等待第二天晚上继续斩杀。
情况果如王安节所料,阳间的留贼果真被吓得一病不起,因为心虚,越是有病,就越易噩梦连连;一旦入梦,就更易于被王安节斩杀。
王安节相信用不了多少时日,便可让留贼之真身来鬼域报道。
也许是留贼吓破了胆,他频繁更换住处,但又由于留贼噩梦连连,使得王安节总是能快速知道他的住处,进而对他进行斩杀。留贼每次都疲于奔命,即使侥幸逃脱,也是残缺不全,几致丢命。
话说这夜,留贼又换了新住处,又噩梦开始,刚一探出头,就被王安节挥着大刀追了起来,留贼又一次开始了逃亡。
这次不同的是,留贼逃到了一处寺庙。
王安节追杀留梦炎时并未察觉到此处院落的不同,他一门心思全在留贼身上,眼看着留贼即将被第十次斩杀。
从来没有谁可以被王安节十次斩杀而不到鬼域报道。
最后留贼跑到了一个祭台之处,便瘫倒在地,王安节大喜,来到他面前,举起双刀,便砍。
也怪王安节用力过猛,双刀发出阵阵刀芒,劈了下来,哗地一下,还没砍到留梦炎,王安节突然就像高空失重一样,一下子坠入了一片光芒之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一世,王安节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大殿正中的祭台下面。
只听周围一片祈祷之声,振振有词,大殿之内不停回荡着这些外族的话语。王安节晕头转向地也不知怎么回事,拨开祭台的桌布,往外瞧去,吓得他差点叫出声来。
诺大的祭祀殿内,许许多多的蒙元官员对着他叩拜,口中念念有词,神情虔诚顺从。
王安节赶紧放下桌布,缩头躲在祭台深处,手握双刀,随时做好厮杀的准备。等了好久,也没人理他,最后,他听到那些蒙元官员的脚步声动了起来,不一会儿,大殿便寂静无声,空无一人了。
王安节掐掐大腿,又摸摸大地,确认自己依旧是鬼,大地也为鬼域大地,但怎么冒出来了一帮蒙元官员,看样子,这些蒙元官员也是鬼族。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安节小心翼翼在大殿之内察看,期待找到线索。但是一无所获。他扒开窗户向外望去,大院之内,空空荡荡,除了偶尔巡逻的蒙元鬼兵,再也没有蒙元鬼官和什么留梦炎。
过了一日,王安节吃了些祭台上的祭品,又溜出大殿去,四处查看,发现此地乃是蒙元信仰的神庙,除了两个时辰一趟的巡逻鬼兵,也无特别之处。
但是留梦炎是再也找不到了。
又过了一日,王安节便将此处院落的布防情况给刺探得清清楚楚,包括鬼兵数量、级别、战斗力,鬼兵巡逻的路线、时间、次数,鬼兵的作息、口令。他盘算着回去召集些华夏壮士将这里的蒙元鬼兵杀个干净。
但当他准备走的时候,却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院落大门被蒙元鬼兵把守,院墙上又有一道无形的墙,它屡次把王安节弹回院落,所幸王安节身手敏捷,落地无声,才没有被鬼兵发现。
王安节知道自己被布置好的奇门遁甲困在院落之内了,他便苦苦思索破解之法,但想破脑袋依然没有收获。
就这样,王安节被困在了这处院落。
王安节也曾想硬闯出去,他倒不怕死,但是就没有人将蒙元军队藏在燕京的消息告诉大家,权衡再三,便放弃来了硬闯的想法。
这一困,便是四个多月。
这四个月,他按照奇门遁甲之法将院落的各个角落都试过了,依然没有找到生门。
王安节不仅错过了鬼域审判的七年之期,还超过了两个多月。一想到这些,他便心如死灰,躲在这里也不再那么小心翼翼了,甚是还偷偷袭杀了几个蒙元鬼兵。
终于有一天,王安节在大殿的祭台上呼呼大睡的时候,被前来更换祭品的蒙元鬼仆发现了,那鬼仆跑出去大呼小叫喊来蒙元鬼兵。
王安节早已憋疯了,不动声色,手起刀落,便击杀三位蒙元鬼兵,一时间蒙元鬼兵被骇得不敢近前。
但是有源源不断的蒙古鬼兵进入大殿,王安节自知不妙,便掏出信鸽,草草书写几个字,盖上印章,绑在信鸽腿上,说道:“信鸽,我送你出去,你到有宋军军旗的地方,传信。”
这四个月来,信鸽一直与王安节相依为命,他们靠偷吃祭台上的祭品才没有饿死,绝境之下,感情更非寻常情景可比。
信鸽点点头,答应了王安节的话,扑棱着翅膀,蓄势待发。
王安节静心运气,将全身能量全部转移到双刀之上,刀芒四起。他疾舞双刀在祭台上空虚砍一刀,只见刀芒所过之处,空中硬生生被划出一道口子。信鸽箭一样冲进那道口子之中,消失在虚空之中。
王安节心中稍慰,便回过身去,冲着蒙元鬼兵,砍了过来。
王安节怎么知道这处生门的?他怎么不一起出去?
原来就在昨晚,王安节苦苦思索,不得其法,便想起自己来时的情景。还真被他想着了,他最初用刀划开一道口子的时候,还以为自己能出去,结果口子太小,自己出不去。他便不停的尝试,直到最后疲惫不堪,倒在祭台上睡到被发现。
王安节将大殿之内鬼兵几乎砍杀干净,但又有源源不断的鬼兵涌了进来。
王安节觉得自己迟早会被这些鬼兵累死,便边砍边退,争取有利地形。他先是跳到大殿供奉的神祇雕像之上,又将供奉在大殿之内的蒙元先祖牌位绑在身上,用来抵挡鬼兵的弓箭。
蒙元鬼兵既愤怒又害怕,他们投鼠忌器,不敢损坏神祇雕像和先祖牌位,又被王安节的无礼行为给彻底激怒,只要找到砍杀王安节的机会,他们便死命冲来。
就这样,王安节边打边周旋,跟蒙元鬼兵战斗了一天一夜。
此事早已惊动了蒙元鬼官高层,他们对自己的鬼域之中突然出现一个华夏鬼的事情也莫名其妙。但击杀异族之鬼的决心异常坚决,不惜下令,弃神祇雕像与先祖牌位于不顾,并调集蒙元武士前来绞杀。
直到后来,把王安节赶出大殿,逼到墙角,使之陷入绝境,便有了烧黄符引来小道士搭救之事。
王安节讲完这些,疑惑地问道:“那处院落布置的太紧密了,为什么我找了四个月都没有找到我们走的那个生门?”
小道士哈哈大笑道:“生门一直就在你身上;黄符在哪里烧成灰烬,哪里就是生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