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俩聊到很晚。怕她上街出事,就留住了她,不敢放她出门,她是第一次在别人家里留宿。不过,她只是我的其中一个朋友而已,还算不上真正的恋人,所以我们那时还是相互清白的。也算是金屋藏娇了。
真的是金屋藏娇。我没有丝毫地威胁她,所以她也听劝,没有到处乱跑。
经济不景气,咖啡屋几乎关闭,空闲得很。
想起那两个来打工过的女学生,她们也是到了毕业分配的时候了,于是去了这所大学。试探着打听她俩的消息去向。
得知她俩去了不知方位的很远很远地方。
我极想找到她们,可是没有人知道她们的去处。
问了许多人,没有人告诉我真相。
有希望总比噩耗让人宽慰。
也许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也许她身不由己了,没有了自由。
不明白吧,她们连毕业证书也不要了,学业已经完成,只要来拿毕业证学位证就可以了,可就是不来啊。
也许,娟真的走远了,很远,很远,很远……
那时,真有点失魂落魄,不知以后可以干什么。与女友多次商量后,我决定放弃咖啡屋。
我完全地关闭了咖啡屋,带着我的女友,开始了流浪。我们两人深夜离开老家,走向了南方,去寻找新的发展机会。
我带着女友,开始了流浪生涯。
我作了一首自由诗,女友看了就发笑,大笑完毕,说:多读点书吧。以后她一直拿这做我的笑柄:
《流浪公告》
到处流浪,
流浪人生,
大千世界就是我的家乡。
为什么流浪,
还要流浪,
为的是追寻到我的自由理想。
可以不流浪,
放弃寻梦想,
但我的心灵因此会痛苦悲伤。
流浪呀流浪,
也许一生流浪,
流浪者的自由天地不知在何方。
定居成家,
生儿育女,
我的心灵还会去四处流浪.
继续流浪,
还在流浪,
为的是追寻到我的自由梦想。
辗转几个城市后,选择了一处落脚,开始了新的打拼。此时两人同心协力,很快站稳了脚跟。
多年来,女友一直与我相伴在一起,没有离开过我身边,哪怕只是一天24小时的离开都没有。
我们流浪着,忘了家乡在哪里,根本就没有回家过一趟。
在女友的鼓励帮助下,我也拿出了本科学历。文凭虽然对我没什么用处,只是谈问起学历时,响亮一点吧:学历本科。
我们有了孩子。
最遗憾的是,一直挂念的娟娟,却一直未见音讯。
我与娟娟的交往关系一直没与妻子说,只有等到下辈子才可以告诉她,如果我们还会相聚一起的话。
孩子会走后,我们利用商业机会转道去了一次娟娟家,当然不会希望在家里遇到她,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其实,理智上已经明白,再见娟娟只是一种奢望,我们只是生活在幻想中时才会相信娟娟还活着。我不相信娟不存在了,潜意识里坚信她还在身边,但是,连老婆都不信任我的潜感觉。有时候,一提起老婆的这个女伴,老婆总会诧异地长久地望着我。
“为什么这样看我。”我怕老婆知道娟与我的关系,害她吃醋。
老婆笑道:“你不会因此精神出毛病吧。”
我也怕精神恍惚的感觉滞留不走,收回回忆,笑开来道:“你怕会有情敌吧。”
老婆摇着头闭起了眼睛说:“如果她回来,我会成全你。但是她不会爱你的。”
“那你怎么会爱我的呢。”我不由好笑。
“我是被你骗的,上了当,没办法了。只得认命。”
在娟娟家里,我们放下了一些钱。她家真的很穷啊,比我想象中还要穷。她哥结婚了,孩子也已上学。那天刚下过雨,孩子穿着一双露出脚丫的破球鞋,破烂的成人衣服,在泥泞的操场上跑着笑着投篮球。这样的穷孩子还不止一个。我都流泪了,二十年没流泪,这一次真的情不自禁。
回来后,与妻子商量着怎么帮助那些孩子。正巧也看到网络上一个相关的贴子,就邮寄了一箱新衣鞋。后来,写贴子的老师在收到邮件后,又上了新贴子表示感谢。前后两组小孩子的照片,看了让人五味俱全。照片里的孩子中,也有娟娟的侄儿。
希望娟娟还活着。相信她活着的,只是不知在哪个角落。
我们一定会有机会见面。
我爱她们。
很想对她说这句话:你是我俩永恒的好友。
从上半夜的爱情离开
情人是上半夜,爱人是下半夜。她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变成他的秘密情人,长达十年的暗恋终于有了结果。只不过这结果,没法见光,只能在上半夜开放。
有半个月左右的时间了吧,夏未晚每天上午都会出现在刘东北住的小区门口。她不是要等刘东北,而是要等和刘东北有个红本本的那个女人。她看过女人的照片,是一张合影,夹在刘东北的钱包里面。
女人大多十点以后出来,先去家乐福逛逛。会买些新鲜蔬菜和水果,特别钟爱西红柿和西芹,猕猴桃和香梨,都是刘东北最喜欢吃的。
女人比刘东北大两岁,今年应该三十六了。发乌黑,在脑后盘成一个干净的髻。不化妆。不穿高跟鞋。最常穿的衣服是一件古丝路的香云纱盘扣短衫,夏未晚的母亲也有同样的一件。她不胖,但腰上的赘肉十分明显。很热情,碰见熟人,总是远远地打招呼。
下午女人会去小区的活动室打麻将。夏未晚不太会打麻将,也不喜欢,而且活动室的环境极差,又脏又乱,烟雾弥漫,每次她都是硬着头皮跟进去。有几次,她和女人坐在了同一桌。
牌桌上的女人,话多,爱笑,特别在赢牌时,那兴奋劲好像中了什么头等大奖。夏未晚呢,刚好相反,低着头一声不响,总输,总爱点女人的炮。点得多了,女人就说,你上辈子是不是欠了我不少债,这辈子来还的。
说完哈哈大笑,同桌的另外两个人也跟着笑,只有夏未晚笑不出来,把头低得更低,仿佛被揭穿了一个难以启齿的秘密,脸红了一大片。
一到四点半,无论输赢,女人都会准时离开,她的理由是回家给男人做饭。那个下午,女人前脚刚离开,夏未晚就接到了刘东北的电话。
刘东北说,未晚,晚上等我。
挂断电话后,夏未晚看着窗外女人急匆匆往前赶的背影,内心忽然一阵兵荒马乱。
一个三十六岁的已婚女人想得最多的是怎么拴住丈夫的胃,一个二十七岁的未婚女人想得最多的是怎么把自己嫁出去。想过好日子的想法人人都有,而这想法于女人,成败与否似乎归根结底都取决于男人。
刘东北的名字很俗,但人不俗。夏未晚还记得初见刘东北时的样子,他穿着洗到发白的牛仔裤,白衬衣一尘不染。他的个子很高,清风瘦骨,仿佛与生俱来一种散淡的气质。
是父亲带的研究生,来自一个偏僻的小县城,因为家里太穷,大学念到一半时曾试图退学,是父亲资助了他。
那年夏未晚十五岁,含羞草般的年纪,有关爱情的小心思,还是飞在童话瓶子里的萤火虫。只一眼,就那么看似轻描淡写的一眼,她的心莫名狂跳起来,仿佛再不抓住它,它就要冲出胸膛了。而后来她知道,那些让她快要不能呼吸的根源,便是刘东北。
高三时,夏未晚数学不好,父亲说,让东北给你辅导吧,他曾是高才生。刘东北每周来两次,两个人在台灯下离得很近。她嗅到他发里蜂花洗发水的淡香,慌乱地把手里的笔转来转去,刘东北讲的什么她一句也没听进去。一种陌生的悸动,像只初生的小鹿,在她心里上蹿下跳。
所以那天她会英勇地仰起脸对他说,你能不能吻我?而刘东北只简短地发了一下愣,便惶恐地推开她说,不行,傻丫头,我们隔着七年代沟,更隔着身份悬殊的尴尬。
夏未晚十八岁上大学时,刘东北二十五岁,已经研究生毕业,留在学校任教,并且和父亲成了忘年交。
大学里,许多男生女生都开始明目张胆谈起恋爱,夏未晚是个另类,虽然追求的人很多,但她总是摆出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没人知道,她的心里种着一棵枝繁叶茂的树,而每一片枝叶上,都写着一个同样的名字,刘东北。
大二那年夏天,刘东北结婚了。父亲在电话里说,是老家的女子,青梅竹马,等了他很多年。
挂断电话后,夏未晚呆呆地往前走,走着走着,突然蹲下去哭了,不是一般地哭,而是嚎啕大哭。她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心里崩解了,接着她整个人都崩解了,碎成一片片。她很慌,从未有过的慌,她害怕再也没有办法把自己重新组合起来。
大学毕业后,夏未晚去了德国。两年后回到家乡,在一家外企做了白领。几个月后,父亲生日,刘东北提着两盒补品来祝贺。
怎么六年未见,刘东北就老了许多,有了中年男人清瘦光亮的额头,胖了,眼袋子垂下来了,只有身上的白衬衫还是一尘不染。
而他也完全认不出来她了,她画着精致的妆,踩着一双足有七寸的细高跟鞋,裸露在大V领短衫外的锁骨,开成蝴蝶的姿态。她的眼波流转,笑靥如花,轻轻用手钩住他的肩说,还记得我吗?
开始经常见面,都是她找他。她不知何时起学会吸烟,是一种昆明产的香烟。烟盒上写着: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在他面前,她总是很快乐的样子,和他讲追求自己的男人。他也和她说家里的女人,惟一的好,是对他有知冷知热的好。
那天吃过饭后她非要去唱KTV,他说不去,两个人没什么可唱的,可她执意。她喝了很多酒,一个人在屏幕前又唱又跳。他端坐在沙发里看她,看着看着,她忽然转过身,坐到他面前弯下腰说,我涂的是水蜜桃味道的唇彩,你想试试吗?
这一次,他没有推开她,而是将嘴唇缠过去。是她的初吻,但这吻在梦里重复练习过几万次。舌尖相缠绕的一瞬,有一种蜜饯般的甜,以无法抗拒的柔软,急速而快乐地奔流进她体内。
她说,你知道我喜欢你,一直喜欢你,从十五岁喜欢到二十五岁。他用大拇指摩挲她的手背,不停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可以原谅我吗?
那个晚上,他关了手机和她去了宾馆。当他赤裸裸抱住她时,她听见来自自己身体和心灵的双重渴望,像一只苏醒在丛林深处的夜莺。她是一朵含苞太久的花,饱满力量地绽放,让他如获至宝。
后来他们像托付生命般彼此相拥,他很快睡去,而她舍不得睡。她是他的第二个女人。他是她的第一个男人。这也是他惟一一次陪她过了整夜。这一整夜,流年携带她的爱情,仿佛经历了天荒地老。
夏未晚贷款买了房,八十六平米,和刘东北住的小区距离两站路。装修,置办家具,都是她一个人。她想有个家,有个有刘东北的家,那时她还不知道,这个想法太简单也太一厢情愿。
刘东北一个星期来两三次,陪她说会儿话,便直奔主题。她身上的睡衣是水嫩嫩的粉红,绸缎,细吊带。他夸赞性感好看,说家里的女人从不会这样穿。她笑,他当然不知道,为了他的赏心悦目,她的工资有三分之一花在这上面。
而十一点钟一到,无论他如何贪恋,他都会准时从她的温床里抽身出来。他的理由是,怕家里的女人担心。
她给他买了一些名牌衣服和鞋子,他收下,却从未见他穿过。一次她明知故问,他便实话实说,那些东西都放在单位,不敢拿回家,怕家里的女人起疑心。他还说,真想送他礼物,不如买些好烟好酒实惠。
那一刻,她莫名失了神。
天涯论坛有一个热门帖子,里面说,情人是上半夜,爱人是下半夜。她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变成他的秘密情人,长达十年的暗恋终于有了结果。只不过这结果,没法见光,只能在上半夜开放。
这一开放,又是两年。
夏未晚二十七岁了,刘东北不来的时候,她常常一整夜站在镜子前。她自己又何尝能逃得过时间的洗礼,脸上早已有了衰败的端倪。每每此时,她为刘东北掏出的细细碎碎,像被点击快进的影片,在脑海中重现。
她无法不承认,从十五岁的那个夏天开始,她的爱情就像是老旧到随时会跳下来的电风扇,在流年里寂寞地摇曳。
夏未晚请了半个月假,用一种无法言说无比复杂的心态,鬼使神差地观察了半个月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和刘东北有一个红本本。刘东北怕那个女人担心怕她起疑心。那个女人应该不知道每星期有两三个午夜,刘东北会在用钥匙打开家门前,脱下身上那件外遇的外衣。
那个女人还在牌桌上讲过一个婚姻里的小故事,她说那年冬天雪后路滑,她买菜时不小心滑倒,摔坏了腿。好在没有伤及骨头,但韧带扭伤严重,要上半个月的石膏。
家里的男人休假照顾她。买菜,做饭,全都落在他头上。给她洗脚,穿袜子,擦药。给她热牛奶,盛饭。笨手笨脚,跌跌撞撞,一片兵荒马乱,也终于体会到多年来她的辛苦。
一次她逗他说,被家里的太上皇伺候还真不习惯,辛苦了辛苦了。他笑着拧了她脸蛋一把,那你就快点好。
牌桌上唏嘘一片。女人口中那个家里的男人明明是刘东北,但夏未晚怎么听怎么感觉那不是刘东北,或者说,刘东北一下子变得那么遥远,就像伸出手只能抓到空气。空气是没有温度的,但女人眼里的笑意有温度,表情里的幸福有温度。
她问刘东北,你知道一个二十七岁的女人想得最多的是什么吗?刘东北笑,怎么把自己嫁出去。她也笑,那你知道我吗?我这个二十七岁的女人想得最多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