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醒来时，夕阳照玻璃，扯出一道明亮的光，四处很安静。
安阳盯着天花板，枕头里仿佛有东西在往下拉着头，浑身虚软。她尝试着动一下头，却完全没有办法移动。
此时，她想张口说话，轻微扯动嘴唇，撕裂的疼痛袭来。她努力的尝试，却只有一点点虚弱的气声发出。
随后，一群人赶了过来，安阳听到了微弱的声音，有人在轻轻摇她的手，一阵疼痛，她皱了皱眉，细细的哭声又响起。睁开眼，那些人好像很熟悉，又不记得是什么人。
重新起来，安阳说不出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像在雾霭沉沉中，她坐了一趟夜车，可惜那辆列车上并没有她的座位，只好中途下车。
“安安啊，听得到妈妈讲话吗？”
“小朋友，手自己动得了吗？”
手被人动了动，安阳反应过来刚刚那句话，动了动自己的手指，又尽力往外挪了挪，衣袖被轻轻拉出一道皱。
第二天，安阳才记起自己出了车祸，醒来时看到的是爸爸妈妈和医生。通过医生的叙述，原来自己已经昏迷了六天了。之后两天里，安阳偶尔清醒，绝大多数时间是昏昏沉沉，想去说些什么，辨认些什么，但精力很快就被疲惫消磨了。
到了真正能很好地恢复意识并且动动身体是大约一个星期后。
“安安，爸爸给你倒杯水喝好不好？”
“嗯。”安阳望着床边的人，慢慢眨了眨眼。安父将床头高度调整了，从杯子里舀了一勺温水，黑蓝的腕表从袖口露出。
冬日的暖阳笼罩着大地，窗外的天空阔高远，光线透过来，亮堂堂。
安阳此时颈部处还有固定器，并不能动，“爸爸，妈妈呢？”
“妈妈她回家里一趟，很快就会过来了，没事儿的，她去给你带点东西。”安父喂完水后又将杯子放回一边，收拾了一下桌面，朝安阳笑了笑。
安阳鼻子有点酸，自己这么一折腾肯定把他们急坏了，“爸爸，你休息会。”
安父听到女儿的话，摇了摇头。又好像洞察了她的心思，缓缓坐在了床边，握住安阳的手，温柔地笑着，“没事儿啊安安，爸爸不累。人醒来了就好，什么都不用担心，是不是？”
担心什么呢？总有人帮你把什么都打点好了，无论是你离开还是回来。
窗台的绿植网住了阳光，叶片粼粼，安阳抓了抓爸爸的手，动了动嘴唇，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其实她有很多问题想问，因为醒来后的一切总有种说不明的怪异。比如自己根本不记得爸爸穿过这样的深蓝色棉服，似乎也没有戴过腕表，那他是什么时候买的呢？更奇怪的是妈妈削苹果时的削法完全跟自己记忆中不一样。妈妈平常都是大拇指顺着水果刀随着苹果的圆面慢慢削，最后再挖两头，可现在却变成了先挖两头再削。
车祸前的事，似乎也有点想不清了，每次想努力回忆，却一片空白。
是自己记忆混乱和衰退了吗？
将近十一点时，安母拎着一个保温壶和一个袋子过来了，进来时还喘着气，看样子是赶过来的。“安安啊，我给你炖了山药鸽子汤，早上就放着的，本来准备炖一个半小时就过来的，你们班主任打电话说同学们准备了点东西送给你，我又开车去学校拿，所以才现在才来。”边说着，她又把保温壶拧开，“李老师还有同学都好关心你的嘞，昨天晚上你睡觉了，你不知道外婆十点了还一个电话打过来，恁是要我早上记得炖汤给你吃，我哪里会不记得咯，你外婆就是死操心。”
“你别在这里絮絮叨叨咯，我来我来，快去休息。”安父拿过勺子，笑了，“安安，你说你妈是不是就像外婆。”
安阳也笑了笑，这几天，好不容易她脸上有了点血色，左脸的小酒窝也漾着笑意。可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妈妈，哪个李老师啊？”
“你们班主任李娟啊！”
“我们班主任不是叫吴宛萍吗？”
安父的手顿了顿，他心里开始发慌，“是李娟老师啊，她经常辅导你数学的。”
一种异样的恐惧从安阳身体里升起，她不知道该不该告诉爸爸妈妈，明明自己记得自己的班主任是教历史的。
那头正坐着的安母听闻也站起来，她赶快从袋子里拿出一个文件夹，打开，“这是李老师给你打印的上课的讲义”可是她越说越慌乱，“还有......还有同学们为你准备的笔记和给你写的信。”
她给安阳拆开信，拿到她面前看。安阳目光横扫了一下信，盯着最下面的署名看了很久很久，她的眉毛蹙起，似在努力回想，最后缓缓地吐出几个字：
“妈妈，李芸逗是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