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鸣先生前后大概用了十六载,把顺古堂从一个古老的东西行买卖改造成初具近代意义的新兴物流公司。一批批从顺达学堂走出来的学生也为整个离阳城里那些愿意接受新鲜事物的东西行老字号们带来了新的生机。非动物驱动的车船,走得更远跑得更快,空前扩大了离阳东西行的可运送范围,也大大提升了运送的速度,曲通大街一号的富馐楼里也第一次出现了新鲜的荔枝,这座曾经号称骑在马背上的古老北方城市,如今系在了旋转不停的齿轮上。滚滚奔腾的近代化洪流,将离阳人的生活洗刷一新,充满了活力。
但同时无可避免的,新的变化也带来了各式各样的矛盾冲突。我们前文提到,当年离阳城的整个商业实力主要集中在两个行业中:东西行、南北市。
首先,从前走马车和帆船时,一个完整的运送任务之中,充满了大概率的变数和损耗,虽说动物不需要加油,却要吃草料,也会染病,容易疲劳不说,偶尔也会闹情绪不配合;而帆船的自驱力很差,受到激流和大風的强影响后,往往会因倾覆而人财两空。所以每次出送前都要请南北市的二先生们为出送做上一场法会,这法会听起来难免有些过于强调不可控因素的迷信意味,但从深层诉求上说,一件变数很多的事情,要人控制起来,士气就是决定成败的重要因素,所以这出送法会的作用就不言自明了。
出送法会是南北市的二先生们主要收入来源之一,南北市里口口相传的“小相空走幡,大法吃三年”说的就是二先生们日常主要收入来源。这其中的“小相”说的是,平时零零散散的接一些问卜和看风水的小活,图个生计,饥一顿饱一顿的勉强能凑合度日;而这“大法”说的则是那些大行口们押运大货或者为一个长期合同的签订而主办的大型法会。这大法的规模堪比过年的庙会,往往出送沿途是张灯结彩,城里的大姑娘小媳妇们都会出来凑热闹,小生意人在街道两旁出些小摊,对整个离阳的百业经济都是不同程度的促进。
而东西行的近代化,用汽车和铁皮船替代了马车和帆船,事故率大大降低,自然不再像从前一样那么重视士气了,几个有实力的大行口都把注意力转向了先进的机械技术之上,就不那么需要南北市的二先生们做出送法会了。而小的行口,有的出于没有实力,有的出于不相信那些西洋的奇技淫巧,没有进行机械化改造,而且小行口由于自身实力日衰,就基本接不到大订单了,从而也就没有能力举办大法会了。如此一来,二先生们赖以生存的一条大腿,就这样生生的被东西行的近代化演变给卸了。这自然引发了一系列社会矛盾,极少数从前懂得节俭的南北市买卖日子还好,但南北市的二先生们因为特殊的理论体系和职业特点,大都深谙世事无常,就几乎没有多少人知道攒钱过日子的,所以东西行风光无限大改造的那几年,南北市就可以称得上是惨不忍睹了,二先生沦为乞丐的或者干脆死在家里一了百了的事情,时有传出,极大的破坏了稳定而古老的商业生态平衡。
要说这有能力让世界变得美好的人,心底总会升起无限的人性光辉,我们的伯鸣先生就是这样一位闪耀着人性光芒的生意人,这自然和他父亲积善修身的日常示范密不可分。
生意上的顺利,并没有抹杀伯鸣先生清净的赤子之心,对由自己亲手带来的变化连带造成的负面影响,伯鸣先生一直在思考解决的办法,并且终于在他四十二岁这一年逐渐整理形成了一些比较成熟的想法,打算在九月初三,也就是自己四十三岁生日当天,宴请各路英雄,共同商讨如何利用世代传承的行业优势,创建和维系离阳城全新的商业生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