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是你啊,先生!羽希早上就去晨跑了,好像一直没回来过。”抬头看到是郑允书,阿姨惊喜地回答道。
“晨跑?”
“是呀,跟林之心一起去的,还拿走了你放在这里的玫瑰花,心情好着呢。”
“玫瑰花?”郑允书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意识到是自己昨晚在西莫大街的某家花店买的番红花。可是,林之心并没有和羽希在一起,而是和何超同时出现在医院大门口,好像还哭得很是伤心。
告别楼管阿姨,郑允书唯一能想到的地方,便只剩下了羽希奶奶家。于是,拦了一辆刚巧停靠在学校主干道上的taxi,便开始了又一次心跳过速的闯红灯历险记。
“碰碰碰”郑允书只花了一分钟就爬到了七层,然后便用力敲着羽希奶奶家的房门,他多么想听到里面传来金羽希的声音,只是那句略带苍老的“来了……来了”像一袭冷水,从头顶浇灌下来。她,不在奶奶家!
“奶奶,羽希在里面吗?”看到开门的是奶奶,郑允书努力平复了下情绪,明知故问道。
“没有啊……她不是在学校吗?”奶奶比前些日子更显老了,难道岁月当真如此无情吗?
“哦……那我去学校……”不想过多的停留,他怕自己会一不小心露出破绽,他还不想让奶奶担心;只是,转过一半的身子突然被奶奶拉住,她说“允书啊,能跟奶奶聊聊吗?”她能想到羽希和允书之间肯定有矛盾了,只是没想到会那么严重。
墙壁上的时钟一下一下划过,‘啪嗒啪嗒啪嗒’,好像从来不知道疲惫为何物一般,就这样静悄悄地溜走,会带走上一秒的欢乐,也会产生下一秒的伤痛。它总是这么公平,公平地不给别人一丝指责的机会。
客厅里的气氛有些尴尬,四处弥漫着任谁靠近一点点都可以感觉到火药味。奶奶一手拄着手杖,一手扶着沙发边缘喘着粗气;郑允书把头深埋进双臂之间,沉默着不言不语。很显然,他们刚经过一番争吵,而此刻奶奶正等着一个回答,一个关于郑允书选择她哪个孙女的回答。
他当然说的是羽希,那个他想要‘执子之手,与之携老’的女人,那个他想要‘雕阑曲处,同倚斜阳’的女人,那个他想要‘西莫桥边,共赏烟花’的女人,那个他想要‘阳光温淡,岁月静好’的女人。只是……
“奶奶,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郑允书的嗓音很低沉,好像有什么东西压迫着喉结在说话。是的,要他怎么解释才好。“我虽然并不喜欢乔希了,但也不愿她因为我而自暴自弃、自我毁灭,我只想拯救一个生命而已,我猜羽希也会理解的!”
“你猜?”奶奶听不了这种感人至深的桥段,但多年的生活经验告诉她两个人的爱情是‘自私狭隘’的,由不得任何一人去‘优柔寡断’,不然将会是‘别离’悄然而至。“相信对方固然是一件好事,可无条件地过分相信……”
奶奶欲言又止,顿了顿声音接着说道“在你之前,羽希没有经历过爱情,她甚至不懂得如何去爱。你以为她会理解,你以为她都懂得,可那仅仅是你的以为,在无条件相信之前,爱情最需要的是交流。你突如其来地走进她的生活,又毫无征兆地蓦然离开,然后又匪夷所思地空降归来……”
“我,我……”
“你不要说,先听我说完。”奶奶无情地打断郑允书的辩解“当你难过乔希曾经遭受被病魔侵扰的痛苦时,有没有一个瞬间想到过羽希,那个在你离开后伤心欲绝地晕倒了很多次的女人,那个天天晚上站在阳台上仰望着东方夜空的女人,那个经常跑到西莫大桥独自点燃烟火的女人……”
奶奶还想继续说,但伤心往事一幕幕在眼前闪现,她克制不住地哭了。浑浊不清的泪水,顺着脸颊流淌下来,让人想起历经岁月斑驳老树皮。是的,奶奶的确不再年轻,但,并不糊涂。
“奶奶,我……”还是第一次有人跟郑允书讲这些,那些他早就应该知道,却现在才知晓的事情。原来,他的羽希经历过这么多伤痛,而且都是因为他才降临的伤痛;她为什么从来都不曾讲起过,她为什么从来不曾埋怨过。
“叮叮叮!”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听到奶奶说了句“你接吧,可能是羽希打来的”,郑允书便快速伸手抓起了桌子上电话。
“喂,羽希吗?”也许是太过心急,郑允书抢先问道,天知道他有多害怕听到对方的回答是‘不是’。
对面先是一阵沉默,然后接着传来金俊成很是平静地声音“我是金俊成,乔希她……”
“乔希,她怎么了?”这应该是本能,一种出于善良的本能。但在刚刚擦拭完眼角泪滴的奶奶听来,却是极大的触痛,乔希她又怎么了?
“我跟她撒谎说,你去商场买结婚砖戒了,但是等了很久都不见你回来,她便不停地追问你去哪里了,还要挣扎着起床去找你,然后突然昏倒了。刚刚被送进手术室抢救……”金俊成如实告知着,较之爱情,他觉得还是金乔希的性命更重要些。
当然,奶奶也听见了这些话,那些穿越无线光缆却没有丝丝走音的话。之于金乔希,她虽然没有太多亲情可言,可毕竟还是自己的亲孙女,血总归浓于水。看了眼慢慢放下电话的郑允书,奶奶出声说道“你,先去医院吧。”紧接其后的是一句“我,跟你一起……”
西莫冬日的白天,总是这般短暂,不知不觉间,夜幕已经悄然降临。无暇去欣赏车窗外远近交错的灯光,郑允书整个人瘫倒在车座上,像是睡着了,又像是清醒着。因为奶奶只是轻轻咳嗽了一声,他便头也没抬地朝taxi司机说道“麻烦把空调温度调高一点,可以吗?”
一股温热瞬间袭满整个小车厢,暖暖地从脚踝直达心脏。有人说‘知足者常乐’,是也是也,幸福不也就像这样简单吗?小幸福、大快乐。不过,假如郑允书的心情没如此急躁担心的话,又或者奶奶的双腿能走得再慢一点点的话,那金羽希的长途电话便不会空打一场吧。
由于走得太急,她忘了告诉奶奶;准确地说,她怕一旦见了奶奶,便不会忍心离开。只是,电话拨了好几次,都无人应答。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金羽希有些担心了,电话在手边拿了好久都不忍放下。要不是Peter劝道“也许,奶奶去楼下买东西了吧?”她是不会听话地喝掉Peter端来的莲子羹,然后躺在床上睡觉的。
已经凋零惨淡的梧桐树下,是在操场上打了一下午篮球后,手里拎着罐装啤酒醉倒在路边的林之心和何超。因为考研,压抑很久的神经因为羽希流产这回事,彻底土崩瓦解;像一座屹立经年都不曾倾斜的佛塔,在古刹住持圆寂的那个晚上,化为一堆泥土和石块。